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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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小無猜!
    陳得和白禾站在花園秋千架旁,微風徐徐,月色溫柔。
    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陳得的那張國字臉已經憋得通紅了,乍眼一看有點兒關公氣勢,隻是扭扭捏捏,開不了口。
    白禾也沒有說話,低著頭撕著指甲蓋旁的死皮,同樣脹紅了臉。
    尷尬得要死。
    兩個內向分子的告白場景,堪比地獄。
    陳得終於開口了,嗓音抖得厲害“什麽時候回去,我送你吧。”
    “不用啊,我跟祁浪同小區,順路。”
    “噢噢,差點忘了,你跟他關係還蠻好。”
    “嗯,你要說什麽。”
    “我我”陳得撓撓頭,臉脹紅得跟車厘子似的,死活說不出口。
    白禾也祈禱他千萬不要說出口。
    真是要命啊。
    終於,陳得摸出了手機“我發消息跟你說吧。”
    “呃。”
    說完,他已經背過身,走到了對麵的花圃邊坐下來,認認真真地編輯短信。
    白禾“”
    其實,白禾挺理解他的,如果是她要跟人告白,估計比陳得還惱火一萬倍。
    陳得編輯了整整十分鍾,還沒寫完,看來心路曆程還挺豐富的。
    白禾靠在秋千架上,低頭用備忘錄編輯拒絕的文字。
    就在這時,祁浪走了出來,不等白禾反應便將她攔腰摟入了懷裏“小百合,要不要跟我談戀愛”
    “啊”
    陳得停下飛速打字的手指頭,抬起頭“啊”
    “都這麽熟了,不會忍心拒絕吧。”
    白禾近距離看著他,他黑眸斂於挺拔的眉骨之下,眼尾輕輕挑起,勾出輕佻疏懶的神情
    “我剛分手,你知道的。”
    她嗅到他身上清新的檸檬香,胸口小鹿哐哐撞大牆,耳根子紅了個徹底“我我”
    他在搞什麽鬼啊
    “畢業了,多嚐試些以前沒試過的新鮮的東西不是壞事。”他用靜水流深的黑眸勾著她,“跟我試試看”
    白禾望了望那邊呆若木雞的陳得,瞬間t了祁浪的意思。
    這麽多年的朋友,默契度百分百,祁浪是出來給她解圍的。
    “嗯,好”她點頭。
    “好”陳得徹底傻眼了,“不是,怎麽、怎麽就這樣答應了”
    祁浪摟她更緊了些,她整個身體貼在了他熾熱堅硬的胸膛邊。
    他眼神筆直地戳向陳得,似要將他釘死在原地“你有什麽問題”
    “這這也太草率了吧,白禾,是不是因為太熟了你不好回絕,不能這樣啊,談戀愛是很嚴肅的一件事。”
    “你能看出她是什麽性格,難道看不出來,她對你沒意思”
    陳得啞口“呃我”
    “我跟小百合認識十多年了,知根知底,請問你有什麽資格說我們在一起草率你算老幾。”
    祁浪平日裏是個“與人為善”的三好同學,但拂了他的逆鱗,嗆人也是不留情麵的。
    白禾就是他的逆鱗。
    這麽些年,她本就不多的桃花,他是有多少掐多少,辣手摧花不留情,蠻橫無理又囂張肆意。
    陳得脹紅了臉,訕訕的,沒話可說。
    白禾使勁兒拉祁浪的袖子,讓他不要再說了,太尷尬了這場景周圍好多人在看他們
    她腳指頭都要抽筋了
    畢業聚會持續通宵,但祁浪和白禾早早地回家了。
    主要是祁浪跟班長鬧翻了,還是為了爭她,白禾沒臉再繼續待下去,看到陳得都頭皮發麻。
    好在畢業了,以後也沒多少機會見麵。
    這裏距離森嶼小區不遠,海岸線一條直路,兩人步行回家,月光照著他們一高一矮兩條黑影子,中間隔著半個人的距離。
    夏風溫柔,帶著海鹽的味道,耳畔傳來潮拍礁石的悅響。
    白禾低著頭,時而看看他們重疊的影子,時而偏頭望望他。
    在他轉頭過來時,她立馬看向別的地方,欲言又止。
    “幹嘛偷看我”
    “呃,問你件事。”
    “你是想問剛剛告白的事”
    她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打斷了他“英語最後一個單選題,你選的是b吧”
    “”
    “是吧是吧是吧”她滿眼期待。
    祁浪擰了眉“就問這個”
    “哎算了”白禾像發神經質一樣,捂住了耳朵,“你別回答我真的,我不想知道”
    “除此之外,沒別的想問了”
    “聽力第二道題真的是andy說的嗎”她哭唧唧說,“可我選的是tony啊完蛋了”
    “”
    她簡直像忘了答應當他女朋友的事一樣,這一路都在糾結andy和tony的事情,祁浪進了森嶼小區,送她到樓下,毫不留情地補了一刀
    “單選最後一個不選b,選c。”
    “啊啊啊真的假的”
    祁浪單手插兜,轉身欲走,白禾連忙從身後拉住他“祁浪,你沒跟我開玩笑吧”
    祁浪嘴角使壞地提了提“明天來我家裏,我告訴你到底選什麽。”
    “所以其實不選c咯”她抓住了一線希望。
    祁浪俯身,湊近了女孩的耳畔,輕聲說“記住,千萬不要告訴言譯。”
    看著他漸漸消失在夜色裏的挺拔背影,白禾歎了口氣,滿腦子都是c和b的選擇。
    回頭看到四樓自家的陽台上,言譯那一抹清瘦的影子。
    他一直在看著他們。
    “叮”電梯門打開,白禾走出去,昏暗的走廊盡頭有暖烘烘的燈光透出來,言譯已經打開門等著她了。
    他和祁浪身高不相上下,但體格比祁浪小一些,祁浪這一身勻稱的肌肉跟男模似的,言譯也有肌肉,但穿上衣服就很顯瘦,沒祁浪那麽挺拔壯實。
    “回來了。”他迎著她進屋,從鞋櫃裏拿出她的小兔子涼拖。
    “誒你今天沒去跟理科班同學聚會”
    “想著白叔叔店裏生意肯定好,我去幫忙了,但他說今天會忙通宵,怕你一個人回家害怕,讓我先回來等你。”
    “噢噢噢,你人還怪好嘞。”
    她換了鞋,摘掉了頸子上的黑色蕾絲巾,隨手扔在沙發上,端起茶幾上的冰可樂咕嚕咕嚕喝了幾口,“熱死了。”
    頸側那一片燙傷的疤痕顯露了出來,像平靜海麵露出的斑駁礁石。
    醜陋,猙獰
    所以不管冬夏,她總戴著黑絲巾,遮掩疤痕。
    這條疤痕是十歲那年一場火災燙傷的,那場火燒了筒子樓好幾家,言譯的消防員爸爸不顧生命危險,將小白禾從房間裏扔出去,落在樓下的消防氣墊上,撿回一條命。
    而言譯爸卻被砸下來的房梁壓住了,沒能及時逃離,失去了生命。
    言譯的媽媽生下他不到一年便因病去世了,九歲時爸爸也去世了,他徹底成了孤兒,住在親戚家,日子別提多難過。
    寄人籬下那兩年,他越發沉默寡言,也不愛笑。
    後來親戚舉家搬離南湘市,不想再帶著言譯這個小拖油瓶,把他送到了白禾家裏,說他爸是救白禾死的,他們家說什麽也得對小孩負責吧。
    白禾爸媽對言譯爸感激在心,自然沒有二話,讓言譯住在了家裏,承擔了照顧撫養他的責任。
    這些年,白禾爸媽共同經營夜市餐館,掙了些小錢,買了學區房,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日子奔上了小康,撫養兩個小孩不成問題。
    爸媽做夜市生意的緣故,總是晚出早歸,整夜不回家。白禾又特別怕鬼,常常一個人開著電燈,躲在被窩裏瑟瑟發抖直到天亮。
    言譯來到這個家裏,簡直成了白禾的命裏大救星
    這套房子是市裏學區房,且小區近海,品質很高,當年購買的價格不便宜。白禾家全部的存款外加親戚處東拚西湊,才買下來這樣一個小套二,一間主臥一間次臥,再沒有多出來的房間,因此白禾隻能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給言譯。
    小小的一間房,用多層木板隔斷成了兩間,白禾住裏間,言譯住外間,白禾進出都要從言譯的房間走,小小一間門,可以上鎖,但白禾從來不鎖門,因為怕鬼。
    小時候她甚至抱著小枕頭,半夜跑到言譯的房間裏,跟他擠一張床睡覺。
    他比她小一歲多,白禾拿他當親弟弟一樣。
    後來漸漸長大了,言譯懂得了避嫌,不再讓白禾去他的房間,白禾也知道不應該這樣,可她還是不敢一個人睡覺,所以總開著房門,她一叫他名字,他就會答應,這樣就不害怕了。
    當然,青春期也不是沒有尷尬的時候。有好幾次,白禾沒頭沒腦闖進屋,恰好看到言譯脫了一半的褲子,“嗖”的一下拉上去。
    白禾連忙捂住眼睛,摸著牆走回自己房間,高聲申明“姐姐我呀什麽也沒看到”
    其實什麽都看到了。
    言譯皮膚好白,身材好頂,腹肌好多塊啊。
    好在言譯從來不怪她,他對她說“如果我在房間,還關著門,你要敲門,知道嗎”
    “可是,我進自己的房間,每次都敲門好麻煩的。”
    “我也不是總關著門,隻在換衣服的時候”
    “那你可以把房門上鎖,這樣我就進不來了,也不會打擾你換衣服褲子。”
    雖是這樣說,但言譯從來沒有給房門上過鎖,因為這是白禾的家,哪怕他已經將這兒當成了自己家,但從小寄人籬下,言譯心裏明白
    要有分寸感。
    白禾一回到家就癱在了沙發上,言譯將她隨腳亂踢的拖鞋歸置到沙發邊。
    白禾懶懶地對他伸出手,他遲疑一秒,握住了她軟綿綿的小手。
    她拉他坐在身邊,將一條腿舒舒服服地擱在了他的腿上“阿一,你不知道今天有多尷尬我真的啊啊啊,我以後都沒法再去參加同學聚會了”
    言譯眸光下移,看到她白皙的腳板正抵著他的
    他想握著她的腳,稍稍挪開但
    終究沒有動。
    言譯耐心地聽她講述今天班長陳得告白,還有祁浪怎麽給她解圍的事情。
    他骨節修瘦的手指落到她頸子邊,摩挲著她頸部那一塊燙傷的皮膚,觀察著疤痕顏色的深淺。
    白禾感覺有點癢,推開他的手“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聽著,班長喜歡你這件事,之前你知道嗎”
    “今天才知道嘞”白禾揪著他的手臂,來勁兒地說,“你知道他怎麽跟我告白嗎,他把我叫出去,跟我麵對麵發微信消息我知道他內向,沒想到這麽羞澀”
    “說人家,你不也一樣,上學期有緋聞說你和祁浪搞曖昧,你去辦公室跟老師申辯,還要在手機備忘錄裏先把小作文打出來,背下來再去講。”
    白禾頓時紅了臉“我我我我那是為了更好的表達,是為了條分縷析,邏輯嚴明。”
    “結果背了三句話不到就哽咽地哭起來了,還得我去幫你說。”
    “”
    白禾就是這樣,一激動就容易哭,跟人吵架吵不到兩句也會哭,就是個行走的眼淚包
    她惱羞成怒,拿抱枕砸他,言譯接過抱枕反擊,跟她扭打在了一起,撓她咯吱窩的癢癢。
    “阿一,你死定啦”
    白禾撲過來,將他按在了沙發上,小時候他身體不好,打架從沒贏過她,雖然現在長大了,白禾還是覺得言譯在她麵前,是個小弟弟,直到被他反壓製在了沙發上,怎麽掙紮,都無法動彈。
    她才感覺到他脹鼓鼓的手臂肌肉,是怎樣強大的生命力量。
    他已經是個體格成熟的少年了,再不是記憶裏那個麵色蒼白的小孩了。
    白禾稍稍挪了挪身,望著他橫在胸口的手臂“阿一,疼”
    言譯這才意識到,他的手臂壓在了她小巧玲瓏的胸脯上,他連忙挪開,耳根子泛了紅“我去看書了。”
    說完,他起身回房間。
    “都高考完了你還看什麽書啊”
    “圖書館借了幾本醫學書,想提前預習一下大學的內容。”
    白禾知道,言譯一直很想從醫,這是他從小的夢想,學習之餘也常常去圖書館借一些醫學和生物學的書籍來看。
    白禾有時深夜醒來,發現隔壁還開著小夜燈,他在挑燈夜讀。
    真的好卷啊。
    如果說祁浪是天賦流學神,隨便翻翻書就能考高分;那麽言譯就是真正的勤奮流學霸,他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付出了百倍辛苦的努力。
    白禾沒管言譯了,高考都結束了,這弟弟別想卷到她。
    她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發現大姨媽提前了一個星期造訪,心裏暗道慶幸,幸好沒在考試的時候
    翻找空空如也的浴室櫃,白禾才想起,剛買的安睡褲還擱在祁浪的書包裏忘了拿呢
    “阿一,阿一”
    言譯修瘦的輪廓出現在了浴室磨砂長虹門邊,語調無奈“又忘了拿換洗衣服”
    “不是,我來大姨媽了,你幫我去祁浪家跑一趟,我買的必需品忘在他書包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