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東郊田圃的陸巡二人同樣在複盤剛才和崔知溫的談話，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狄飛燕在說，陸巡隻是單純的負責在一旁啃黃瓜。
    狄飛燕的問題都很簡單，可以說是十分無趣。類似於
    “崔知溫知不知道凶手是誰？”
    “崔知溫為什麽要嘲諷我，貶低我。”
    “你為什麽會是袁天罡的徒弟。”
    “你真的會算命嗎？”
    陸巡的回答也很簡單，“恩，啊，哦。”
    狄飛燕最後實在是想不出什麽高級點的問題了，隻好對陸巡說“你有什麽問題嗎？”
    陸巡笑道“怎麽，你的問題問完了？”
    “你明明一直都在敷衍我，我還問什麽！”
    “知道就好，下次我如果還這麽敷衍你的話，你就知道該閉嘴了。”
    ……
    “崔知溫並不知道凶手，或許他知道這兩個人是因為什麽事被殺，但以他明哲保身的一貫作風，不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會站出來表明立場的。”
    “為什麽？眼下長安發生命案，他身為宰相，難道不該站出來嗎，哪怕是一丁點的幫助也好啊。”
    陸巡笑而不語，狄飛燕嘀咕道“是不是你也覺得我很幼稚？”
    “哦？還有誰這麽說過你？”
    狄飛燕吐槽道“還有我爹，我大哥，我二哥，我三哥，就差讓皇帝張榜廣告天下了。”
    陸巡樂嗬嗬地吃完了最後一根黃瓜，還不忘將黃瓜腚拋向空中，然後一腳將其踹飛，眼見它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弧線，陸巡開心的露出他的大白牙。
    狄飛燕見他如此幼稚，便忍不住再次打量起他來。
    沒想到陸巡卻非常不解風情地說“別看了，就你這察言觀色的水平，我就是給你三十年你也看不出個什麽門道來的。”
    “有人說過你的嘴很臭嗎！”狄飛燕不甘示弱地回敬一句。
    陸巡笑道“玩笑歸玩笑，不過你父親真的很厲害，他和崔知溫的這局交鋒可以說是完勝。”
    狄飛燕卻一臉疑惑，她不明白陸巡在說什麽，明明是父親讓她給崔知溫帶一封信而已，怎麽就成了兩人之間火藥味十足的交鋒了。
    她完全沒覺得崔知溫對父親感興趣啊。
    陸巡解釋道“你別看崔知溫那副事不關己的賊模樣，他心裏其實門清著呢。他知道你父親派你來找他的目的是什麽，因此才會屈尊見你一麵。”
    “目的是什麽？”狄飛燕的確不知，她等不及想要聽陸巡的解釋。
    “我且問你，崔相的職務是幹什麽的？”
    狄飛燕答道“同中書門下三品嗎，就是協助三司處理政務唄。”
    “膚淺！”陸巡都有點懷疑狄飛燕是不是這個朝代的人了。
    “名為協助，實際與三省長官同為宰相。起初這些同三品、平章事的確是地位不高，那是因為他們都是兼職，是有本職工作的下位者兼著這個名號參與軍政大事的討論。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有機會拿下這個官職的大臣都是些什麽人？”
    “都是一些年輕有為的官員吧。”狄飛燕感覺已經有點把握住陸巡的意思了。
    “對，但不全對，但凡擁有這個官職的人，都是世間大才，怎麽理解大才，最直觀的表現就是當國家有難的時候，他們是最有能力站出來力挽狂瀾的人，他們區別於三省長官最大的一點就在於，他們是全才，能文能武，有勇有謀。”
    狄飛燕腦子裏浮現出崔知溫的臉，那是一張滿是皺紋的臉，耷拉的臉皮，浮腫的眼瞼，像溝壑般的抬頭紋，這與她心中所幻想的英雄簡直大相徑庭。
    陸巡說道“所以千萬不要小看了這些人，更不要小看有著完美家庭背景和人生履曆的崔知溫。你父親之所以派你來東郊找他，為的就是通過你強行製造一個公平對話的機會，隻有在這裏，崔知溫才是崔知溫，而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崔相。”
    “他們對話了嗎？我爹的信裏明明半個字都沒有！”
    “你父親的字可不在信裏。”陸巡笑了起來。
    “不在信裏在哪裏？”
    陸巡看向狄飛燕的俊臉，“在你啊我的小朋友，你不是已經告訴崔知溫你在查關於崔衍和周禮的案子了嗎？你不是也告訴他狄仁傑對此案也非常關注嗎？你不是還告訴他你即便麵對一個宰相都不帶怕的，難道還會怕來自縣令、府衙的威脅和阻礙嗎？”
    “啊？”
    狄飛燕震驚了，她完全沒有想過陸巡說的這些。
    “這還隻是其次，更關鍵的是，你讓他意識到無論是當年崔衍的死，還是昨天周禮的死，都不是簡單的複仇，這裏麵或許牽涉到了很多人，多到可能會因此改變整個朝局。”
    狄飛燕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陸巡可以這麽平淡地講出這麽讓人心驚膽寒的事情。
    他不是在開玩笑，狄飛燕雖然認識陸巡不久，但她非常清楚玩世不恭的陸巡是什麽樣子的。
    此時的陸巡是這麽的嚴肅又認真，他說的話，天然就會讓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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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如果事態的發展真如他所言，那豈不是包括父親和自己在內都會被卷入其中，會不會給他們家帶來不幸呢。
    可轉念一想，父親既然讓她來了，就說明他早就預見到了案件未來的走向。
    也就是說，他的預判是認為這個案子對他，對整個狄府是有利的。
    狄飛燕想到這裏，總算是想明白為什麽崔知溫在得知她是狄仁傑女兒後雖然還是很不把她放在眼裏，但卻願意給她機會說明來意。
    她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麽他看都不看信的內容就將信封焚燒。
    因為這就是一次試探，來自帝國兩位聰明人之間的試探，父親知道崔知溫心裏在想什麽，崔知溫也知道父親想要的是什麽。
    而同時，還有第三個人。
    他隻是跟著自己參與了此事，就在極短的時間內想通了所有的事情，他才是那個最可怕的人吧。
    “接下來的調查方向你有什麽想法？”
    狄飛燕其實已經有了打算，她說道“先去打聽一下周禮在東市的買賣，像他這樣的情報販子門路多，破綻也多，找個認識他的人應該不難；然後就是去玉蘭樓，打聽崔衍的事，不過我擔心時隔多年，她們未必會記得崔衍的事。”
    陸巡道“有個方法可以幫你省去不少時間，你大可以在打聽周禮的同時，問到他和崔知溫，和崔衍的關係，這些消息都是相互的，他們生意人也需要互相留給彼此一點把柄，周禮在東市混得不錯，當然也有他主動泄露和崔相的主仆關係的幫助在。”
    狄飛燕懂了，有些人的秘密並非是要藏在心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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