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音被白光籠罩，眼前一陣恍惚。
    此時，唐國與漠北的神官對於彼此的信仰狀況心照不宣，紛紛陷入忐忑不安的情緒中，緊張地注視著宋海音。
    而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這種情緒，如潮水般湧來的恐懼讓她幾乎無法動彈。
    但來自於白光中的催促之意也同樣清晰無比。
    想起此前神官化作枯骨的一幕，她不敢遲疑，咬緊牙關撐起身軀，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緩緩走向聖殿中央。
    一道道目光落在身上，有來自於梅大神官的關切，有高一盛、元巫、宛寧等等這些唐國神官們的期盼；甚至於漠北那邊的神官，竟也暫時拋開兩國之爭的狹隘情緒，虔誠祈禱著她能夠通過。
    因為，若是她能夠通過，其他人自然也能。
    宋海音心中清明，指甲幾乎掐入掌心，胸腔裏的那團也緊緊蜷縮得極小。
    終於，她站在了最中央。
    雙腿微微顫抖，等待著審判降臨。
    她身上隱匿的秘密……
    但此時不能去思考這些，隻能放空思緒，讓這一切都自然流動……
    流動的思緒隨著白光漸漸熾烈而幾乎失去痕跡，直到她隱約聽到周圍傳來低低的驚歎聲，方才緩緩睜開雙眼。
    “宋海音，十一萬三千六百七十八。”
    這個數字清晰映入她腦海中，毫無意外地高居榜首。
    宋海音能敏銳覺察四麵八方傳來的目光充滿了驚歎與敬佩，其中還有來自於唐國和漠北的如釋重負。
    這些情緒十分正麵，所以不像是先前那般，將她衝擊到心口一震甚至吐血。
    而且，因為獻祭了許多信仰，所以這光柱並沒有苛刻於她，所以她也並未感覺到任何不適，平靜地回到原位。
    唐國其餘七人看著宋海音，眼中是說不出的情緒。
    通過了……
    所有人的念頭都是。
    雖然是不同的信仰，但是通過了。
    在無上神眼下暴露出異教徒的隱憂暫時解除，但是，宋海音心中卻不由得出現另一重擔憂。
    這些本應獻給……的信仰值，如今卻在此地交付了出去，她是否算背叛了大人？
    正當她心生忐忑時，另一道聲音莫名出現腦海中。
    至高無上又讓人親近。
    “不必憂慮，你做的是對的，而且……正合我意。”
    宋海音身形微微一震。
    這是大人的聲音！
    不動聲色地緩緩環視一周，卻沒有人露出異樣神色。
    顯然這聲音唯獨她一人能聽到。
    大人……為何能在此傳音與她？
    她想不明白。
    但所有的不安都在這一刻平複下來，心中又多了一份底氣。
    因為，大人，始終與她同在。
    凝望著那束照耀下來的白光，宋海音心中無限平靜。
    ……
    長城之巔的神廟中，柳笙凝視著眼前落下的聖潔白光，思忖了許久。
    這道光於亥時七刻才隱約顯現，正好籠罩著無上神的神像，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明亮起來。
    此前一直在廟內尋找機關或通道的眾人，這才注意到神像上頭的瓦片之間，竟然藏著一個錯位形成的空隙。
    這空隙不易察覺，設計相當精巧，既能阻擋上方的積雪落入殿內，又能巧妙地引導一道光束精準地灑落在神像之上。
    原本死氣沉沉的神麵，此時在白光的映照下竟浮現出隱約的情緒，那雙眼睛反射出詭異的光芒，靈動而冰冷地俯視著眾人，仿佛驟然擁有了生命。
    但那光又是來源於何處？
    眾人心中升起同一樣困惑，不約而同踏出神廟，下意識抬頭望向天空。
    令人驚恐又震撼的一幕赫然出現在眼前。
    在這長城之巔，無上神巨大的神麵重新顯現，異常低垂，甚至連梨樹詭那像是巨傘一般的樹冠都無法將其遮蔽。
    便像是一張虛幻的臉，驀然垂到了眼前，甚至能透過這張滿是皸裂的腐朽麵孔，看到後麵那紛紛揚揚的梨樹，還有烏雲密布的天空。
    在這張從雲端垂下的臉下方，是無上神的脖頸、肩膀還有半截隱約的身軀……
    除了柳笙以外，眾人還是第一次確切地見到無上神神麵以外的部位，像是原本存在於神界的無上神，被某種力量拉下凡間，所以半個身子探下雲端。
    雖然權柄已失，但是殘存的威壓依舊讓人不敢直視，看了一會兒便覺得心裏亂糟糟的多了些什麽。
    特別是宋茹和阮時之，這兩人本就體內蘊藏詭氣，與之相衝，自然多看一眼便覺得詭氣蠢蠢欲動，連忙運起《混沌陰陽訣》將之撫順。
    亞利爾能直視此景，體內來自於血脈的呼喚更是幾乎要呼之欲出，但與此同時，一種來源於過往經曆發自內心的厭惡更是湧上心頭，隻是被他生生忍住想要啐一口的衝動。
    “老師說了，不能衝動……”
    亞利爾憤懣難平，想起文老師的教誨，默默攥緊拳頭。
    “你老師說得對。”淩複提醒道，“上頭盯著呢。”
    “放心，你要複仇，我們這裏每一位都想要複仇。”宋茹也說，眸中閃過冷光。
    她剛剛捋順體內氣息，但被神威壓著然後變得千瘡百孔的記憶已然湧上心頭，再也壓不下去了。
    此時，柳笙凝神細看，終於確定了。
    “走！”
    她招呼一聲，迅速轉身奔回神廟內。
    眾人不明所以，但還是緊隨其後。
    這時候，這道白光已經凝實如同一縷白練，垂落在這神像之上，又緩緩垂墜在地上，像是流水般在地麵上盡情傾瀉，流淌在眾人腳下。
    而柳笙沒有絲毫遲疑，飛身躍上香案，手腳並用順著那尊從來沒有人敢於褻瀆的神像往上攀去，一直攀至頂部光束落下的地方。
    她站在神像頭頂，低頭望向仍在發愣的眾人，催促道：“快來呀！”
    說完，她便伸出手，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抓住那道看似虛幻的白光！
    像是抓著一條繩索一般，她攀著白光往上，越過房梁，一直到白光的盡頭。
    誰也沒看清怎麽回事，仿佛就是呲溜一聲，柳笙已經鑽入那瓦片間細細的縫隙中。
    就這樣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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