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明明是如此結構簡潔、嚴密繁複又充滿理性美的數學模型，所有人卻在看到的那一瞬間陷入短暫的失神。
    思維仿佛墜入一個未知的深淵，又像是飄入不可知的夢境。
    既清醒，又迷惘。
    若是頭腦清明之人，或許在一察覺到其中的深不可測時，便會立刻抽身離開。
    可偏偏其中的美又是讓人無法自拔。
    於是，全場一片寂靜。
    直到不知是誰第一個回過神來，如石子落水，驚起漣漪，嘩然之聲接連響起。
    在場的科學家無不震驚，死死盯著前方的屏幕，試圖看明白這一大串數字背後的意義。
    而遠程觀看直播的科研人員們也忍不住身體前傾，仿佛都要鑽進屏幕中。
    地宮中的眾人也不例外。
    可是對於那一大串式子，更是卻討論不出統一的方向。
    有人覺得這跟考古學無關。
    也有人說這是堪輿之術的算法模型，還有人說那更像是斷代學的時間計算公式。
    說著甚至連紋飾結構的群論分析、上古文字語言模型、遺跡分布的空間拓撲建模等等都冒出來了。
    最誇張的，是那位原本主修經濟學、後來轉學考古的水木大學師姐，竟堅稱這是行為經濟學中關於羊群效應的數學模型。
    至於林悅和龍映雪，麵對這複雜的數學表達式則徹底放棄，隻覺得還不如回去睡覺。
    可惜上麵沒有空調，甚至還能隱隱感覺到燥熱之氣傳入地宮，倒不如在這裏聽著眾前輩為了這個式子吵得不可開交，當做背景音，閉目養神。
    而現在不隻是地宮中，在會議現場也是吵作一團。
    原因也是一樣，關於這個式子的歸屬，沒有人能夠說得明白，根據不同學科甚至不同細分方向，千人千麵，看出來的方向都是全然不同。
    而每個人都是各自領域的專家泰鬥，自然是誰也不服誰，導致現場一片混亂，甚至忘記了一開始最為驚訝的事情。
    沈雉餘卻未出聲阻止，神色反倒頗為滿意，甚至像是期待著什麽。
    直到，一道蒼老卻堅定的聲音在人聲鼎沸中突兀響起：
    “這是銘文！這是銘文轉譯！”
    “什麽？”當下許多人都聽不明白。
    順聲看去，隻見那是東方帝國平京大學曆史學院的王老院長，旁邊的周教授小心翼翼攙扶著她。
    她顫巍巍地抬起枯瘦的手，指著屏幕，斬釘截鐵地道：
    “這是上古銘文！”
    雖然很多人沒反應過來，但是考古專業的專家乃至於千萬裏之外金烏遺跡地宮中的研究者們，都恍然有所悟。
    因為這正是近來的熱點。
    “根據最近的那篇《上古遺跡銘文初解》中所說，銘文可以算是上古時期的數學表達，隻是形式跟我們不一樣，甚至可以承載更多的信息。”
    “類似於更高維度的存在在低維度的投射，我們所能看到的，不過是存在於我們維度中的局部截麵。而真正的全貌，始終隱匿在我們感知之外的空間中……”
    “不是有一種理論——世間一切都可以用數學進行解釋？”
    這一句話，得到在場大多數學者的讚同。
    即便來自不同學科領域。
    “所以，同理可得，銘文一樣可以解釋世間萬物，這也解釋了為何在上古時代，銘文會被用於祭祀、儀式、曆法、醫藥、狩獵、種植等等，影響著百姓生活的方方麵麵。”
    “這不過是傳說罷了。”有人質疑道。
    “你可以認為是傳說，但或許隻是我們已經失去了使用的手段罷了。”王老院長神情嚴肅道，“但現在有了《銘文初解》……解讀銘文甚至實現銘文效果，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
    “甚至，沈教授，您現在用的就是銘文技術吧？”老院長目光如電，射向沈雉餘。
    “沒錯！”
    沈雉餘微微頜首，臉上閃過一絲驕傲的與有榮焉。
    “你們大概可以理解為——這整一麵牆的數學模型，其實是轉譯成你們可以接受理解的語言的銘文。”
    “當你們的視網膜接觸到這組銘文，便等同於接入了一個程序。這個程序會根據你們各自的學科背景、知識體係，甚至思維路徑，主動篩選並投射出你們‘能理解的部分’，直接映射進你們的大腦中。”
    “多虧那篇文章，讓我終於找到一種方式，能與你們……同時交流所有的問題。”
    這樣的形式，若是放在計算機和手機等電子終端上，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無非就是帶有認證係統的小程序罷了。
    可問題是，這不是虛擬世界，這是現實。
    現實中，真的可以實現這樣的事情嗎？
    竟然能夠實現如此奇特的事情嗎？
    賀桃眼神微微一凝，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或許沈教授還想繼續分享，可是有人已經著急問出下一個問題：
    “等等，這些問題到底跟您說的毀滅世界又有什麽關係？”
    “對啊！這一切都沒有道理啊！”
    “您說的毀滅世界，又是什麽意思？”
    “憑什麽你說要解答我們就要解答？”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起，會場上當即又亂糟糟一團。
    沈雉餘環視一圈，手往下壓了壓。
    待嘈雜聲稍稍平息，她才緩緩開口：“放心，我說的毀滅世界不是立刻馬上……”
    “至於是什麽意思，你們隻需要閉上眼睛，用心……”沈雉餘戳了戳自己的心窩，露出深邃一笑，“感受一下就能夠明白。”
    這話聽上去玄而又玄。
    許多人不明所以，但也是依照所言，緩緩閉上了眼睛。
    也有人根本不相信，隻是抱著雙臂，冷眼旁觀。
    但很快，他們看到了那些閉眼者幾乎在同一時間輕顫一下身體，臉上浮現出強烈的震驚與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如此？
    幾乎讓人懷疑這是一個巨大的騙局。
    可是在場眾人都是頂尖的學者、各領域的權威，誰會浪費時間配合這樣的惡作劇呢？
    於是，質疑沉默下來，越來越多的人——無論是會場，還是攝影機後正看著直播的各地研究人員，紛紛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一瞬間。
    一束熾烈得仿佛來自恒星核心的強光，驟然在黑暗中炸裂。
    熱浪滾滾，衝擊而來，灼熱感包裹全身，仿佛整個人正被吞沒在一場真實的爆炸中。
    火光吞噬一切後就是黑暗的寂滅。
    然而再度睜眼，就是一片血紅。
    血色天空之中，懸浮著一座座或大或小的血色仙山，亭台樓閣鱗次櫛比，血肉化作的仙鶴盤旋其間。
    居中最大的一座仙山之上，矗立著一座高大的血色宮殿，輪廓恢宏，氣息森然，如同來自另一個維度。
    不，本來就是另一維度！
    雖然腳下依舊是原本的會場，但上空早已敞開，四周牆壁與大門盡數被蠕動的血色所覆蓋，仿佛活物，封鎖一切退路。
    所有人麵麵相覷，神情驚惶。
    仿佛集體從夢中驚醒，又像是一同墜入夢境。
    或許，這才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