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上，此刻正是一片忙碌。
    雖然昨晚慶功到半夜，但大家也沒有歇息，早早就去研修齋上工，進行試飛前的最後調試。
    整座雪穀被各種靈陣和能量場包圍，上空一個龐大的仙舟虛影籠罩下來，隻看得無數觸須垂落，輕輕拂在破碎的神麵殘片上。
    今日萬裏無雲。
    因為已經提前施展了驅雲術。
    天已經蒙蒙亮起，正是看得清楚。
    在虛影不遠處，一艘小巧的仙舟靜靜懸浮在空中，整個都被防護法陣籠罩著，像是懸浮在一個氣泡之中。
    主控艙已經改造成一個小小的演播室。
    而裏麵的清雪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的講稿，默默念誦著，但從她發抖的指尖可以看出她心中的緊張。
    “清雪姐姐，沒事的，隻是仙舟第一次試飛解說而已，你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一旁的雲吉稻笑眯眯地安慰。
    她長期在天網上發言，漸漸地不再膽怯，談吐大方得體，還具有無與倫比的感染力，一不小心便成為了如今天網上的大紅人。
    今日這種盛事之所以找她來，自然也是考慮到她的能力和這部分流量，希望可以帶動所有人關注。
    清雪秀眉微蹙“這次直播，是麵向整個天網，四國都能看到，我害怕……”
    “別擔心！”雲吉稻立刻打斷她的猶豫，“你是最為了解這個仙舟的人之一，讓你來參與這個解說，自然是有道理的。”
    “說得不錯。”
    一旁傳來溫和的聲音。
    那是一位風姿卓然的中年男子，一襲白衣如雪，舉止從容不迫，正是寒山君。
    “寒山大人……”
    清雪與雲吉稻連忙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我也隻是來輔助你們的。”寒山君抬手止住，目光又淡淡掃向清雪，“清雪姑娘，你可是南宮長老欽定的解說，總不能說南宮的眼光錯了吧？”
    “屬下當然不敢質疑長老之命……”清雪耳根微紅。
    “這不就結了？”
    “可是，寒山大人，您也是最初參與了仙舟計劃的……隻不過是另一重時空……”
    說著，清雪都覺得有些混亂了，不禁敲了敲腦袋。
    這些記憶亂糟糟的，自己似乎在雪山上，又似乎不在，還真是說不清楚。
    “總之，您來解說或許會更好些吧？”
    “是，一部分我確實如此。”寒山君微笑頜首，“不過，今日這裏的主角，是你們。”
    他的氣質溫潤如玉，一笑就立刻讓這飛舟中蓬蓽生輝。
    “我就在一旁畫畫記錄便是。”
    話音落下，他從儲物袋中取出畫具與一卷宣紙，懸浮在空中，果真開始調墨研筆，一副準備作畫的模樣。
    雲吉稻不由得驚歎好奇。
    而清雪此時還沉在自己的思緒中。
    “可惜……淩姑娘不知道去哪兒了。”
    這句喃喃自語被雲吉稻聽到了。
    “淩姑娘？”
    “嗯，她是仙舟計劃的發起人之一，年紀雖輕卻極為聰慧，但從不以此自矜，始終謙和待人。我所知的一切，都是她一點一點教給我的。”
    聽到這話，雲吉稻眼中也泛起了幾許追憶
    “聽起來……倒像是我認識的一個朋友。”
    清雪輕輕咬唇，目光微黯。
    “後來聽南宮長老說，她被派去執行一項極其重要的秘密任務，從那之後，我們就沒再見過了……”
    雲吉稻輕輕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認真望著她的眼睛
    “放心吧，她一定在看直播。雖然你看不見她，但她一定在看你。”
    這種信心莫名感染了清雪。
    突然心裏頭又湧現出無盡的力量。
    “嗯，我要讓她看到，我正在好好地執行她的計劃，我要讓大家知道她……”
    此時，在遙遠的天際，霞光如綢一點點鋪展，旭日初升的金光，緩緩照亮冰雪晶瑩的山巔。
    試飛時間快到了。
    誰知道就在這時候，眾人身上的靈訊同時響起，一打開，一份文件彈射出來。
    眾人低頭一掃，神色齊變。
    “這是……這是……”
    “仙舟計劃第一次試飛要完成這麽多任務嗎？這會不會太過於激進？”
    雲吉稻雖然不明白，可是突然看到這臨時添加的列表，不由得瞠目結舌。
    而清雪和寒山由始至終都有參與。
    看到如此，當然是大驚失色。
    可是再看最後的落款印鑒。
    南宮菀。
    “南宮長老怎麽突然……”清雪驚訝出聲。
    “因為時不我待。”
    一道平靜卻清晰的聲音自靈訊中傳出。
    屬於南宮菀的影像緩緩從靈訊浮現，化為真人大小，立於仙舟之中。
    “這件事已經經過雪山研修會審議決定，你們可以放心。”
    一個有著雪山研修會印鑒的文件展開，懸浮在眾人麵前。
    “確實是這樣。”寒山君很快確認完。
    “這是……技術突破？”
    他當然清楚整個項目的艱難進程。
    從最初跟隨南宮菀進入新世界，後來又踏上雪山，沒想到能夠走到今日試飛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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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沒想到，仙舟竟然可以在這次試飛中執行如此宏大的任務。
    “沒錯，我們已經有了很明確的突破，既然如此，我們不希望浪費時間，隻是試飛然後返回。”
    “明白。”
    寒山君相信南宮菀的判斷。
    然而——
    “空間站建設……部署武器塢……發射觀測天劍……探索附近星域……”
    他一頁頁瀏覽文件，臉色越看越凝重。
    “要完成這些，就靠目前的試飛團隊？”
    “是啊。”雲吉稻也睜大眼睛，“人員配置居然沒變。”
    還是隻有十個人的精簡團隊。
    來自雪山的研修士——南宮菀、茅之昂、李璿、柏源、姚思秉。
    另外還有來自新世界的柳紅山、柳紅衣、金教授、霍教授和漢尼教授。
    每一位都是全程參與仙舟計劃的元老，資曆深厚，能力毋庸置疑，而且都是神藏境修為以上的存在，足以應對虛空帶來的種種壓力。
    可即便如此，寒山君仍難掩憂慮
    “你們……真的能完成這麽多任務？第一次試飛，最好能在一個月內返回。這樣我們才能快速總結經驗、調整部署。更何況……”
    他頓了頓。
    “明年三月十四日，就是……”
    “我們知道。”南宮菀點頭，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靜，“也正因如此，我們才必須盡快完成更多。”
    “可是，這不現實吧？”寒山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研修會一向膽小又摳門……咳咳，小心謹慎，會同意這種計劃？”
    這種質疑，也就他能夠提出。
    清雪也不知道這個計劃是如何一夜之間變成這樣的。
    倒是雲吉稻好奇地眨著眼睛，饒有興致地等著答案。
    南宮菀唇角揚起一絲極淡的笑意，“因為，地母大人將親自參與本次任務。”
    眾人當下一陣震驚。
    “地母大人”是誰，他們都很清楚。
    而就算是世人，原本不太熟悉的，經過了昨晚，也或多或少有所了解這個驟然降臨在自己認知中的存在。
    這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世界產生了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隻需抬頭看看天空，看看那破碎的無上神麵龐就能知道。
    舊神已去。
    新神登位。
    隻是這個新神似乎不強調自己的存在感，即使處處都能感應到其偉大的存在。
    “地母大人……會現身嗎！”
    雲吉稻帶著某種藏不住的期待問出口。
    對於她而言，地母大人雖然僅僅是一個虛影在心海中留下漣漪，然而模模糊糊地，覺得這是一個非常熟悉的存在，甚至覺得這是很重要的存在。
    可惜就是突破不了那層屏障。
    看不清，摸不著。
    意識到這件事的那一瞬，她有種說不出的悵然若失。
    眼角甚至悄悄滑落了一滴眼淚。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
    怕別人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於矯情了。
    此時，想到或許能夠見到地母大人真身——即使隻是通過仙舟傳回的蜃影，雲吉稻心中依舊生出極大的激動。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南宮菀搖了搖頭。
    “地母大人隻會將意誌降臨仙舟，以思維形式嵌入主控係統，成為仙舟的中樞意識，協助我們完成接下來的每一步航程。”
    “也就是……”寒山想起在聯邦帝國第一大學裏學習的內容，“類似於——‘主腦’？”
    “沒錯。”
    “怪不得你能說服研修會那群老古董。有神明意誌坐鎮，誰還敢說不穩妥？”
    寒山撫掌大笑。
    “當然，搬出這尊大神，他們想不答應都難。”南宮菀也輕輕一笑，但語氣卻收了幾分玩笑，“當然，我還是以理服人，數據和模型都可行，他們不試試看怎麽甘心？”
    “反正也不是他們上天。”
    這調侃的話，清雪和雲吉稻自然是不敢接。
    寒山君倒是又問“對了，如果你也上天去了，那這雪山的事務誰來管理？”
    南宮菀剛要開口，眼角一瞥，唇角彎起，展顏一笑。
    “喏，這不是來了？”
    寒山君一看，也是不禁一笑。
    “蘇大學士！”
    “蘇老太！”
    雲吉稻喊完才想起來這是人家的花名，捂著嘴巴滿心懊悔。
    清雪倒是不認識。
    但看這樣子，還真像是個平平無奇的老太太啊……
    隻見她全身上下用花棉襖包裹得嚴嚴實實，而且上紅下綠，似乎完全不考慮顏色搭配，頭上還包著一條花巾，露出幾縷銀發還有半張臉，像是非常怕冷的模樣。
    “你們這兒天寒地凍的，真是快要凍壞我這個老太婆了……”
    來者罵罵咧咧。
    腳踩在拐杖上，飛速淩空而來。
    拐杖末端還掛著一個粉紅色的古怪飾物，閃爍著七彩光華，煞是奇特。
    正是許久未見的蘇大學士蘇澈。
    “老師！”
    南宮菀上前迎接，但忘了自己隻是蜃影，手一下穿過蘇老太的身子。
    寒山君也想上前，卻被輕輕一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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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兒，老身這點本事還是在的。”
    “是。”
    寒山知道這個老學士向來要強，也就讓在一旁，看著她利落落地，身子骨矯健如常，絲毫不像曾經身受重傷之人。
    “老師，您的傷……已經好了麽？”南宮菀關懷道。
    一進入仙舟，溫度立刻回升。
    蘇老太一邊解下頭上的花巾，一邊橫了一眼
    “你現在才問，卻這麽著急求著我這老太太過來？”
    南宮菀心裏明白她是在打趣，軟著聲音，難得露出撒嬌的一麵
    “老師，我也是想著，唯有您能擔此重任。若不是您坐鎮，我又怎能安心離開？”
    “哼。”蘇老太冷哼一聲，卻掩不住眼底的慰色，“幸虧我換了那門功法，身子已大好。再加上接入天網，如今甚至比過去更有精神。”
    “當然，我也是托你的福，要不然我還沒法來這雪山，還能夠成為代長老。”
    “蘇大學士，您本就當得此位。”寒山君正色道。
    蘇老太不再多言，隻在座上端坐，轉而對南宮菀說道
    “要開始了吧？你也該登艙了。”
    “嗯。”南宮菀點頭，“我來交代幾件事，同時也要迎接您的到來。”
    “有我在此，你盡管放心。”蘇老太凝視著她，鄭重道，“一切小心，務必平安歸來。”
    “我會的。”
    南宮菀與眾人一一道別。
    身影從小仙舟中緩緩消失。
    此時，雲吉稻清亮的聲音回蕩在雪穀中
    “臨近辰時，還有一刻鍾的時間，我們即將迎來一個重要的時刻……”
    南宮菀回到眼前。
    虛空之中，仙舟靜靜矗立。
    如今它不再顯露出那座猙獰巨山的真容，而是披上了一層銀白冰冷的金屬流光。
    在流光下方，依稀仍能見到觸須般的脈絡蠕動，彼此交織，延展成一條修長弧形的輪廓，遠遠望去，宛如一頭流光溢彩的巨鯨懸於虛空。
    巨鯨之外，一道環狀結構緩緩轉動，宛如龐大的星環，材質粗糲如同從山體鑿出。
    巨環將仙舟籠罩其中，時而收縮，時而舒展，每一次脈動都令虛空生出漣漪，仿佛隨時都可能帶著整艘仙舟墜入另一重世界。
    南宮菀不敢直視太久。
    那龐然的存在既令人心安，又令人心懼。
    匆匆掠入仙舟之中，見到即將一起飛入虛空執行任務的人員正在艦橋處等待，正要一同進入座艙。
    隨著南宮菀進入，一根根觸手流動，銀色流光覆蓋，入口暫時徹底封閉。
    虛空中一片靜謐。
    唯有雲吉稻的聲音，還在回蕩。
    清脆又充滿了蓬勃朝氣。
    “這是我們人類第一次脫離地表、衝向天空的時刻……”
    “這是我們踏上探索真理之路的時刻……”
    “這是我們求生的時刻……”
    她的聲音如同晨光，一句句落在人們心中，化作溫熱的希望。
    那份希望，通過天網，傳遍世界的每個角落。
    人們胸口一顫，久違的悸動重新湧起。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這種感覺消失了呢？
    從寒夜第一次籠罩大地？
    還是從神殿漸漸變質，對無上神失去信任開始的？
    又或者，是修行者已經漸漸找不到晉升的通道，而非修行者甚至找不到安身立命的機會時？
    又或是更早……
    從無上神自九天第一次俯瞰人間。
    從詭異第一次出現在這片大陸上。
    沉重的陰影，一直壓在心頭。
    直到此刻，那股壓力才緩緩鬆開。
    或許……
    因為人類從未停止向往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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