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展鵬送到母親家，已近中午。
    展鵬煥然一新，拿著裝著釋放證明的紙袋下了車，楊毅也跟了下去。
    “我聽李東旭說，老太太在家給你包餃子呢，估計到家就能下鍋。”楊毅看著展鵬。
    “哦。”展鵬點點頭，說道，“你們一起吧。”
    “母子重逢，我們就不礙眼了。”楊毅促狹地擠擠眼，從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遞給展鵬，“這是你家裏的鑰匙，完璧歸趙。”
    展鵬遲疑一下，接過鑰匙揣進兜裏。
    “你的手機和車鑰匙都在家裏呢，我沒帶過來。”
    展鵬默默點頭。
    “晚上估計會鬧到挺晚，你和老太太打聲招呼，我六點鍾過來接你。”
    “知道了。”展鵬蹙眉苦笑，衝著楊毅揚揚頭，然後繞過車頭，走到駕駛席旁，俯下身，王偉連忙把車窗按了下去。
    “咱們說好了，晚上一起啊。”展鵬對王偉說。
    “都是你的朋友，我就不去了吧。”王偉謙讓著。
    “你不是我的朋友嗎？”展鵬的眼中綻出笑意。
    王偉咧了咧嘴，未置可否。
    “楊毅，這事兒可交給你了。”展鵬用手中的紙袋指了指楊毅。
    楊毅噗嗤一樂，說道，“行，我知道了。”說完，他拉開副駕的車門，剛要上車，像是想起了什麽，問展鵬，“袋子裏的東西不再翻翻？”
    展鵬的眼中閃過一絲猶疑，他又想起了楊毅送給他的那兩套內衣，但轉念一想，未知的新生活似乎容不得過去的牽絆，於是搖了搖頭說道，“不翻了。”
    “行，那我就找個地兒扔了。”話音未落，楊毅貓腰上了車，關上了車門。
    展鵬向後退了退，為汽車讓出行駛的路線，王偉按了聲喇叭，踩了腳油門，緩緩發動汽車。展鵬站在街邊，看著轎車匯入車流，才若有所思地籲了口氣，轉身向小區走去。
    “咱們去哪兒？”王偉瞥了瞥楊毅。
    楊毅略作思忖，說道，“回辦公室吧，吃完飯眯一覺，晚上還有場大酒呢。”
    “晚上我就不去了。”
    “讓你去你就去唄。”楊毅皺了皺眉，有些心不在焉。
    “我是怕我這個外人在，你們喝不盡興。”王偉笑了笑，“這又不像別的什麽事兒。”
    “矯情，去不去隨你。”楊毅向後靠了靠，扭頭看向窗外，臉上現出一絲萎靡。
    王偉嘴裏叼了煙，含混著問楊毅，“抽嗎？”
    楊毅晃晃頭，沒吭聲。
    王偉點著煙，抽了一口，問道，“怎麽，起早累了？”
    楊毅沉默半晌才回答，“心累。”
    “心累，你可真有心。”王偉揶揄道。
    楊毅嘴角咧出一絲苦笑，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街景一陣陣發呆。
    待王偉在老位置把車停好，兩人分別下了車，剛走上人行道，迎麵撞上了從樓裏出來的宋曉輝。王偉斜睨著宋曉輝，撇了撇嘴，調侃道，“這是要背著我們哥倆吃獨食兒啊。”
    “就吃獨食了，怎麽著吧？”宋曉輝橫了王偉一眼，笑著說道，“我以為你們回不來了呢，也沒上去叫你們。”
    “正好，我們也不上樓了，咱們直接吃飯去吧。”楊毅轉過身，帶著兩人向外走。
    楊毅把事務所租在了健身館的樓上，閑暇的時候，宋曉輝時不時跑上去湊熱鬧，三個人越走越近，後來索性每天的午飯也都一起吃了。
    “接回去了？”宋曉輝邊走邊問。
    “嗯，送他媽家去了。”楊毅回答。
    “他怎麽樣？”
    “看著還行，沒啥變化。”楊毅像是不十分確定，扭頭問身旁的王偉，“是不是？”
    “是，看著還行，”王偉籲了口氣，“比我出來那時候看著立整。”
    “他啊，是有人照顧，沒遭罪。”宋曉輝悵然道。
    估計也沒少遭罪，楊毅暗忖，不過他沒有說出口。
    “那你們還不給人家接接風、洗洗塵？”宋曉輝又問。
    “首先得讓人母子團圓啊，老太太指不定得多想兒子呢。”楊毅搖搖頭，心中泛起一陣惆悵，“喝酒安排到晚上了，李東旭張羅的。”
    “那晚上又少喝不了啊。”宋曉輝皺皺眉。
    “誰說不是啊，”楊毅苦笑，撞了撞王偉說道，“讓這小子過去給我擋擋酒吧，人家還不肯去。”
    “要是能擋得住也行，我倒是也不怕喝酒，”王偉臉上現出無辜的神情，“關鍵是人我一個也不認識，過去不是給人添堵嘛。”
    “看，這小子一說就一套一套的，總有理。”楊毅啞然失笑。
    “別美了，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宋曉輝撇撇嘴。
    “怎麽？”王偉有些詫異。
    “陳飛到北京了，上午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忙完這幾天找咱們喝酒呢。”宋曉輝說。
    “我去，那家夥忒能喝了，怎麽又來北京了？”王偉做出一副苦相，“還別說，和他喝酒還真有點兒發怵。”
    “發怵也得喝，人家指名叫上你倆。”宋曉輝嘿嘿笑了笑，轉頭問楊毅，“你這兩天沒啥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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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毅歎了口氣，說道，“有事兒也得喝，你們定好了通知我就行。”
    “成。”宋曉輝點點頭。
    說笑間，三個人進了餐館，隨意點了幾個菜，又叫了米飯。吃過午飯，宋曉輝沒回健身館，隨著楊毅、王偉一起上了樓。
    “下午不忙嗎？”楊毅隨口問宋曉輝。
    “還行，四點才有課。”
    “那好，你們倆聊，我得進去眯會兒。”楊毅徑直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楊毅租的是個套間，外邊一大間作為辦公室和接待區，裏麵稍小的一間，被他設置成自己的辦公室。
    王偉和宋曉輝在沙發上坐下，王偉忙著泡茶，宋曉輝衝著裏間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問王偉，“情緒不對？”
    王偉略一思忖，點點頭，“有點兒。”
    “情緒不對才正常。”宋曉輝籲了口氣，看著王偉說道，“晚上你就陪他去唄，也看著點兒他。”
    “去，去，”王偉不耐煩地蹙蹙眉，“我去還不行嗎？”
    王偉委屈的神情把宋曉輝逗笑了，他拍了拍王偉的肩膀，和他閑聊起來。聊了一會兒，他終究是放心不下楊毅，起身進了裏屋。
    楊毅半眯著眼，雙手抱頭躺在長沙發上，宋曉輝拉過椅子，坐在他的身旁，開口問道，“怎麽，心情不好？”
    “也談不上不好，”楊毅咧了咧嘴，“今天這兩人，都讓我想起王可了。”
    宋曉輝打量著楊毅，眼中的關切稍縱即逝，說道，“事情都過去了。”
    “我知道。”楊毅苦笑，隨即重重地歎了口氣。
    “展鵬肯過來嗎？”宋曉輝又問。
    “我沒提。”楊毅輕輕搖頭。
    宋曉輝眉間閃過一絲疑惑，“你給我們倆都打了那麽久的預防針，怎麽今天他出來了，你又不提了？”
    “不知道，”楊毅咬住嘴唇，遲疑一下，“過些日子再說吧。”
    宋曉輝盯著楊毅，慢慢說道，“你也別太要強，我還是那句話，他過來，未必是什麽好事兒。”
    “不知道，真不知道。”楊毅鼻孔中冒出一聲冷哼，接著說道，“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的感覺，明明都是真實的我，可我總覺得是在演戲似的，整個人就像端著一樣。”
    宋曉輝一時無語，他不願楊毅繼續沉浸在這樣的氛圍中，改變話題說道，“陳飛怎麽還是聯係我啊，他還不知道你和王可的事兒嗎？”
    “應該不知道吧。”楊毅淡淡地說。
    “怎麽會？”宋曉輝訝然，“王可的家人不是都知道了嘛，那天我們都在場啊。”
    “僅限在場的知道，對於他家裏人來說，這種傷風敗俗、丟人現眼的勾當，肯定是傳播範圍越小越好，我覺得他姐可能都會覺得沒臉和陳飛提。”
    “不會吧？”宋曉輝瞪大了眼睛。
    “怎麽不會？太正常了，其實我也理解。”楊毅苦笑，“對於他們家庭來說，真正不能理解的是王可的行為。如果不是王可沒了，他媽心疼王可，見到我情緒激動，我估計都不會有認我那一出。我後來也想明白了，王可之所以和我連提都沒提，就是因為他自己清楚，他們家什麽變化都沒有，別看他和他媽出櫃了，我估計那就是話趕話，逼的，年年回去，他們家都逼婚，王可出事兒前，他媽不也是守口如瓶嗎？”
    宋曉輝沉默了，他當然不得不同意楊毅的分析，歎了口氣，他說道，“但不管怎麽說，陳飛那人還不錯。”
    “陳飛——”楊毅長長地籲了口氣，積攢了一年的怨氣脫口而出，“當年王可喜歡的是他，喜歡了好幾年，怕擦槍走火才跑到北京的，我都不知道王可是否把我當成了他的替身，我一見他，又是嫉妒，又是感激，都矛盾死了。”
    宋曉輝緊緊盯著楊毅，就像聽到了天方夜譚，覺得自己的大腦都不夠用了，隔了半晌他才說道，“你別瞎想，王可對你怎麽樣，別人不清楚，我可清楚，你不會是誰的替身的。”
    “我也清楚，但就是架不住有時候胡思亂想。”楊毅無奈苦笑。
    “你啊，就是活得太擰巴了。”宋曉輝惋惜地搖搖頭，“別瞎想了，我給你掐掐頭，眯一覺吧，晚上不是還得喝酒嗎？”
    楊毅聽話地抬起頭，宋曉輝起身順勢擠進沙發，把楊毅的腦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開始給他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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