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庭中，柳笙端坐於神樹下。
    中央多出一汪池水，隱隱約約與天庭重疊，似乎沒有邊界。
    池水中亮點光華，如無數星辰漂浮在夜空，令人目眩神馳。
    然而深處黑暗幽深不可測。
    直到，一點金光浮現。
    金光越來越盛，一尾金色魚兒忽而從潭底躍起，劃出一片流光，將整片潭水染成浮光掠影的金色。
    這時候，才是一池繁星。
    隻見魚身周圍環繞著一圈銀光，如同光環籠罩，金色鱗片炸開，仔細看來竟然是無數細小的觸手延伸出來，輕柔舒展，緩慢擺動。
    隨著遊動，金魚身上炸開的鱗片也慢慢收斂，就連燦爛的色澤也一點點褪去，最終化作一片雪白的銀輝。
    這時候，柳笙才徹底鬆一口氣。
    “已經逃脫……星球引力了？”
    喬語這時候才敢開口。
    剛剛看到連柳笙都是一臉嚴肅緊張的模樣，她在旁邊是連呼吸都不敢。
    “不止是星球引力。”柳笙溫和一笑。
    “難道——！”
    喬語瞪大了眼睛。
    柳笙點頭。
    “沒錯，我們已經逃離深淵了。”
    “真的嗎！”隨後喬語遲疑，“你不是說……我們被深淵包圍，引力極大？”
    “確實是這樣沒錯。”柳笙解釋道，“但幸運的是，我們的仙舟本來就在近地軌道上，說明我們已經達到第一宇宙速度。其實隻需要啟動‘金烏引擎’就可以達到第二宇宙速度也就是逃逸速度。”
    “但這個速度，隻能逃離這個星球吧？”
    “沒錯。”
    柳笙欣慰點頭。
    伸手一劃，水麵頓時化為光幕。
    用大腦演算起這個動能公式投射出來，喬語隻覺得是許多符號數字在眼前飛舞。
    但這些符號漸漸化為圓圈，還有一條弧線軌跡延伸出來。
    虛擬的小魚就在這條軌跡上遊弋，身後是一個黯淡的小球。
    而下方深潭依舊沉沉如淵。
    喬語凝神注視，終於看懂了些許。
    “仙舟先是脫離了我們的星球，進入虛空，但在深淵的引力作用下，我們需要再次逃逸。這時候，我們隻要——”
    柳笙點一點水麵，水光蕩漾，一個橢圓浮現，小魚遊到一個最接近下方黑暗的點時，她指尖一撥，魚兒驟然加速，橢圓拉伸，向外張開。
    “借用深淵邊緣的橢圓軌道近心點，啟動躍遷引擎，以最高效率再次加速，軌道就會被扯成雙曲線……”
    喬語屏息凝神，看著那橢圓越拉越長，最終變成一條衝破水麵的雙曲線，魚兒也順著軌道極快躍出……或者說，是甩出去了。
    “這就讓仙舟獲得了足夠的相對於深淵的逃逸速度，從而脫離。”
    “現在可以暫時借由慣性航行了。”
    看著虛擬小魚最終追上了原本那條銀光瀲灩的魚兒，合二為一，滿足了推演欲望的柳笙笑著拍了拍手。
    喬語還是有些疑問，舉起手。
    “其實——我還是沒明白，我們這個星球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狀態？”
    “我們是在試驗田中，而且是多個試驗田，甚至還被深淵環繞……那我們到底算是什麽呢？深淵之外，又是什麽？為什麽會有鄰居？”
    柳笙輕聲一歎。
    “這就是我們這次仙舟計劃希望獲得的答案。”
    這同樣的問題，仙舟之上也正在討論中。
    甚至隱約有了一些答案。
    柳笙心念一動，順勢將喬語拉入潭水中，化為一縷流光，沒入那條緩緩遊動的銀白魚兒體內。
    淩小樹也好奇，化作落葉一片，輕輕落在水麵，隨之一同融入。
    視野一轉，已是仙舟的指揮室。
    現在仙舟已經切換回“金烏引擎”進行恒速航行，在天庭看來就是一尾緩慢遊動的魚兒，實際上若是從地麵來看，就是以超高的速度在前行，深淵已在遙遠的後頭。
    船體震蕩逐漸平息，船員們紛紛解開重重桎梏，從起飛艙中走出，來到指揮艙中。
    此時可以大致介紹一下此次執行任務船員的職務和分工。
    南宮菀，總指揮官。
    柳紅山，軍事指揮官。
    柳紅衣、漢尼教授，共同擔任醫療官，負責居住與維生係統。
    霍教授，物理理論指導，與科研區和指揮艙配合。
    金教授、姚思秉、茅之昂，共同負責仙舟整體維護，以及科研區和工業區。
    李璿、柏源，共同負責種植區。
    這些都是原本第一次擬定名單的時候就彼此確認好的。
    也就是——
    一半是人類，一半是詭物。
    若是在以往，這簡直是難以想象的組合。
    但有地母大人的庇佑，又皆修煉過《混沌陰陽訣》，反而算不上什麽問題，更未因此心生隔閡。
    寒暄過後，話題自然而然轉到仙舟計劃。
    “按照原本的宇宙模型，我們離開這個星球以後，應該就是進入宇宙之中。”
    “但是根據從仙舟起飛到現在的數據可以推導出——我們實際上是被一層特殊的力場所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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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教授展示出一道光屏，上麵正是他自己的演算結果，最終化為一個模型——一個星球被一個透明的力場所包圍。
    “當然，現在我們終於明白，這個力場就是由高維文明給我們設置的……”
    霍教授在這個包圍的圈之上，又畫了一張巨大的臉，但因為畫技不佳還是簡筆畫，就是一張滑稽的笑臉在星球之上。
    想了想，還添了幾筆。
    不過大家也能看出，這個大頭火柴人，就是原本的無上神。
    “所以就是這個力場……創造出多個現實？多條時間線？”李璿疑問道。
    這一點每個人都知道。
    因為腦海中混亂的記憶騙不了人。
    然而霍教授搖搖頭。
    “不對，不是這樣的。”
    回答的卻是遠遠坐在一邊，百無聊賴地玩著七巧板的柳紅山。
    她可是曾經的紅山將軍，雖然至今還是沒有恢複記憶，但戰鬥和戰術本能已經恢複，性格也越來越接近曾經那孤傲的大將軍。
    此時一聽，本能讓她直搖頭。
    但更多的，就說不出。
    霍教授則是讚同，接話道“我們的現實，本就是多個現實塌縮而成，隻是觀測結果讓我們看到的是單一的表象。”
    “力場的作用，並非製造，而是分離。讓高維能夠將這些現實切割開來，逐一觀察，逐一實驗。”
    柳笙以思維的形式點了點不存在的頭。
    喬語還有些恍然。
    她們現在是以思維的形式落入仙舟的天網中，就像是那時候進入瞬風速運空間站一樣。
    隻是區別是，這仙舟本來就是柳笙的本體，思維本來也存在於其中，所以就像是轉個眼珠子、切換視線一樣簡單。
    而喬語的思維等於落入她的心海，除了有些震蕩，沒有別的阻礙。
    淩小樹的思維本就和柳笙心海相連。
    更是順理成章。
    此時大家對霍教授的話也有些理解了。
    “所以我們剛剛遇到的黑障，就是越過這一層力場才會出現的？”李璿說道。
    手指一彈，在光屏上出現了一艘小小的鯨魚模樣的仙舟，從那張滑稽笑臉中間穿越而過。
    “沒錯，就是如此。”霍教授點點頭。
    “那麽我們不算是已經進入高維？”李璿追問，“我們最終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
    其他人也是心頭一震。
    眼神裏頭充滿了希冀。
    霍教授卻依舊搖了搖頭“穿越力場，不等於進入高維。力場隻是來自高維的工具，高維通過它來觀察甚至控製我們。但我們周圍的宇宙環境還是在低維之中。”
    登時，大家都有些泄氣。
    “雖然也知道就這樣進入高維不太現實……但此時聽到還是挺受打擊的。”柏源露出一絲苦笑。
    南宮菀作為指揮官當然不能讓意誌這樣消沉下去，拍了拍手道
    “好了，這都是需要一步步來的。”
    “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首先發射第一批天劍，確定我們所在星域是否和星圖匹配。”
    “畢竟星圖雖然是一個參考，但是誰知道現在虛空的變化呢？”
    柳笙默默點頭。
    南宮師姐能夠想到這一層，果然是個合格的指揮官了。
    “等確定好以後，我們再進行下一步空間站設立和探索計劃。”
    “是！”
    眾人眾詭齊聲應道。
    不過這項工作很簡單，隻需要南宮菀將指令輸入主腦“世界”就行。
    雖說“地母大人”的意誌會降臨主腦，但誰敢驅使神明？“地母大人”隻是會時刻庇護，但日常工作當然是由“世界”代為執行。
    對此定位，“世界”是毫無怨言。
    【唯有置身宇宙，我才能接觸到更浩瀚的信息——星辰的運轉、暗物質分布、引力波回響、微波背景輻射……這麽多信息熵，正好讓天衍石飽餐一頓。】
    總之，第一批上萬把天劍發射出去後，大家也暫時沒有別的事情要做。
    還在適應階段，正好過個年。
    按照時辰來算，現在地麵上已經到了除夕夜，仙舟上自然也不能例外。
    在南宮菀的指令下，仙舟中四處投影出各種喜慶的蜃影——紅色燈籠高懸，還有艙門的兩側春聯，和舷窗上的窗花，相當環保而且過完節就能消除。
    至於雪花什麽的，就沒必要了，大家實在是看膩了。
    倒是金教授還搬出一棵掛著七彩閃爍小燈泡的錐形小樹，血肉的質地，隻是外表糊了一層綠油油的樹葉，說這是他們過去的新年習俗。
    而柏源拿出一大早就讓雪山上的食堂準備好的餃子皮和肉餡，招呼大家過來一起包餃子。
    “難為你想得到。”
    李璿笑著拿起餃子皮，挖了一大勺肉餡，包得鼓鼓囊囊的。
    “這不是必須的嗎？”柏源說道，手上也不停，又對還沒過來的茅之昂喊道，“老茅，還不過來？這種事情可不能倚老賣老說不幹，待會兒可沒得吃。”
    “行了行了，我是這樣的人嗎？”茅之昂回嘴道，“我這不是在跟我的寶貝孫女兒說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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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是了，我們中也就是老茅不是孤家寡人。”
    柏源看了眼茅之昂眼前的光幕，正是天網轉播過來的一家老小，不由得哀歎一聲。
    李璿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不就是我們被選中的原因嗎？”
    這邊，茅之昂還在哄著眼圈都紅了的孫女，“爺爺很快就回去了！放心，一定趕得上你的生辰！什麽？要天上的星星？那……行！爺爺給你摘！”
    南宮菀看著這一幕，淺淺地笑了。
    卻不由得臉上露出黯然之色。
    直到她的靈訊也響了。
    【除夕快樂，安全歸來。】
    簡短的一句話。
    雖然沒有署名，但南宮菀大概知道，是那個討人厭的老頭兒發來的。
    父女倆有多久沒有說話，她也說不清楚了，大概是因為微闌弟弟的事情，狠狠吵了一架，讓本就不好的關係，雪上加霜。
    不過現在也算是時過境遷。
    她還是回了一條信息。
    【除夕快樂。】
    收起靈訊，走過去，大家都在驚歎姚思秉包的餃子相當嚴謹，簡直像是從模子裏印出來的似的。
    而新世界的這幾位不是唐國人，甚至原本也不是東方帝國的人，所以也沒有包餃子的習慣，看著大家圍在一起包餃子，還有些好奇，所以也跟著上手了。
    柳紅山本來還維持著青少年時期的別扭高冷，卻也被柳紅衣強行拉了過去。
    除了金教授的機械臂總是忍不住把皮兒掐破，裏麵的肉餡都流出來，還有漢尼教授總是忍不住一邊包一邊偷吃生餡料，一切也還算和諧融洽。
    包好了餃子，就下高壓靈鍋煮。
    隨著靈鍋裏水聲咕嘟翻滾，白白胖胖的餃子受熱浮起，上下翻騰，圓潤可愛。
    終於可以出鍋了，一根觸手伸出，靈巧地將餃子一一掃入碗中，送到五人五詭麵前。
    “我們也有餃子吃嗎？”
    回到天庭，柳笙和喬語、淩小樹看到桌子上竟然擺著一大盆餃子，熱氣騰騰。
    春曉也在桌子上，好奇地探出枝頭碰了碰桌上的餃子。
    柳笙有些警惕“這不是世界模擬出來的餃子吧？”
    “世界”坐在一旁，僵硬地搖搖頭，甩出一片光點“當然不是。”
    柳笙半信半疑。
    觸手撈來一個，試著咬下一口，那熟悉的鮮香味道與滾燙的熱氣一齊湧上來，讓她眼眶微微發燙。
    “這是……”
    “你娘和你爹托我送來的。”
    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柳笙抬頭，看見文微闌微笑立於樹下。
    衣袂飄飄，身姿清雅，仿佛仙人降臨。
    不，就是仙人。
    “你……怎麽跑上來了？”
    “今日難得的日子，自然要陪你一起過。”文微闌笑道，“明日起，可就要忙聯合政府的事了。”
    “那可真是不少事情。”柳笙歎息一聲。
    “是啊。”
    “翠翠呢？”
    “她，陪著你娘和你爹一起呢！”文微闌莞爾一笑，“噢，江才斌那小子也去陪著，說說笑笑哄得兩位可高興了。”
    “這小子……”
    柳笙會心一笑。
    但同時心裏頭也是酸酸的。
    心知如果不是他們距離成神實在太遠，恐怕也會像文微闌這樣，直接上來了。
    “好啦，來吃餃子吧！”
    “嗯！”
    吃著餃子，柳笙、文微闌、喬語、淩小樹還有“世界”，一同看著天網上的四國除夕晚會。
    玄洲的海上船舞，靈丘的神樹祈禱，漠北的腰鼓齊鳴，還有唐國的盛世舞蹈，各有各的精彩，為這寂寥的天庭添上濃濃的喜慶。
    就連春曉都隨著節拍搖擺，花葉搖頭晃腦的。
    柳笙一邊看，一邊心神下沉，透過蜃影俯瞰凡間。
    看到大地上到處都是一片張燈結彩，盡是紅色的海洋，雖然這一個年過得有些倉促，但還是熱鬧非凡。
    現在接近零點。
    即將迎來新的紀元。
    按照新的計時方式，倒數正在進行中。
    無論是仙舟上，這十位剛剛聯合在一起的先行者。
    還是地麵上，這些還沒有入睡的芸芸眾生。
    或是“新世界”中，正因為閾限空間，慢慢與現實融合、真正進入新世界的百姓。
    抑或天庭中，默默凝望這一切的柳笙、文微闌、喬語、淩小樹與春曉。
    整個世界，所有生靈都在一起倒數著。
    十！九！八！七！六！
    五！
    四！
    三！
    二！
    一！
    轟然之間，大片煙花自黑暗的地表騰起，盛放出一朵朵斑斕之花。
    天庭上空，亦有金燦燦的流光閃爍回應。
    一月一日！
    景和十年到來！
    或許，接下來會有新的年號。
    但現在，大家還沒心思去想這些，隻是互相道著賀喜之詞，歡度這難得相聚的時刻。
    因此，暫時無人知曉……
    噢，“世界”不算人。
    它的進程時時刻刻有3812在那些發射出去的天劍上。
    因此，隻有它看到。
    此時在一柄天劍的視野中，出現了隱隱約約的詭異紅色。
    視野拉進。
    那是一片血色星雲。
    隱約間，竟像一個蜷縮的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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