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快快地罵了一通後，崔知溫總算是力竭，哦，不是力竭而亡，而是力竭到需要停下來喝口水了。
    他身後的兩個隨從都已經驚呆了，他們還從未見過崔知溫如此失態。
    可換個角度一想，崔知溫在升任京官之前一直都是被安置在大唐的邊境線上，他的對手不是那些隻知道動嘴皮的文人，也不是勾心鬥角的朝堂。
    他的對手是那些吃人肉的，是那些以燒殺搶掠著稱的黨項族、吐蕃人，麵對這樣的對手，沒有點軍人鐵血，你覺得崔知溫可以成為一個連大將軍權善才見了都得恭恭敬敬地稱一聲先生的人嗎。
    同樣的，想要震懾住邊境的將領，讓他們心悅誠服地為己所用，沒有點鐵血手腕可是不行的。
    這就是崔知溫，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這樣的一個人，不能用單一的區區官職就可以一筆概括。
    罵累了的崔知溫癱坐在舒適而昂貴的椅子上，說道“崔衍死的時候我也有懷疑是不是因為這件陳年舊事，可調查之後，我就不得不排除了他們所有人的嫌疑，崔衍是我的侄子，我調查他的命案總不可能敷衍了事，所以你們大可相信我的話。”
    陸巡問“事後找到崔衍的腦袋和手腕了嗎？”
    “沒有，至今下落不明。崔衍他不得不以殘軀下葬，對我們族人來說，這就是奇恥大辱。所以此後的每一天，我們也非常想要找到這個殺人凶手，為崔衍報仇。”
    “你們找到了嗎？”
    崔知溫苦笑道“若是找到了，昨日那周禮也就不會死了。”
    “一大家子人找一個人都找不到，你們這辦事水平也太一般了吧。”
    麵對陸巡的挖苦，崔知溫也不生氣了，他好像是徹底破罐子破摔，隨陸巡怎麽說了。
    “所以你能找到他嗎？”
    陸巡說“不試試怎麽知道。”
    “好啊，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跟我說。”
    “你能幫忙？”陸巡疑惑道。
    “不能。”
    “那你說什麽需要幫忙幹嘛？”
    “客套一番，僅此而已。”崔知溫不慌不忙，試圖以此引得陸巡氣惱。
    卻不想陸巡不氣反笑，他說道“您還挺幽默的。”
    “我……”崔知溫血壓再次飆升。
    “說說周禮，他的死讓你想到了什麽沒有？”陸巡為了崔知溫的身體著想，決定轉移一下話題，讓他多說說話，別那麽動怒。
    崔知溫道“他嘛，不太熟。”
    “這叫什麽話？”
    “是真的，他跟崔衍關係不錯，兩人年齡相仿，興趣也頗為相投，他是在崔衍死後才來到我府上的，說是崔衍曾介紹他來府上做事，隻是我一直不在京中才耽擱了。”
    “您還真是任人唯親啊。”
    ……
    崔知溫趕緊喝了一口滾燙的熱茶，繼續道“其實也還好，他文章寫的不錯，書法也有一定造詣，在我身邊做事也算是機靈，唯一的問題是此人心術不正，有點小偷小摸，也有點狡猾，不過這都不是什麽大問題，平時還算老實。”
    “您說這話不覺得矛盾嗎？老實還小偷小摸？”
    “我的意思是，他的惡行在我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瞎編。”狄飛燕言簡意賅地總結了崔知溫剛才的發言。
    陸巡也跟著笑了起來，對崔知溫說“您看，連這小丫頭都看出來您是在瞎編了，崔大人，您還是實話實說吧，對我們彼此都好，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崔知溫鬱悶地說“好吧，實際上他在東市有些門道，能幫我收集到很多隱秘的情報，掌握這些情報，對我很有幫助。”
    “說清楚點，什麽樣的情報。”
    被陸巡像是審問犯人似的問詢，崔知溫都產生錯覺了，他在想自己要不要起來搭話，讓陸巡坐下來品茗。
    “就是那些茶餘飯後的小道消息，比如說某位詩人和青樓妓女關係曖昧，比如說誰家婦人和鄰居有染，再比如說朝中官員家屬外出做些奇怪的事情，這之類的。”
    陸巡啞然失笑，狄飛燕道“不是，你這個也太無聊了吧。”
    陸巡說道“一看你就是又浮於表麵了，他啊，這是中書省幹著禦史台的活，辛苦著呢。”
    崔知溫沒想到陸巡對朝中各部官員職位竟然了如指掌，他問道“你到底是誰？”
    陸巡說“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
    他正要說台詞呢，卻被狄飛燕捂住嘴巴，她邊跟崔相道歉，便對陸巡小聲說道“別再王八念經了，說正事！”
    陸巡看著她那迷人的大眼睛，然後點點頭。
    心裏想的是，這姑娘的手竟然是香的，真好聞啊，這就是他們古代人用的香薰嗎？
    還是說，這是狄飛燕的體香？
    “那你知道他有得罪什麽人嗎？”
    崔知溫道“沒有，他行事一向小心謹慎，畢竟是打探消息，若是早早地就暴露自己，那還怎麽打探？他有一套自己的辦法，也有獨屬於他自己的人脈，這些我從不過問，隻是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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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知溫說著說著又停了下來，他不想說接下來的話。
    陸巡非常善良，他替崔知溫補充了他未說出口的話，“隻是在你與朝中的政敵意見相左的時候，你才會動用他的力量來幫你弄些政敵的花邊新聞吧。”
    崔知溫被陸巡戳破心思，無奈點頭。
    這些事情著實有點不太符合他光明磊落的人設，但這也隻是一種職場手段而已。
    到了崔知溫這種級別的大佬，若是還隻知道一門心思給皇帝辦事，未免就太缺乏政治頭腦了。
    “可以這麽說吧。”崔知溫道。
    “那他在幫你做事的過程中豈不是非常容易引來他人的不滿，這一下子調查的範圍倒是精確不少。”狄飛燕推理道。
    陸巡對此不置可否，他繼續問崔知溫道“他昨天被人發現死在永安坊，我想問你，他為什麽去永安坊。”
    關於凶手殺人拋屍這件事，陸巡並不想告訴崔知溫，這一點狄飛燕當然也明白，所以在陳飛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她沒有流露出任何疑惑的神情，為的就是配合陸巡的表演。
    崔知溫說“我不知道啊，我昨天早上見他的時候他的情況還很不錯，不僅給我帶來了幾本他在市場上淘來的古籍孤本，還給我帶來了一則非常好的消息。我聽完之後也是心情愉悅，他告訴我稍晚些時候有些私事需要處理，若是我有安排，需等他明天回來再辦，我也欣然應允了。”
    “什麽非常好的消息？”陸巡問。
    崔知溫拒絕回答這個問題，“這是我的私事，我非常確定地告訴你這件事與此案無關。”
    “好吧，那你說說他要處理的是什麽私事呢？”
    崔知溫搖頭表示不知，他是一問一個不知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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