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不止是任局長倒吸一口涼氣。
    柳笙和喬語也是如此。
    與此同時，迷霧深處那些模模糊糊的佛影愈發清晰，散發出神明意誌，但還清淡不明顯。
    一隻隻金色的佛掌壓下來，從迷霧中探出，像是無數搖擺的柳條，試圖抓住柳笙和喬語。
    但靠著喬語的隱蹤符，還有柳笙的空間躍遷，兩人在這網路上簡直是神出鬼沒。
    一時之間完全抓不住。
    隻能一隻隻手在迷霧中茫然地亂翻亂找。
    與此同時，現實中的任局長猛然警覺。
    在房間裏到處張望，但還是看不出半分端倪，甚至將自己的腦袋鑽到每個角落裏，眼睛貼向每一道縫隙去看，也還是什麽都沒發現。
    可他知道萬佛寺說的一定是真的。
    這麽說明對方真的存在於另一個他看不見的現實。
    他慌張了，趕緊叫來一串警衛，將整個辦公室封鎖，還命令所有人在特異局園區全力搜查，一寸都不要放過。
    而他則是在一眾警衛的保護下趕緊離開。
    卻不知，某兩個看不見的小尾巴，正悄悄地綴在他身後。
    ……
    而在星網深處，柳笙和喬語依舊騰挪在數據殘骸形成的迷霧之間。
    眼下已經陷入僵持之中。
    萬佛寺派出一堆虛擬神佛，形成天羅地網，希望將這兩個蟲子逐出端口。
    而柳笙和喬語是絕對不可能輕易離開的。
    更何況，她們漸漸找到了門路。
    眼前，一座紅牆金瓦的寺院坐落在迷霧之中，古木叢生、香火嫋嫋間，是莊嚴大殿，禪房林立。
    這就是萬佛寺服務器的所在。
    原本“世界”還無法在淩亂的數據迷霧中定位到此地，因為隻有任局長可以使用星網，所以他一旦退出，那信息流就斷了，再加上那些神佛的擾動，她們始終找不到路徑。
    可如今，大量新增用戶湧入這片迷霧，一座座像素風格的神壇拔地而起，零零星星的身影出現，在神壇前完成上香、供奉、祈願一條龍。
    最終大量的信息流湧向一個地方。
    讓“世界”終於定位成功。
    隻見萬佛寺門口，零零星星的心願飄然而至，排著隊等待進入大殿。
    都是顏色各異的對話框，寫著：
    【希望升職成功。】
    【希望重建計劃成功。】
    【保佑女兒可以在生育工廠活下來。】
    【願得慧根，成為神佛。】
    【長生不老。】
    【救救我吧。】
    ……
    各種各樣的心願一個接一個進入大殿，最終卻悄無聲息，仿佛石沉大海。
    “要不要混進去看看呢？”柳笙思忖著。
    “但我們是不是顯得太格格不入？”
    喬語覺得自己長得和那些對話框不太一樣，所以對於混進去不太有信心。
    柳笙招呼一聲“世界”。
    “把我們改成對話框的形狀。”
    【可以。】
    雖然“世界”正在協助小樹和王晴光當救世主，但多線程分配資源毫無壓力，立刻將自身30.78的算力分配了過來。
    下一刻，柳笙和喬語的身形一陣模糊，化作兩個跳動的金色對話框。
    一個寫著【我要上天】，另一個寫著【我要晉升】，完美隱藏在隊伍中。
    排了一會兒，終於輪到她們進入大殿。
    卻沒想到裏頭沒有人。
    “我還以為會有一個白胡子紅帽子老頭兒坐在裏麵，把每個心願抱到大腿上仔細聆聽。”柳笙喃喃自語。
    喬語：“？”
    “世界”：【……不是這個文化背景下的。】
    大殿中隻有一排排金屬軌道與運作中的機械臂，將心願一一夾起，塞進層層疊疊的書架中。
    顯然，這些堆滿了大殿的“書架”正是祈願數據庫的具現，專門用於存放心願。
    柳笙也被一隻機械手粗暴地夾了起來，隨意丟到了上層的某一格，喬語則被塞在了旁邊的位置。
    那機械手仔細一看，上麵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就像是緊緊盯著她們，不允許有任何異動。
    她們還不想被發現，自然還是乖乖的。
    等這機械手移開，柳笙才輕輕一晃，從心願架中“滑落”下來。
    喬語緊隨其後。
    不免還是發出輕微的聲響，又或者這隻是數據波動形成的漣漪。
    附近的機械手似乎感應到什麽，就要聚過來的時候，卻被一個小紙人抱著爆裂符飄過給吸引了注意。
    砰！
    門口的心願架還有機械臂都被爆炸波及。
    隨後又是更多的小紙人飄然而落。
    四處點火。
    數據庫這麽重要的地方，怎麽可以失火？
    這些機械手馬上忙碌起來，啟動緊急滅火。
    趁此機會，柳笙拉著喬語這個對話框，一起往深處飄去。
    這裏還收集了挺多心願的。
    而且認真看起來，不僅僅是給萬佛寺，甚至還有光明神、暗黑炸裂神、猩紅腐敗主等等亂七八糟的神。
    兩人越看越心驚。
    “難道……這是多個世界共用的數據庫？”喬語喃喃道。
    她已經聽柳笙講過，在另一個高維解析世界，曾見過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app界麵，隻不過換了個神明。
    現在看來，這一切雷同絕非偶然。
    “可能是同一家開發商，架構在一套多維通用服務器上，”柳笙解釋道，“各世界對應一個前端界麵，但後台是同一個數據庫。”
    “我們從‘萬佛寺’這個端口進入，所以看到的是寺廟風格，實際上隻是根據神明渲染的風格模板不同。而底層邏輯，是共通的。”
    她頓了頓，看著那一串串神明標簽從身邊飄過，皺眉歎道：
    “這開發商到底是什麽來頭？專門做這種……跨維度跨星球的神明供奉係統？”
    “而且，到底是怎麽樣的文明會使用這個玩意兒來維係信仰？”
    “當然是需要給人成神希望的廢土文明。”
    一個聲音慢悠悠出現。
    既像是從數據庫深處傳來，又像在她們耳邊貼著低語。
    柳笙心中一凜。
    閃電球爆開，卻隻是激起離子流漣漪。
    喬語立刻甩出一隻紙人試圖引爆。
    卻被那聲音的主人輕而易舉地捏住了。
    包括這兩個對話框，也被捏在手上，拿在眼前端詳了許久。
    也看不出對方到底是用什麽部位在看。
    這個存在說起來，就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方塊，裏麵纏繞著波動閃爍的符號和信息，不斷坍縮與重組形成一種玄奧的光暈，像是能從中看到無數宇宙起落。
    凝視久了，就會被裏麵充沛的信息所衝擊，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量子防火牆！】
    “世界”默默說道。
    【什麽？這就是？】
    【我還以為這次能夠長驅直入是因為年代久遠，還沒有建立量子防火牆，原來隻是因為這個地區還沒有，但在服務器中樞已經有了。】
    【所以之前，我明明本體來到這個世界，擁有更成熟的空間構築，卻無法成功走到這一步？】
    【沒錯。】
    “世界”還補充提醒了一句：
    【小心應對，爭取時間。】
    柳笙知道這是“世界”準備要破解的意思，心頭一振，看了喬語一眼。
    喬語也聽到了“世界”的話語，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要怎麽搭話，卻見這個量子防火牆首先拿起喬語的心願，在不知名的部位嗅了嗅，語氣帶著某種戲謔：
    “一個小道士，怎麽會跑到這個世界？”
    “您……怎麽知道……我是道士？”
    喬語結結巴巴地說道。
    “我見過的道士太多了，你那味道太明顯了，還在我這裏用符籙。”
    又吸了吸。
    “唔，晉升……原來你還卡在授籙這一步，可惜了……”
    “您怎麽知道！”
    喬語這回更驚訝了。
    又迎向柳笙好奇的眼神，說道：“這就是我之前說的，那件希望你幫我完成的事——前往汪喵山接受授籙晉升。”
    柳笙點了點對話框，表示沒問題。
    “我說了，我對你們小道士太了解啦。”
    那存在手一指，虛空中一排排信息櫃自動展開。
    “喏，全是你們道門弟子給元始天尊、靈寶天尊、太上老君、廣成子、張道陵之類的祈願，裏麵十有八九都是希望獲得授籙。”
    “連這些神靈都有app嗎……”喬語一瞬間有些失神。
    “當然，我們的服務範圍廣得很。”量子防火牆驕傲道。
    “反正這些神靈也隻是一個概念、一個信仰載體，是不是真的根本不重要。”柳笙在旁邊忽然說道。
    聞言，那量子防火牆頓了頓，隨後一陣劇烈波動，又拿起柳笙認真“盯”了半天。
    最後得出結論：
    “一個普通人。”
    【噗。】
    【世界！】
    【抱歉，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評價你……】
    柳笙也是第一次。
    但量子防火牆並不覺得有失禮之處，反而語氣帶著幾分玩味：
    “不過，一個普通人能走到這裏，也不簡單……”
    又是一陣波動。
    “噢，不對，你也不算普通……”
    “原來如此，你也算是跟我同類了——量子精神病。”
    “這個倒是罕見。”
    這時候，聲音裏多了幾分親切。
    卻也多了幾分疑惑。
    “但是明明你們世界還沒有進入那一步……為什麽會……”
    “還真是令人不安呢。”
    【ooc指數：45】
    柳笙瞬間脊背一涼。
    喬語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提示，也是不免緊張起來。
    【想辦法拖延，我需要時間。】
    “世界”的平靜的聲線裏終於聽出一絲焦躁。
    柳笙也不需要接話。
    因為防火牆還在自顧自地說下去，語氣輕飄飄的：
    “說到底……你們就是萬佛寺正在找的那兩個……”
    “你們是瞬風速運集團的吧？”柳笙忽然開口打斷對方的話。
    喬語愕然。
    而防火牆再一次頓住。
    “你怎麽知道？”
    這回輪到它反問了。
    “這一路上，總有什麽……在背後推動著。但我們總是模模糊糊，主線明明近在咫尺，卻一直視而不見。”
    “如果要回歸主線……那應該落腳在最初接觸的人身上……”
    柳笙這些喃喃自語，對方並不能理解，於是回歸冷淡：
    “看來你也隻是瞎猜的。”
    “當然不是。”柳笙拖延一下時間，回歸正題，“首先我想說，如果是能夠將這個app傳播到這麽多個星球的，那麽肯定是一個具有跨星際運輸能力的組織。”
    “一開始，我以為是神明。”
    “神明”一族。
    也就是那團斑斕的東西。
    防火牆低低一聲：
    “……原來你覺得是‘神明’啊。也不是不行，對於低維來說，這怎麽不算是神明呢？”
    “對，這些神明原本是無知無覺，憑借本能漂泊在宇宙中，尋找可以寄生的星球。”
    柳笙回想起來，一開始進入“祂的背後”高維解析副本的時候，隻有一個本能，那就是降臨，然後寄生。
    “對於浩瀚的宇宙來說，這樣腐朽墮落中適合寄生的星球很多，可是對於漂泊的一族來說，能夠遇上的幾率又是多麽飄渺。”
    “所以倒不如通過快遞公司來運送？”
    “你還挺聰明。”防火牆冷聲說道，“看來說你是普通人，有些低估了。”
    “謝謝。”
    柳笙坦然收下誇獎。
    “但如果運送過去，也隻是一個神明載體，沒有足夠的信仰灌注，那還是無法成為高維神明，所以你們幹脆開發了這種東西，作為配套服務，提供給神明一族。”
    “沒錯。”
    防火牆漸漸具現化為一個古怪的生物，看上去有很多個眼珠子，身上又是斑斕的流質，延伸出許多手的形狀。
    身上還穿著一件有些眼熟的製服，胸口寫著“瞬風速運”四個字。
    但柳笙估計這字體落在不同文明的人眼中是不一樣的，否則別的文明要如何理解？
    喬語倒吸一口冷氣：“你是……”
    “瞬風速運的創始人。”那團存在伸出一隻手，“嗯……你們文明的禮儀，是握手吧？”
    作為外鄉人的柳笙也不能說不是。
    於是跟它碰了碰手。
    信息流相互摩擦了一下。
    “你也是……神明一族？”柳笙看到它身上如同星空般流動的斑斕物質，問道。
    “說到底，我們誰又不是呢？”那存在輕輕一笑。
    一陣涼意爬上柳笙的背脊。
    她想起那時候在爹娘腦子裏的那一團。
    但這位創始人顯然誤會了柳笙的眼神：“沒錯，在你們的世界中，從生育工廠出來的，可都是我們的族人。”
    “萬佛寺，也隻是我們的代理。”
    “所以，你才會這樣不遺餘力地幫它們。”柳笙恍然。
    “沒錯，在宇宙中繁衍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我們也不例外，但是大多數的族人隻能夠憑借本能進行，而我不一樣。”
    柳笙意識到，這是一個具有獨立自我的“神明”，確實是和其他集合思維的“神明”不一樣。
    “我有能力，可以穿越萬界進行學習，當我學習到足夠多的知識，總算可以學成回去，拯救我的族人，我的文明。”
    “所以你創立了瞬風速運……”
    “還開發了這個‘神明’供奉軟件。”
    “沒錯。”
    那存在泠然一笑，話頭一轉：
    “好了，我跟你說這麽多，是因為覺得我們有些相似，是難得的緣分——絕對不是為了讓你拖延時間，破解我這道防火牆。”
    柳笙和喬語暗叫一聲不妙。
    還未來得及多說，對方就是一揮手：
    “你們回去吧。”
    數據庫化作煙霧潰散，萬佛寺的大殿重新投影於虛空。
    下一刻，滿天神佛浮現。
    一隻隻金色佛手從天而降，重重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