第十八章 梨花燈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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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梨縣兩年時間,王冬冬最期待的便是一年一度的梨花燈會。
    暮春時節,正是梨花開得最為絢爛的時候,漫山遍野潔白的梨花像雲錦似的漫天鋪展,梨花吹落紛紛如雪,落得滿地堆玉砌雪,將梨縣裝扮得如仙境一般。
    為慶賀如此佳境,梨縣特設“梨花日”,並在晚上連開三日“梨花燈會”。
    當然,王冬冬最喜歡的就是,梨縣縣衙和織造院均休沐三日。
    雖然梨縣隻是個小縣城,但此乃梨縣第一盛事,連外頭的人也會前來遊玩觀賞,自是馬虎不得。
    梨縣縣令特地召集能工巧匠製作奇巧花燈,有梨花樹形狀的,有龍鳳呈祥狀,也有做成瓊樓玉宇一般的。附近的書生還主動請纓,在其上作畫題詞,更添風雅。
    隨著夜幕降臨,梨縣處處熱鬧非凡,紅紗飄動,梨花如雲,燈火似海。
    王冬冬和兩個小姐妹皆穿著應景的粉白梨花裙,手挽手踏入這燈火輝煌的集市中。
    沿街而設的攤位琳琅滿目,各色小吃、手工藝品令人目不暇接,她們一會兒被剛剛烤製、香氣撲鼻的梨花酥饞得不行買了幾個,一會兒又看到被一堆小孩圍著的賣糖畫的老爺子,於是也湊了個熱鬧,然後一人拿著一隻糖畫做的小兔子心滿意足而去。
    王冬冬她們正在一個賣香囊、手絹、頭花兒的小攤上駐足挑選,忽然聽到後頭傳來震天響的歡呼鼓掌聲,扭頭看去,原來是有人在舞龍舞獅,五彩龍長長的身子團團翻騰,前頭龍頭神采奕奕地追著龍珠,一旁的舞獅迎合著舞龍,上下跳躍,憨態可掬,博得陣陣叫好聲。
    再往前走點兒,還有人在雜耍,在打鐵花,也是被圍得水泄不通。
    一路上,王冬冬也撞見了不少織造院的同僚,感覺除了沉迷工作的柳笙還有向來不與民同樂的張院正,還有些念家的,幾乎整個梨縣織造院上下十幾人都在這燈會上了吧。
    “看!這些花燈可真好看!”
    忽然,王冬冬的一個小姐妹嶽姍興奮地指著前方,拉著王冬冬和另一個姐妹易春仙走了過去。
    湊近一看,確實攤上掛著的花燈都十分精巧,有走馬燈、玉兔燈、貓兒燈、葫蘆燈這些,色彩各異,形象生動,上麵還都貼著紙條,原來是猜燈謎。
    “姑娘,一文猜一次,來猜猜看吧,猜中了就給你。”攤主是個老學究模樣的文士,看嶽姍感興趣的模樣主動說道。
    嶽姍眼睛一亮,她早就一眼相中了那盞玉兔燈,一看上麵的燈謎——“四麵都是山,山山都相連”,不由得苦惱起來,其他兩人也圍了過來幫著參謀一下。
    還是平日裏不愛說話愛讀書的易春仙小聲說道:“是個‘田’字。”
    “這位姑娘真聰明!”攤主拍手讚賞,笑著將玉兔燈取了下來給易春仙,易春仙轉手遞給嶽姍,嶽姍卻不肯收。
    “這是春仙你猜到的,那就是你的了,我要靠自己拿!”說著,嶽姍繼續又給了一文,尋找起下一個目標。
    王冬冬對自己的智商有信心,覺得還是不宜參與,免得錢囊空空,但看熱鬧看得心頭火起,終於忍不住加入其中。
    然後兩人悻悻地捂著空了一半的錢囊,空手敗退。
    “這個攤子上的燈謎有些難,我們看別的吧。”嶽姍有些尷尬,眼熱地看著易春仙手上精致可愛的玉兔燈。
    王冬冬點點頭:“走了走了,這攤主故意的,肯定跟我們的實力無關!”
    兩人火速轉戰下一個猜燈謎攤位,那個攤位上的花燈不如上一個精美,但兩人已經猜上頭了,花燈已是其次,一心隻想著證明自己。
    易春仙看兩人沉迷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提著玉兔燈緊跟在其後。
    她跟嶽姍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姐妹,而且現在正一起在嶽姍家的裁縫鋪子裏幫忙。
    而王冬冬認識她們還是因為有一次好幾個流氓在鋪子裏騷擾搗亂,她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替她們趕走了流氓,後來三人熟絡了起來,於是孤身在梨縣打工的王冬冬就有了這兩個本地閨蜜。
    既然現在說好是好姐妹一起逛燈會,自然要共進退。
    ……
    三人逛逛市集,猜猜燈謎,累了就坐下喝茶吃點心,不知不覺夜色漸深。
    無人注意到,無上神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
    嶽姍為了好看隻穿著單薄的裙裝,沒穿襖子,夜一深便開始感覺到寒意,抱著雙臂冷得直發抖。
    易春仙的玉兔燈也滅了,提著燈的手凍得發青。
    “夜裏風寒,是時候要回家了。”王冬冬見狀,主動說道。
    雖然她也覺得忽然變冷了許多,但她有修為在身,禦寒能力比普通人要好,可是嶽姍和易春仙兩人可受不了,這樣下去會凍出病來。
    三人沿著街道往回走,想著先送嶽姍回家。
    街上依舊人頭攢動,笙歌歡騰不見停歇,梨花翩翩落得整個街道都成了淒涼的白色。
    “姑娘,要猜燈謎嗎?”
    剛轉過一個街角,一個攤主熱情地招呼道。
    他的攤位上掛著色彩斑斕的燈籠,但感覺做工粗糙,顏色過於鮮豔。像是那盞金魚燈眼睛一大一小,身上的鱗片斑駁發綠,看著是生病了;還有那娃娃燈,雪白的皮膚,臉上兩坨鮮豔的腮紅,血紅的嘴唇,塗得漆黑的雙眼瞪得大大的,仿佛直勾勾地盯著,顯得有些詭異。
    三個姑娘都被這些燈給醜到了,嶽姍搶先拒絕道:“不了不了。”
    然後她們匆匆繼續走去,沒看到背後那個攤主正一臉怨毒地看著她們。
    剛沒走幾步,又一個聲音從旁冒出來:“姑娘,玩燈謎嗎?”
    這聲音陰惻惻的,她們循聲看去,是一個臉色慘白的大娘,她攤上的花燈竟做得比上一個還要醜陋。
    頂著豬頭的雞身燈籠,隻有一個妹妹頭的腦袋燈籠,剝了皮的猴兒燈……一個個扭曲又可怕。
    王冬冬覺得有些不對,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嶽姍就直接很不耐煩地說道:“不用了。”
    大娘的臉色更慘白了一些,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嶽姍,眼白都要突出到眼眶之外了。
    王冬冬覺得自己應該要想起什麽,可是腦子似乎蒙了一層薄膜,隻能被嶽姍拉著往前走。
    易春仙也感到有些不安,默默攥緊了手裏的玉兔燈。
    街上的喧鬧變得有些遙遠,詭異的靜謐似乎夾雜著一些尖叫和哀嚎之聲。
    遠處上下遊走的舞龍龍頭一直盯著她們這邊,身子兀自扭動著,裏麵鼓鼓囊囊,龍身上薄薄的布料隱約透出一些鼓脹的血肉,甚至可以看到有些人的頭顱擠在裏麵,身子下方的腿部密密麻麻。
    另一旁打鐵花的匠師不知疲倦地將鐵汁擊打上天,金色花火如焰火一般,但他似乎忘了所有的禁忌,花火落下來禁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燙得皮膚焦黑發泡,但他恍若無感,繼續取來鐵汁擊打著,全身澆得血肉模糊,幾欲見骨。
    不對不對,一切都不對,但具體哪裏不對,王冬冬說不出來。
    這時,眼前又出現了一個燈謎攤子。
    這一回,攤子上的花燈都是鮮紅顏色,鮮紅的兔子、鮮紅的月亮、鮮紅的猴子和鮮紅的娃娃。
    “要猜燈謎嗎?”
    那個攤主沒有麵皮的鮮紅臉上瞪著沒有眼皮的兩個圓溜溜的眼睛,咧著兩排雪白的牙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