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城主，哦，不，林德爾以為這番話能夠讓淩舅舅和您決裂。”春曉若有所思道。
    柳笙點頭：“但他站在高維久了，已經不知道，作為個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淩玉珂因為能力而痛苦，淩複又怎麽會覺得這樣的事情是對她有利？而帶她一同乘著仙舟離開，不過是虛無縹緲的一句。”
    “更重要的是……這種被操控的感覺，沒有人會覺得舒服。”
    “好像是這樣沒錯……”春曉懵懂點點花托。
    “歸根結底，他隻是想要阻止我繼續往前走。”
    “為什麽呢？”春曉問道，“他不是要推動成神嗎？反正這世間已經沒有人比你更接近了，為什麽他不樂意？”
    “我也是這麽問的。”
    ……
    那時，柳笙緊緊抓著藤蔓。
    視線直刺林德爾，沉聲問出那個問題。
    林德爾卻笑了。
    “不，你並不知道……”
    “能量恒定，在一個試驗田中，隻能誕生一個真正的神。”
    “所以龍脈、國運、倒置神廟、聖殿、神國……”柳笙的眉頭緊鎖，“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爭奪那唯一的成神席位？”
    “那就是他們自己的嚐試了。”林德爾聳了聳肩，“我不過是提供了一些小小的……idea。”
    他抬手輕點太陽穴，衝柳笙戲謔地眨眼。
    淩複無語，沒想到自己的原型竟是這般模樣。
    柳笙則是撇撇嘴。
    【說話就說話，還非得冒出一句聯邦語，真是shooff……】
    【翻譯一下——炫耀。】
    【但不得不承認，那自戀，那神情，確實有幾分像便宜舅舅。】
    【模板不愧是模板。】
    “這是當然。”林德爾忽然接話道。
    “什麽？”
    “哦，我都聽見了。”
    他望向有些尷尬的柳笙。
    “你忘了我是全知全能的？你們的心海對於我來說，就是透明的。特別是你，腦子裏吵得像菜市場，真是精神病。”
    “多謝誇獎。”柳笙冷然道。
    “我這不是難得遇上能聽得懂聯邦語的，當然得來上一句。”
    林德爾的臉上還露出一絲懷念。
    淩複當下不耐打斷：“行了，廢話少說，你到底提供了什麽鬼idea？”
    對此，林德爾隻是神秘一笑。
    “就是一些路徑的指點，免得太慢了……總之，他們要怎麽折騰我不管，隻要不影響我就好。”
    隨即他收起笑意，語氣微涼：
    “可偏偏因為你——柳笙，我們失去了高維的指引，現在全靠自己摸索。”
    柳笙冷眼一瞥：“不是剛好合你心意？這樣操作空間可大多了。”
    林德爾嘴角微勾，轉而道：
    “不過，這就意味著我們要自己拿定主意，誰才是對我們來說最好的成神候選人。”
    “我不可以？”柳笙挑眉。
    “你很優秀，不可否認。”林德爾搖頭，“但你會進行那根本不切實際的嚐試，最終耽誤我們的計劃。”
    他歎了口氣，似乎真心惋惜：“更何況，現在，隻剩最後一個機會了，自然不能浪費在你身上。”
    “那個徹底詭化的世界，已經失去機會了吧？”柳笙沉聲道。
    “沒錯，那是一個失敗的嚐試。”林德爾點頭，“事實證明，把所有人遷入神國，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維係低質量的集體意識隻會白白耗費能量，而無法生成我們需要的東西。”
    “所以你們改為分層詭化、分批導入？”柳笙目光一凝。
    “對，蹺蹺板原理。”林德爾含糊地說道。
    柳笙卻瞬間領會他的意思，攥著藤蔓的手更加用力。
    淩複沒聽懂。
    但看出柳笙的憤怒，自然知道大事不妙。
    一縷縷藤蔓伸出，柔和地貼近柳笙臉頰，安撫她逐漸翻湧的情緒。
    於是她定了定神：“我不會讓你繼續下去了。”
    林德爾輕笑。
    “你阻止不了。”
    “而且說了這麽多，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們那邊，應該也要終成定局了。”
    淩複捏緊了拳頭：“什麽定局？”
    柳笙一笑，聲音漸冷：“他說的是——利用無上神這個偽神締造神國，為那個盜版的聖殿提供足夠多的能量，然後再利用信仰滲透、龍脈捆綁、偷竊國運，將他所選的候選人推上神座，然後一翻轉，將正版聖殿取而代之的結局？”
    “bingo！”
    林德爾打了個響指。
    “沒想到你看得還挺清楚。”
    “不過放心，你作為仙舟計劃的核心人物，我們自然不會過河拆橋。上天，總還有你一席之地——隻要你回去繼續你該做的事。”
    “至於你，淩複，作為我的化身，自然也不會受委屈。”
    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柳笙很生氣。
    麵上卻越是平靜。
    “那如果我們不回去呢？”
    林德爾聳聳肩：“那就沒辦法了。”
    話音落下，黑色的詭氣如潮水湧來，直取柳笙頭頂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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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柳笙早有準備。
    冷笑一聲。
    “正好，我終於解開了！要不才懶得聽你廢話！”
    空間出現了一瞬間的錯位，攻擊落空。
    與此同時，林德爾設下的時空禁錮被解開了。
    刹那間，先前被凍結的一切重新流動起來。
    林德爾身後的保潔小隊終於動了。
    那一個個穿著土黃色製服的身影，在林德爾的空間規則之下，竟然得以強行闖入這由藤蔓構築的特殊領域，猛烈撲向藤蔓上的眾人！
    亞利爾反應最快，一手抓牢藤蔓，一手抽出黑色晶體匕首，猛地朝後一揮！
    “滾！”
    匕首帶著點點星光，迸射出金色的光線，將霧狀詭物驟然撕裂成碎霧。
    隻留下一聲刺耳的哀鳴。
    阮時之仗著一身蠻力，回身便是一腳將一隻攀上來的詭物踹下去，自己卻差點失手掉落。
    還好藤蔓纏住他的腰身，將他撈了回來。
    經曆了這一驚險的瞬間，阮時之眼圈都紅了，一邊低聲咒罵，一邊手腳並用抓緊往上爬。
    “嗚嗚嗚別打我了！別打我了！我還不想死啊！”
    而宋茹身法靈動，沒有半分難度。
    一邊纏鬥一邊金蟬脫殼，穿入那土黃色製服下的身軀中，從對方的血肉中重生。
    淩複則是神情凝重，取出一柄沉重火箭炮靈器，對準上方的林德爾。
    林德爾嘴角勾起，眼神輕蔑：“你確定要用這種凡物對付我？”
    淩複眼神掙紮一瞬，最終一咬牙，炮口猛地下壓。
    一聲轟鳴巨響。
    火光狂湧，氣浪翻騰，整段藤蔓都在震顫。
    那些緊咬不放的詭物被炸成一團團血肉碎塊，詭霧彌漫。
    但是詭霧很快又朝著中心活動，仿佛即將凝結成更大的存在，恐怖的威壓沉沉籠罩。然而就在成型的瞬間，卻有一根根金色的觸手盛開，將詭霧撈取吸收得一幹二淨。
    緊接著，觸手朝著林德爾蔓延。
    隻是林德爾不急不緩。
    黑袍翻飛，躲了過去。
    觸手緊追不舍，卻依舊無法捕捉。
    “僅僅如此嗎？”
    他輕輕一笑，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中。
    “那我可就要來個大的了……”
    頃刻之間，無數詭物如潮水般從庫房之都湧出，像是一團團黑霧朝著藤蔓上蔓延，要將藤蔓吞噬殆盡。
    藤蔓迅速巨變。
    枝蔓間生出鋒利如骨刃般的巨刺。
    有詭物仍試圖攀爬，卻被尖刺刺入體內，藤蔓蠕動纏繞，鑽入皮肉之中，從身體各處穿出，將殘留的軀殼抽絲剝繭，拖入藤蔓之中成為新的養分。
    從方才開始，柳笙就在跟林德爾纏鬥。
    觸手、雷電、燒火棍、時空操控……什麽手段都拿出來了。
    至於符籙法陣這些，更是不會拿出來了。
    對於這樣的存在來說，已經不夠用了。
    然而還是不行。
    林德爾對時空的掌控要遠超於她。
    柳笙隻能一直被動追蹤，卻無法獲得實質性進展。
    “看懂了嗎？”林德爾甚至有心思冷然嘲弄，“半神與真正的神之間，有多大差距？”
    柳笙沒有理會，下手越來越淩厲。
    觸手翻飛，雷球轟鳴。
    “你好像還是沒明白……呃！”
    林德爾譏諷的臉凝固了。
    一道身影詭魅般出現在林德爾身後。
    旋即，一道金色長龍由虛空中咆哮而出，筆直穿透他的身軀！
    轟！
    林德爾的黑霧之體炸開。
    很快又聚合成形，仿佛隻是一點皮外傷。
    他的鬥篷卻沒能幸免，化作黑色飛絮紛紛揚揚。
    鬥篷下真正的身體，暴露在眾人眼前——
    扭曲的筋骨，嵌套的金屬結構，粗暴縫合的血肉。
    這不是一個人類的軀體。
    但看到這個軀體，柳笙和淩複也明白為什麽他會研究生化人了，或者說，生化人的成果也就體現在他的身上了。
    而李鳴的下一道攻擊也隨之而至。
    天穹之上，巨大的陰陽神麵緩緩轉動，一黑一白，兩道光柱挾帶著神聖而浩瀚的威壓，轟然從神目中降臨，將林德爾徹底籠罩。
    光柱之中，林德爾的身軀瞬間焦黑皸裂，卻又迅速如熔岩般湧動再生，血肉翻騰，猙獰可怖。
    “你！忘了是我將你推上神座的嗎！”
    林德爾咬牙切齒，目光陰冷地盯著李鳴。
    李鳴卻淡然搖頭：
    “你不過是為了你的目的。”
    “你忘了我也是神，我也是全知全能？所以我也知道了，你一開始想要的，並非我。”
    林德爾目光森冷。
    李鳴更冷：“所以，在另一個世界中，我才會成為那樣的形態，要作為龍脈供神殿吞噬，淪為你們更進一步的墊腳石。”
    “你難道忘了，你來找我是要我幫你什麽嗎？”林德爾冷聲道。
    “現在不需要了。”柳笙接過話茬，神色凜然，“我們自己來拿！”
    燒火棍上雷霆萬鈞。
    朝著林德爾徑直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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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李鳴抬手一招。
    虛空中傳來震天的龍吟，九條血跡斑斑、鱗片斑駁的金龍破空而出，帶著無比強大的神明之威，直撲林德爾。
    然而林德爾僅輕描淡寫地一揮手。
    空間扭曲間，九條金龍頓時如流星般朝東方急墜而去，柳笙的攻擊更如泥牛入海，消散無蹤。
    “嗬，人果然無法理解，神究竟意味著什麽。”林德爾輕蔑道。
    李鳴神色驟變。
    遠在天際的冥神亦睜開雙目，向大陸東側凝望。
    “玄洲？”柳笙蹙眉。
    “現在你們該清楚了吧，你們剛才的攻擊，已經導致玄洲無數島嶼沉入深海。”
    林德爾陰冷地笑了笑，目光緊盯李鳴。
    “你雖然成了神，但你根本不懂何謂真正的神！”
    他的手隨意一揮，大地劇烈顫動，無數山川拔地而起，江河洪水如滔天巨浪，瞬間要傾覆人間。
    李鳴臉色劇變，急忙催動全部神力，試圖壓製眼前這場毀滅性的災變。
    而柳笙作為半神，根本無法操縱如此浩瀚的天地之力，隻能奮力動用一切力量，一次次試圖攻向林德爾。
    林德爾卻仿佛閑庭信步，每一次都輕鬆地避開柳笙的攻擊。
    這一刻，柳笙才真正意識到半神與神之間存在的巨大鴻溝，猶如天塹般不可逾越。
    與此同時，更多的藤蔓垂落，正等著柳笙等人往上。
    林德爾顯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無數詭物如潮水般自庫房之都中奔湧而出，瘋狂湧向藤蔓構成的通道，試圖徹底吞噬。
    淩複等人竭力抵擋，不堪重負。
    柳笙也被迫轉移注意力，全力將這些瘋狂攀附的詭物逐一剝離。
    就在此時，一道看不見的攻擊，朝著柳笙撲來。
    柳笙一閃避開了，卻是險之又險。
    然而林德爾的目的根本不在於此。
    “放心，我不會殺了你……”
    “你很重要。”
    “也不會殺了他們。”
    “我隻需要斬斷你們之間的因果，讓你孤立無援，好專注於你該做的事情。”
    柳笙隻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啪”一聲斷了。
    隨即林德爾揮動深黑色的袍袖，如同無盡黑夜瞬間籠罩下來，將柳笙整個人徹底包圍。
    柳笙拚盡全力抵抗，燒火棍爆發出強烈的神聖能量，將這詭異織就的黑袖徹底焚燒，碎裂成無數細小的碎片。
    這些破碎的黑夜碎片飄散開來，像紛亂的陰影，迅速飄向淩複等人，繼而蔓延至整個世界。
    隨著陰影的蔓延，無數因果瞬間變得淩亂。
    時空被碎片割裂，閃現出許許多多的畫麵。
    柳笙眼中，原本整齊鋪展、清晰有序的時空金線，因為這些碎片，被撥動，亂成一團，又攪混在一起。
    李鳴正在艱難應對林德爾引來的災禍。
    見狀大喊：“不可！”
    冥神的目光一凝，將這些碎片凍結。
    柳笙的無數觸手急速伸展，從最微小處開始，試圖解開糾纏，穩定這個即將崩潰的時空網絡。
    然而林德爾終於不耐煩了。
    “你們好像還是不明白……”
    他猛然一抬手。
    整個庫房之都轟然升起，無數漆黑陰森的高樓如黑色的尖刺般迅速穿透浮島的縫隙而出，深淵之力徹底釋放。
    柳笙和李鳴心中一凜。
    一同朝著林德爾的投影攻去。
    然而，無數交織的時空線化作巨大的羅網，以無法抗拒的威勢朝著柳笙等人裹挾而來。
    所有人瞬間散落在不同的時空之中。
    最後關頭，柳笙隻來得及抓住一把金線。
    末端隱沒在眾人跌落的最後所在。
    一道修長而耀眼的金光一閃撞入柳笙的胸懷，沒來得及多想，便被洶湧的時空亂流衝刷而下。
    最後，唯有一道輕佻又戲謔的餘音傳來：
    “神，能做到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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