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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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楚生看了那匣子一眼,堅定道:“昆陽的事,在下會自己處理好。”
    上輩子楚建昌惱怒楚瑜私奔之事,足有三年沒有理他們二人,那時候他是一個人走過來的,如今他擁有上輩子的記憶,更不會害怕擔憂。
    楚建昌給他這份錢,是看在了楚錦的麵子上,  可如今他既然不打算娶楚錦,自然不能拿這份錢,  讓楚建昌看輕了去。
    楚山也明白顧楚生的想法,  想了想後,  歎息出聲道:“那也罷了。我這邊回去給將軍回信,去晚了,將軍怕是連你們成親的日子都要定好了。”
    顧楚生也知道這樣的大事盡早讓楚建昌知道比較好,便也沒有挽留楚山,  送著楚山出了昆陽,  看著遠處綿延的山脈,  他雙手攏在袖間,  詢問下人:“今日初幾?”
    “大人,初七了。”
    “九月初七……”
    顧楚生呢喃出這個日子,  沉吟了片刻後,  慢慢道:“就剩兩天了啊……”
    楚山給顧楚生送信的時候,  楚瑜也在衛府中將衛府的賬清點了個七七八八。
    這些年梁氏仗著柳雪陽和衛忠的信任,中飽私囊,的確拿了不少好東西。楚瑜將賬目清點好謄抄在紙上,思索著要如何同柳雪陽開口說及此事。
    這樣長時間的貪汙,若說柳雪陽一點都不知道,楚瑜覺得是不大可能的。哪怕柳雪陽不知道,衛忠、衛珺,衛家總有人知道些。可這麽久都沒有人說什麽,是為什麽?
    如果說衛家人其實並不在意梁氏拿點東西,她貿貿然將這賬目拿出來,反而會讓柳雪陽不喜。
    她並不了解衛家,思索了片刻後,她給衛韞寫了封信,詢問了一下府中人對梁氏的態度。
    這些時日與衛韞通信,她與他熟識了不少。衛韞是個極愛打聽小道消息的人,家裏什麽消息他都靈通,而且話又多又亂,言談之間十分孩子氣,從他這裏得到消息,再容易不過。
    然而楚瑜也知道,這是衛韞看在了衛珺的麵子上。
    衛珺應當吩咐過衛韞什麽,以至於衛韞對她沒有任何防備。
    這個青年雖然來信不多,但卻十分準時,每隔七天必有一封。像匯報軍務一樣匯報了日常,然後也就沒有其他。
    他的字寫得十分好看,楚瑜瞧著,依稀從中就瞧出了幾分上輩子的衛韞的味道。
    那是和上輩子衛韞一樣的字體,隻是比起來,衛韞的字更加肅殺淩厲,而衛珺的字卻是透露出了一種君子如玉的溫和。
    前線與華京的通信,若是天氣好,一天一夜便夠,天氣差點,兩天也足夠。楚瑜送了信後,便安睡下來,打算明天去柳雪陽那裏摸一摸底,結合了衛韞的信息,再作打算。
    然而那天夜裏,楚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的,突然就做起夢來。
    夢裏是上輩子,她剛剛追著顧楚生去昆陽的時候,那時候顧楚生不大喜歡她,卻也趕不走她,她自己找了顧楚生縣衙裏一個偏房睡下,墊著錢安置顧楚生的生活。
    那天是重陽節,她準備了花糕和菊花酒,準備去同顧楚生過節,剛到書房門口,她就聽到顧楚生震驚的聲音:“七萬人於白帝穀全殲?!這怎麽可能?!”
    然後畫麵一轉,她在一個山穀之中,四麵環山,山穀之中是廝殺聲,慘叫聲,刀劍相向之聲。
    到處著了火,滾滾濃煙裏,她看不清人,隻聽見衛珺嘶吼出聲:“父親!快走!”
    她認出這聲音來。
    那個青年將紅綢遞給他,結巴著喊那句“楚姑娘”時,她就將這聲音牢記在了心裏。
    於是她瞬間知道了這是哪裏。
    白帝穀。
    七萬軍,全殲。
    她拚命朝他跑過去,她推開人群,想要去救他。她嘶喊著他的名字:“衛珺!衛珺!”
    然而對方聽不到,她隻看見十幾隻羽箭貫穿他的胸口,他尚還提著長/槍,艱難回頭。
    火光之中,他清秀的麵容上染了血跡,這一次他的聲音仍舊結巴,隻是是因為疼痛而顫抖,叫出她的名字,楚……楚姑娘。
    她拚了命朝前,然而等她奔到他身前時,火都散去了,周邊開始起了白霧,他被埋在人堆裏,到處都是屍體。
    有一個少年提著染血的長/槍,穿著殘破的鎧甲,沙啞著聲音,帶著哭腔喊:“父親……大哥……你們在哪兒啊?”
    楚瑜沒敢動。
    她慢慢扭過頭去,看見了衛韞。
    他頭上綁了紅色的布帶,因他還未成年,少年上戰場,都綁著這根布帶,以做激勵。
    他的臉上染了血,眼裏壓著惶恐和茫然。他一具一具屍體翻找,然後叫出他們的名字。
    “三哥……”
    “五哥……”
    “六哥……”
    “四哥……”
    “二哥……”
    “父親……”
    最後,他終於找到了衛珺。他將那青年將軍從死人堆裏翻過身子的時候,終於再也無法忍耐,那積累的眼淚迸發而出,他死死抱住了衛珺。
    “大哥!”
    他嚎啕大哭,整個山穀裏都是他的哭聲。
    “嫂子還在等你啊啊!”
    “你說好要回家的啊,大哥你醒醒,我替你去死,你們別留下小七啊!”
    “哥……父親……”
    衛韞一聲一聲,哭得驚天動地,然而周邊全是屍體,竟然沒有一個人,能應他一聲。
    那如鳥雀一樣的少年,在哭聲中一點一點,歸於絕望,歸於憤怒,歸於仇恨,歸於惶恐。
    楚瑜靜靜看著,看著屍山血海,看著殺神再臨。
    衛韞身上依稀有了當年她初見他時的影子。
    鎮北王,閻羅衛七,衛韞。
    那十四歲滿門男丁戰死沙場,十五歲背負生死狀遠赴邊關救國家於水火,此後孑然一身,成國之脊梁的男人。
    然而她沒有像當年一樣,敬仰、敬重、亦或是警惕、擔憂。
    她看著那個少年,隻覺得無數心疼湧上來。
    不該是這樣的。
    衛小七,不該是這樣的。
    她疾步上前,想要呼喚他,然而也就是這一刻,夢境戛然而止,她猛地驚醒過來。
    陽光落在她臉上,她急促喘息,晚月正端了洗臉水進來,含笑道:“今個兒少夫人可是起晚了。”
    晚月和長月喜歡衛家,也就改了口,叫楚瑜少夫人。
    楚瑜在夢中回不過神來,晚月上前來,在她眼前用五指晃了晃道:“少夫人可是魘著了?”
    楚瑜目光慢慢收回,停在晚月身上,她在夢中崩潰的神智終於恢複了幾分,她沙啞著聲音:“今日……初幾?”
    “您這一覺真是睡得糊塗了。”
    晚月輕笑,眼裏帶了些無奈:“今日重陽,九月初九呀。昨晚您還吩咐我們準備了花糕和菊花酒……”
    話沒說完,楚瑜就穿上鞋,衣服都買來得及換,就朝著後院管理信鴿的地方奔去。
    她還沒緩過神來,驟然起來,便忍不住頭暈了一下,走得有些跌跌撞撞,將冒冒失失進來的長月撞了個結結實實,自己也因慣性摔倒了地上。
    長月“哎喲”一聲,正想罵人,便看見晚月急急忙忙來攙扶楚瑜,她愣了愣道:“少夫人,您這是做什麽?”
    “衛秋呢?”
    楚瑜終於反應過來,提高了聲音,聲音都尖銳了許多:“叫衛秋過來!”
    晚月察覺事情有些不對,趕緊讓衛秋過來。
    衛秋趕過來的時候,楚瑜洗漱完畢,終於冷靜了一些,她抬頭看向衛秋:“邊境可有消息?”
    衛秋愣了愣,隨後搖頭道:“尚未有消息。”
    “如有消息,”楚瑜鄭重出聲:“第一時間通知我,想盡一切辦法先將消息攔下,不能告訴別人,可明白?!”
    衛秋不明白楚瑜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吩咐,然而想到衛珺暗中的吩咐,卻還是點了點頭。
    那一天,楚瑜都沒有心情管其他的。她茶不思飯不想,就等在信鴿房邊上。
    等到夜裏,終於有信鴿飛了進來,楚瑜不等它落地,縱身一躍,就將信鴿抓在了手裏。
    她迅速拿下紙條,看到上麵衛韞潦草的字跡。
    這紙上還帶著血,明顯是匆忙寫成。
    “九月初八,父親與眾兄長被困於白帝穀,我前往增援,需做最壞準備。”
    九月初八,白帝穀。
    楚瑜腦子嗡了一聲,差點將紙撕了粉碎。
    終究還是去了。
    為什麽還是去了?
    明明答應過她,怎麽還是去了?!!
    “少夫人,”春日知道楚瑜這是找了借口要發作,卻還說不得什麽,隻是道:“您讓奴婢通報二夫人後走得太急,奴婢沒能跟上……”
    “通報二夫人?”
    楚瑜勾起嘴角:“我何時讓你去通報二夫人了?”
    春兒僵了僵,楚瑜平靜道;“我已同夫人稟報過行程,緣何要讓你同二夫人稟報?”
    楚瑜神態中帶著些許傲氣,旁邊人聽了這話的人對視一眼,旋即明白了楚瑜話語中的未盡之意。
    梁氏雖然被稱為二夫人,但終究隻是妾室,隻是柳雪陽抬舉她,才有了位置。楚瑜乃楚家嫡長女,衛家世子妃,管教也隻有柳雪陽有資格,萬沒有出行要稟報梁氏的道理。
    春兒麵色僵住,知道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楚瑜也沒為難她,淡道:“既然不願意在我房裏伺候,便去找二夫人,讓她給你安排個去處吧。”
    “少夫人……”
    “哦,順便同二夫人稟告一聲,我房裏加了兩個人,我會同婆婆說的,但讓她別忘了我這一房的月銀多加四銀。”
    長月晚月是她從楚家帶來的不假,但月奉卻不該是她自己單獨出的。
    留下這句話後,楚瑜便帶著長月晚月回到房中,安置下長月晚月後,聽衛夏稟報了這一日的日常,隨後便看衛秋拿了一封信過來。
    “這是前線過來的信。”
    衛秋恭恭敬敬呈了上來,楚瑜點了點頭,攤開信件。
    她本以為是衛韞給她的回信,然而攤開信後,發現卻是歪歪扭扭狗爬過一樣的字,滿滿當當寫了整頁。開頭就是:
    嫂子見安,我是小七,嫂子有沒有很驚喜?大哥太忙了,就讓我代筆給嫂子回信。
    ……
    看了這個開頭,楚瑜就忍不住抽了嘴角。
    她明明記得當年鎮北侯寫著一手好字,她還在顧楚生的書房裏看過,那字體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看。規整嚴謹,肅殺之氣撲麵而來,橫豎撇捺之間清瘦有力,一如那清瘦淩厲的少年將軍。
    怎麽現在這字……
    楚瑜歎了口氣,反應過來這前後變化之間經曆了什麽,心裏湧現出大片心疼來。
    如果衛韞天生就是那尊殺神,她覺得似乎也沒什麽。然而如今知道衛家家變之前,衛韞居然是這樣一個普通歡脫的少年,這前後對比,就讓楚瑜覺得心裏發悶。
    然而她很快調整了過來。
    ——還好,她來了。
    她細致看了衛韞所有描述。衛韞囉嗦,衛珺怎麽起床、怎麽吃飯、和誰說了幾句話,去幹了什麽,天氣好不好,他心情如何……
    他事無巨細,紛紛同楚瑜報告。
    楚瑜從這零碎的信息裏,依稀看出來,衛忠的打法的確是很保守,一直守城不出,打算耗死對方。
    “嫂子交代之事,大哥一直放在心上。任何冒進之舉措,均被駁回,嫂子盡可放心。”
    寫了許久,衛韞終於寫了句關鍵的正經話。
    楚瑜舒了口氣,旁邊衛秋看她看完了信,笑著道:“少夫人可要回信?”
    “嗯。”
    楚瑜提了筆,就寫了一句話:好好練字,繼續觀察,回來有賞。
    做完這一切後,楚瑜終於覺得累了,沐浴睡下。
    睡前她總有那麽些忐忑難安,於是她將信從床頭的櫃子裏拿了出來,放在了枕下。
    也不知道怎麽的,信放在枕下,她驟然安心下來,仿佛衛珺回來了,衛韞還是少年,衛家好好的,而她的一生,也好好的。
    楚瑜一夜睡得極好,第二天醒來後,她一睜眼便詢問前來服侍的晚月:“二夫人可派人來找了?”
    晚月有些詫異,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問,卻還是老實道:“未曾。”
    楚瑜點了點頭,讚了句:“倒挺沉得住氣的。”
    晚月不太明白,但她向來不是過問主子事的奴才,隻是按著楚瑜的吩咐,侍奉楚瑜梳洗後,就跟著楚瑜去給柳雪陽問安。
    楚瑜每天早上準時準點給柳雪陽問安,這點從未遲過。
    柳雪陽早上起得早,楚瑜去的時候,她已經在用早膳了。她招呼著楚瑜坐進來,含著笑道:“你也不必天天來給我問安,我這裏沒那麽大的規矩,這麽日日來,多累啊。”
    “兒媳以往也一貫這樣早起,如今世子不在,我也無事,多來陪陪您,總是好的。”
    楚瑜笑著看著下人上了碗筷,和柳雪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些閑事。
    她和柳雪陽關注點不太一樣,聊了一會兒,兩人便察覺到了一種雞同鴨講的尷尬。柳雪陽有些不願同她聊下去,卻又礙著情麵不敢說什麽,隻是等著楚瑜用完。
    楚瑜看了柳雪陽一眼,便知道她的意思,她心裏覺得,這個婆婆的確是太沒氣性,也難怪正室尚在,卻是讓妾室管了家。
    她思索了一陣子後,終於道:“我今日來,是想同婆婆聊一聊內務。如今兒媳嫁進來,又是世子妃,理應為婆婆分擔庶務,不知婆婆打算讓兒媳做些什麽?”
    聽到這話,柳雪陽麵上露出笑容:“這你不用擔心了,”她十分放心道:“府中一直是二夫人主持中饋,我並不勞累。”
    楚瑜:“……”
    這婆婆真是心大到沒邊了。
    不過她也早已猜到,於是她露出詫異的神色來,隨後抿緊了唇。
    這一番神色變化讓柳雪陽忐忑起來,有些猶豫道:“阿瑜可是覺得不妥?”
    “倒也……沒什麽。”楚瑜說得艱難,似乎極其為難。她斟酌了一下,抬頭同柳雪陽道:“隻是兒媳日後出去,不知要如何同其他夫人說。”
    各家世子妃都會跟隨主母學習主持中饋,等日後世子繼位,掌家大權便會交到世子妃手中。隻有極不得寵的世子妃才會什麽都不管。
    聽到楚瑜這話,柳雪陽終於反應過來,她點了點頭道:“是了,我一貫不同她們打交道,倒也忘了這規矩。這樣吧,”柳雪陽同楚瑜道:“你與二夫人共同管家,你先看她怎麽做,學著些。”
    楚瑜要的就是這個“看著”。
    她點了點頭隨後又道:“要是我覺得有些人不合適,我能換嗎?”
    “這種小事,你同二夫人商量便可。”
    柳雪陽皺了皺眉眉頭:“換個人而已,沒什麽吧?”
    “謝謝婆婆。”楚瑜笑起來:“我便知婆婆疼我。”
    聽了這話,柳雪陽也不由得笑了,揮了揮手道:“要做什麽你去吧,我去抄佛經了。”
    楚瑜拜別了柳雪陽,便帶著人來了梁氏的房中。
    梁氏如今年近四十,身子已經發福,讓她顯得格外親人。楚瑜到的時候,她上前迎了,若不是楚瑜昨天才下了她麵子,從她一番舉動看,根本看不出兩人有什麽間隙。
    楚瑜同梁氏你來我往了一番,終於說明了來意。
    梁氏聽了楚瑜的話,麵色僵了僵,隨後道:“也是,少夫人日後畢竟是管家的,如今學著也好。”
    說著,梁氏便道:“不如這樣,下月便是夫人生辰,這事兒便交給少夫人主辦,妾身也會從旁協助,少夫人看如何?”
    “我覺著,不妥。”
    楚瑜直接開口,笑眯眯看著梁氏:“阿瑜年少,還需多多學習,上來就主辦這樣大的事兒,怕是不妥。阿瑜如今就先跟在二夫人身邊學習,二夫人做什麽,阿瑜學什麽。”
    梁氏聽著這話,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繃不住了,然而楚瑜笑容不減,梁氏知道她是不會退讓了,好久後,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好,那還請少夫人上點心,好好學。”
    “二夫人放心,”楚瑜恭敬行禮:“阿瑜會好好學的。”
    楚瑜說到做到,吃過午飯後,楚瑜便來了二夫人房中,等著二夫人“教”她。
    梁氏走到哪兒,楚瑜便根到哪兒,梁氏心煩意亂,楚瑜見她煩了,也沒說話,就這麽跟了一天,等到天黑,梁氏終於累了,將楚瑜趕了出去。
    楚瑜帶著長月晚月前腳出了梁氏的門,後腳就帶著長月晚月翻牆出了衛府。
    “小姐要去哪兒?”
    長月晚月有些疑惑。
    楚瑜從兜裏掏出一串鑰匙:“去配鑰匙。”
    晚月愣了愣,長月瞬間反映了過來:“您讓我在二夫人房裏放的安魂香是為這個啊?!”
    楚瑜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長月一眼,點了點頭。
    “咱們趕緊,天亮前給她放回去。”
    “行嘞!”
    長月歡快出聲,拚命誇讚楚瑜:“小姐你可真厲害,我還在想到底要怎麽讓梁氏準咱們查賬呢!”
    “你知道我要查賬?”
    楚瑜覺得長月有長進,她一貫是手上功夫比腦子厲害。長月不好意思道:“是晚月告訴我的。”
    晚月猜出她的想法,楚瑜倒也不覺得奇怪。她對著晚月點了點頭,卻是道:“那知道為什麽我不攬生辰宴這事兒嗎?”
    “主子是主,梁氏為妾,主子要拿回中饋是遲早的事兒,梁氏攔不了。所以梁氏想找個事兒讓主子做砸,讓衛家知道主持中饋一事,隻有她梁氏能做好。”
    “嗯。”楚瑜點頭,歎了口氣道:“晚月,以後你嫁出去,我也不擔心了。”
    聽到這話,晚月紅了臉道:“主子說得太早了。”
    “也不早了呀,”楚瑜眨了眨眼:“你也十六了吧。”
    晚月被楚瑜羞得說不出話,長月在旁邊笑話她,晚月忍不住就朝長月動了手,三個人打打鬧鬧,在兵器街附近找了一家鎖匠,盯著對方配好所有鎖以後,又在街上玩鬧了一陣子,才偷偷溜回房中。
    她們三個人自以為謹慎,結果一爬過牆,就看見衛秋在院子裏,瞧著爬進來的三個姑娘,臉上有些無奈。
    楚瑜有些尷尬打了聲招呼:“那個,晚上好啊。”
    衛秋歎了口氣,想說什麽,最後卻忍住沒說。
    楚瑜本以為這事兒就這樣了,結果第二天晚上,她就收到了衛韞的飛鴿傳書。
    那狗爬一樣的字顯得更潦草了,明顯彰顯了這個人的擔心。
    “嫂子,你別隨便翻牆出去玩,衛家牆上有機關,有些地方不能翻的!”
    楚瑜看著這封千裏飛書,抬頭看向旁邊低頭看著腳尖的衛秋。
    憋了半天,她忍不住道:“信鴿貴嗎?”
    衛秋低著頭,小聲道:“挺貴的。”
    “好吧,”楚瑜沉著臉:“那還是吃烤乳鴿吧。”
    衛秋:“……”
    他知道,楚瑜想烤的不是鴿子,是他。
    謝太傅猛地提聲:“曹衍,莫說如今衛家尚未定罪,哪怕衛家定罪,那亦是四世三公之家,隻要陛下未曾剝了衛家的爵位,那他就仍舊是鎮國侯府,爾等小小區區從四品大理寺丞,安敢如此放肆?!禮法乃天子之威嚴,你莫非連天子都不放在眼裏了?!”
    聽到這話,曹衍臉色巨變。
    這話若是楚瑜等人說出來,於曹衍而言,不痛不癢。因為他知道,如今所有人對於衛家逼禍不得,哪裏還敢拿著衛家的事往天子麵前湊?
    如今皇帝什麽脾氣?他喜歡一個臣子能縱容到什麽地步不知道,可他討厭一個臣子時,便聽不得那臣子半句好話。當年顧家也算大族了,就隻給秦王說了一句話,落到了怎樣的地步?
    曹衍敢這樣鬧,也是篤定了如今朝中無人敢為衛家講話,更是篤定了皇帝如今對衛家的態度。
    可謝太傅作為天子之師,一向深得皇帝寵幸,他要為衛家出這個頭,曹衍就要思量一二了。
    莫要說謝太傅他惹不起,就算惹得起,謝太傅從來深得帝心,他願意出頭,那陛下到底是什麽意思,就摸不準了。
    曹衍心中一時千回百轉,許久後,他笑了笑道:“太傅說得是,是在下莽撞了。在下心係禮法,一時誤讀了禮法的意思,還望大人,少夫人不要見怪。”
    說著,曹衍收起鞭子,朝著楚瑜恭恭敬敬鞠了個躬道:“曹某給少夫人,給衛家賠禮了。”
    他麵上笑意盈盈,模樣十足誠懇。楚瑜被蔣純攙扶起來,她沒有看曹衍,徑直朝著謝太傅走去,同謝太傅道:“太傅裏麵坐吧。”
    謝太傅看了看那些還停留在外的棺材,平靜道:“先讓鎮國公等人回家吧。”
    楚瑜點點頭,揚了揚手,管家便指揮著人將棺材抬了進去,曹衍看了這場景一眼,上前同謝太傅告辭之後,便帶著人離開。
    等棺材都放進了靈堂,百姓這才離開,楚瑜扭頭看著謝太傅,微微躬身,抬手道:“太傅,請。”
    謝太傅點了點頭,跟著楚瑜進了衛府。
    謝玖一直跟在謝太傅身後,為謝太傅撐著傘,等入了庭院,謝太傅慢慢開口:“謝玖來我府中找我時,我本以為她是來求我助她。”
    聽聞這話,謝玖手微微一顫,她垂下眼眸,掩住心中慌亂。謝太傅淡淡瞟了她一眼,眼中未見責備,隻是道:“她向來善於為自己打算,今日讓我頗為詫異,倒不知少夫人是如何說動這丫頭的?”
    楚瑜抬手將前方擋道的樹枝為謝太傅撥開,聲音平穩:“人皆有心,五少夫人本也是性情中人,撥雲霧見得本心,無需在下多說。”
    說話間,三人來到大堂。脫鞋踏上長廊,步入大堂之中後,楚瑜招呼著謝太傅入座,隨後同謝太傅道:“太傅稍等,妾身稍作梳洗便來。”
    此刻楚瑜身上全是泥水和血,隻是她態度太過從容,竟讓人忽視了那身上的狼狽之處,全然未曾發現原來這人早已是這副模樣。
    謝太傅點了點頭,抬手示意楚瑜隨意。楚瑜回到屋中換了一件素衣後,回到大堂來,這時大堂中隻剩下謝太傅,其餘人都已經被謝太傅屏退下去,僅有蔣純站在門口,卻也沒有進來。
    謝太傅正在喝茶,秋雨帶含,熱茶在空氣中凝出升騰的霧氣,遮掩了謝太傅的麵容。
    他看上去已近七十歲,雙鬢半百,但因保養得當,身材清瘦修長,氣度非凡,亦不覺老態。
    楚瑜跪坐到謝太傅對麵,給謝太傅端茶。謝太傅看了她一眼,淡道:“少夫人嫁到衛府,似乎都未曾見過世子的麵?”
    楚瑜聽這話,便知道謝太傅是緩過神來了。
    她和曹衍衝突,故作這樣狼狽姿態,為的就是讓謝玖領謝太傅來。而謝玖領了謝太傅來後,她那一番慷慨陳詞的痛哭,也不過是為了激起這人情緒,讓這人忍不住出手。
    上一輩子,謝太傅是在衛家這件事上唯一公開站出來的人。他乃天子之師,當年衛忠乃天子伴讀,他亦算是衛忠的老師。他與謝家人性格不太相似,如果說謝家人自私自利隻顧自保,那謝太傅就是謝家一個異類,哪怕活到這個歲數,也有一份熱血心腸。
    隻是上一輩謝太傅出聲的時候太晚,那時候衛韞已經在天牢呆了一陣子。天牢那地方,多是曹衍這樣的宵小之輩,衛家當年樹敵眾多,衛韞待在天牢裏,多一日就是折磨。
    於是楚瑜故意示弱,想要激一激謝太傅,讓他看一看自己曾經得意門生如今家中慘烈的場景,再加上謝太傅心裏那一點良知,以及謝太傅對皇帝的了解,謝太傅十有八九是要出手的。
    楚瑜心思轉得很快,於是她坦然笑開:“見過一麵,感情尚還算好。”
    謝太傅冷哼一聲:“少夫人好算計。”
    “太傅若是無心,妾身又如何能算計到太傅?”
    楚瑜目光看向謝太傅:“聖上心中是怎樣的意思,太傅難道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