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村失守。
    這個消息像一顆重磅炸彈，迅速震動所有幸存者聚集地。
    一開始特異局並不想公開此事。
    可是有關於特異局全麵武裝圍攻一對風燭殘年的老人和他們手無寸鐵的女兒，就為了引出不足十歲的孫女的視頻早已傳遍星網。
    即使特異局想辦法封鎖，還是無濟於事。
    下架了視頻，可是截圖、轉發、截取、惡搞的版本，如同病毒蔓延。
    封了一個賬號，又有無數賬號冒出。
    許多人對坪村的事情充滿了猜測。
    甚至影響到了對萬佛寺的供奉情緒。
    不得已，特異局隻能發出公告，稱這兩位老人都是詭物，還是毀滅生育工廠叛軍的親屬，所以特異局才會發起抓捕，沒想到在行動中遭遇叛軍強力反擊，甚至入侵坪村。
    如今坪村星網已經斷開，和當地分局無法取得聯係，特異局正全力組織救援，如有相關情報，歡迎上報。
    一時之間，群情激奮。
    生育工廠，那是重建計劃的象征，是人類未來的希望，如今竟被叛軍毀滅，自然令無數人震怒，支持追責。
    可就在輿論幾乎傾斜之際，又有一條視頻被匿名上傳：
    但很快，就有新的視頻出來。
    畫麵中，一個個麵容疲憊的女子走到鏡頭前，都穿著工字背心，剛好可以展示出身上的傷疤。
    旁白是一個蒼老而顫抖的聲音。
    “她們……是生育工廠的女工。”
    “她們，同時也是你們的女兒，姐妹，妻子，母親……”
    “如果為了所謂的未來，要付出這樣的代價，這樣的未來，你們真的想要嗎？”
    最後定格在一個老太太白發蒼蒼的頭頂，臉部被埋在布滿皺褶傷痕的手上，哽咽低語：
    “至少，我不想……”
    “我隻想，給我女兒討回一個公道！”
    她是如此哀傷，看到的人無不痛徹心扉，隨即湧現出對特異局的憤怒。
    特異局再次發文澄清：
    這些視頻是叛軍偽造，用以汙蔑組織，擾亂社會秩序，這些女子並非生育工廠職工。
    但很快，就有人站出來實名作證：
    “這是我女兒，她十八歲就被選入生育工廠，之後再也沒回來過。”
    “這是我鄰居家小妹，自從成為生育工廠職工後，就連家人去世的時候都沒有回來過，我們還罵她沒良心……”
    “這是我媽媽！最後一次見她，我才九歲……現在，我已經十七歲了。”
    麵對越來越多的實名指認，特異局再次修改口徑：
    這些人確實曾在生育工廠工作，但因為“不合要求”被早早淘汰，因而心生怨念，企圖報複社會，抹黑重建計劃。
    可這等於變相承認了她們確實是生育工廠的女工。
    如果真的存在抹黑，目的是什麽呢？
    就是要錢嗎？
    不是說了從工廠退休會有高額退休金嗎？
    她們如果真的是被淘汰，那算不算退休呢？
    於是這就引出了少部分人——曾經去過生育工廠，又被淘汰回來的。
    但是發話的，都是她們的親屬。
    “我的姐姐從生育工廠回來，就像變了一個人，完全不跟我們說話，好像靈魂都已經出走了……”
    “我們還以為她是詭化了……”
    那人哭得痛不欲生，說出真相：
    “所以我們找特異局來，將她送走了……我現在才知道，她以前過的是什麽日子……”
    “我的女兒也是……我後悔啊！為了那什麽退休金，怎麽會把孩子給毀了！”
    愈來愈多人站了出來。
    多虧這搭建好的星網，這樣的信息才能傳遍各個角落。
    特異局當然不會坐視不管，可是每當他們想要順著這些ip去抓人的時候，卻發現那裏早已人去樓空。
    好像這些視頻都是設定好時間發出的。
    導致他們非常被動，處處晚一步。
    這種情況下，隻能動用極端手段。
    禁網。
    於是，剛剛推出沒多久的星網，又關閉了。
    ……
    星網成為僅限於特異局內部使用的東西。
    可是還沒有鬆一口氣，很快發現——
    現在雖然星網沒了，可是民眾們依舊還能使用網絡。
    “天網！”
    “他們現在用的是天網！”
    信息處處長一臉焦急地匯報。
    任局長沒好氣道：“我不管那是什麽鬼東西？馬上給我斷掉！”
    “斷不掉啊！”
    “我們根本不知道這個天網的信號到底是來自哪裏，甚至……不知道是來自什麽。”
    “那就去查！想盡一切辦法！”任局長怒吼，目光一寒，“不能讓他們繼續傳播那些烏七八糟的思想了！特別是那個老太太，一說話就特別討人厭！”
    “可是……陸奶奶說話，聽著還是挺溫柔的……”有人小聲嘀咕道。
    話音未落，任局長已經怒吼打斷：
    “閉嘴！快來人！把這個已經被洗腦的蠢才給我抓走。”
    警衛火速來到現場，將這個掙紮不已的人硬生生拖走。
    聽著走廊裏遠去的尖叫聲，眾人當即一陣戰栗。
    任局長目光如電掃遍全場。
    “接下來，所有人卸載所有視頻、社交平台，隻留下萬佛寺和基本通話短信功能。”
    “往後，大家相互檢查，相互監督，也歡迎舉報。”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當下要不要執行。
    然而軍事處處長忍不住皺眉開口：
    “局長，我覺得當務之急，應該是區域網格化管理，避免反叛連成一片……”
    “太晚了。”經常跟基層對接的負責人苦笑搖頭，“已經有多個區域的特異局被拔掉……”
    “什麽！”
    會議室裏一片嘩然。
    “她們還自稱為‘新世界’，也就是說，已經自立為新的政權，並且範圍正在不斷擴大。”
    “豈有此理！”
    任局長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
    “你怎麽不早說？”
    “因為……因為……”這位負責人麵色發白，艱難開口，“我們的星網被人延遲了。”
    他拿出自己的平板。
    “這是翠山市四天前發出的消息，還有……這是紅葉村五天前發出的，更別說坪村，七天前發出的求救……都是今天才收到。”
    整個會議室陷入死寂。
    “也就是說，對方不僅複製了我們的星網，甚至能夠入侵並且控製我們的信息！”
    “難怪這些消息就算網速延遲也能傳得那麽快呢！”
    “也難怪我們總是慢一步……”
    刹那間，一股寒意自每個人脊背蔓延開來。
    瞬間恨不得把自己手上的手機、平板全都扔掉，仿佛星網有什麽存在潛藏著，一直偷窺偷聽著他們，隨時會躥出來。
    任局長看到大家這樣慌亂，厲聲說道：
    “看你們這沒出息的樣兒！不就是一群小偷、一群女人，就把你們嚇成這樣？”
    “可是，局長！她們居然可以無聲無息擊敗當地特異局，接管我們的城市……這難道不值得恐懼嗎？”
    “想想坪村視頻裏那看不見的身影……”
    “這到底是一種怎麽樣的力量……”
    “詭嗎？可是為什麽她們還能保持理智？”
    “感覺是另一種未知存在了。”
    眾人越說越不寒而栗。
    任局長臉色鐵青，猛地拍案而起：
    “慌什麽慌！你們是在新首都，是特異局總部！”
    有人低聲反駁：“可之前的生育工廠，也是在新首都境內……明明有萬佛寺庇護，結果還不是被一鍋端了？”
    “甚至——連萬佛寺的方丈都死在裏麵。”
    “夠了！”任局長怒吼，聲音如雷貫頂，“再動搖軍心，就給我滾出去！”
    會議室一時寂靜無聲。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意，繼續說道：
    “我們給百姓帶來了多麽美好的生活，難道你們覺得，一群靠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武力聚集的殘廢品，就能顛覆我們？”
    “她們什麽都沒有！沒有萬佛寺，沒有生育工廠，更沒有足夠的補給，連飯都吃不飽，放心吧，她們撐不了多久的。”
    這話倒是一言驚醒夢中人。
    任局長目光一掃，冷聲下令：
    “現在，馬上限製各地瞬風速運，絕對不能允許任何物資流入叛亂區域。”
    “生產部的，去守住工廠。”
    “是！”
    “軍事處，去研發中心，將研發的新武器都拿出來，是時候動用了。”
    “是！”
    “從現在開始，實施網格化封鎖，守住新首都！”
    “是！”
    頓了頓，任局長又給大家加了一劑強心劑：
    “我已經請求萬佛寺降下守護。”
    眾人一片歡呼，卻忽略了任局長臉上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肉痛。
    一道道指令下去，井井有條。
    大家又充滿了信心。
    然而，也有人忍不住細細思考——
    既然對方有能力封鎖所有信息，為什麽又會突然把這些信息都放出來呢？
    這個問題，在當下被無數實際工作壓了下去。
    然而，網格根本沒有用，叛軍的身形如同鬼魅，輕而易舉就突破了封鎖。
    原本以為他們很快就會因為物資短缺，走入山窮水盡的絕境，結果並沒有，反而從天網傳輸到星網的各種視頻上看，百姓們的精神麵貌甚至遠超從前。
    因此，倒戈的城市更多了。
    一個個城市被占據，逐步逼近新首都。
    反倒是新首都裏的人陷入了彈盡糧絕的境地。
    因為到了這時候，才發現一直隱藏不讓民眾發現的工廠、研發中心、武器庫等，也不知什麽時候，讓反叛軍給占領了。
    原本引以為傲的高階武器，在那滿身黑洞的老太太麵前，根本不算什麽。
    再加上那反叛軍中，竟然不少都有著高級異能者的實力。
    更恐怖的是那雙頭女孩兒，一個人就相當於兩個高級異能者，可以遠程進行大範圍協助，特異局根本無人能敵。
    大勢已去，新首都也隻能選擇投降。
    當任局長終於看到那個雙頭的小女孩踏入總部會議廳，毫無表情地坐上那張原本屬於他的椅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跪在地上，心中充滿了悔恨。
    原來……
    星網早已被天網所侵蝕。
    他們的手機、平板等等各種終端，成了反叛軍的眼睛。
    他們自以為是的巡視和布防，反而是在暴露自己的隱秘所在。
    可比悔恨更濃的，是無法遏製的怨恨。
    為什麽？
    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萬佛寺還沒降臨？
    明明他已經給了足夠多的供奉！
    騙子！
    都是一群騙子！
    ……
    任局長不知道，現在萬佛寺是忙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哪有精力降臨來幫他們？
    就連所謂的供奉，也是沒有收到。
    在星網深處，萬佛寺的虛影已經化為一片斷壁殘垣。
    磚瓦殘片還能看出是一些破碎的心願，滿天神佛都被掀落蓮花座，坍塌的形象中凝結著一個個正在呻吟、尖嘯的人形。
    已經無力反擊，眼睜睜看著兩道身影越走越遠，漸漸深入到金色佛光籠罩不到的更深處。
    進入更深的黑暗中。
    ……
    在星球上空不遠處，一座龐大的空間站悄然懸浮著。
    如果沒有上空這灰蒙蒙的雲霧，或許大家一仰頭就能看得到這壓在頭頂的龐然巨物。
    此時，在空間站的外殼，無數斑斕膠質纏繞交織在縫隙中，像脈搏一樣閃爍，傳輸著攜帶著數據的電流。
    這時，兩道數據被傳輸過來。
    落在底層一個類似於母巢的孵化艙中，艙中是一池子沉眠中寂靜無聲的斑斕物質，艙壁上還畫著“瞬風速運”的ogo。
    隨著數據注入，蠕動的斑斕質團從池底緩緩浮現，勾勒出兩具隱約的人形。
    它們黏黏糊糊地爬出孵化池，形體尚未定型，就是一團濕滑而扭曲的擬態膠質，一路拖行到艙室一側，才看到一個寫著“建模室”的地方。
    走入其中，馬上被兩道光束束縛，送入兩個透明器皿之中。
    意識中出現一連串選項。
    【可選模板加載中】：
    1.圓真方丈已歿）
    2.明覺大師
    3.蓮花大師
    4.空遠法師
    ……
    108.掃地僧
    在意識中隨意選擇，隨即器皿中就有雪白的物質注入，經過納米機器人的塑形形成一根根骨骼，隨後又有血肉筋膜如藤蔓攀附，纏繞其上，最後就是一層皮膚，將所有的斑斕物質包裹得嚴嚴實實。
    隨著最後一頓揉捏拉伸，一個蒼老幹瘦、眉目莊嚴的“蓮花大師”緩緩睜開了眼睛。
    器皿打開，柳笙坐起來，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很是新鮮。
    “這手藝還真不錯啊……”
    她轉了轉脖子，又試著擠了擠麵部肌肉，隻有表情略顯僵硬。
    小觸手有些不屑，表示這手藝還不如它。
    “能用就行了！”
    “不過這模板也太少了，難怪這些萬佛寺和尚看起來都差不多呢。”
    【應該不是模板少的原因……】“世界”默默吐槽。
    而且，更詭異的是，當她選擇了這個“蓮花大師”的模板以後，一段完整的行為邏輯與交互思維也同步灌入她的意識中，足以指引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難怪那些萬佛寺的大師不顯僵硬，反而談吐流暢、應變自如，而且這樣一次次建模降臨也能銜接得上不會露餡。
    原來是安裝了人設模塊。
    旁邊的喬語也很快完成了建模。
    同樣一個光頭幹瘦的老頭，一臉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眨了眨眼睛感慨：
    “好像……光頭也不錯，很清爽。”
    “回頭幫你剃了試試！”
    柳笙一臉躍躍欲試。
    喬語卻搖頭。
    “但我怕汪喵山不同意。”
    “噢……也是，你們應該需要紮道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