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城，當曹操拖著病體在曹真、曹休的陪同下巡視城牆、激勵士卒時，剛剛打了敗仗的夏侯惇便帶著夏侯尚回來了。

    曹操看著麵前狼狽不堪、低著頭一聲不吭的夏侯惇，不由得歎了口氣，蒼白的臉上還是艱難的擠出了一個笑容，“元讓，沒事兒的，你平安回來就行。”

    隨後又無比落寞的低聲喃喃了一句，“本來，就不可能贏的……”

    聽到這話，眾人都不由得低下了頭，即便知道這是事實，但麵對這樣殘酷的事實，他們無可奈何的同時還是很不甘心的。

    曹操將眾人的表現看在眼中，但他什麽都沒說，他也不甘心，可事到如今他又能怎麽樣呢？董璜實在是太強了，全盛時期的自己尚且不是他的對手，又何況是現在如此落魄的自己呢？

    “咳咳……”曹操想要說些什麽，但卻先劇烈咳嗽了起來，見到這一幕夏侯惇立刻就要上去扶著他，曹操卻擺了擺手婉拒了這一好意，“去準備一下吧！董璜應該就快要到了……”

    夏侯惇聞言一愣，隨即再次看向了曹操，語氣充滿了懇求的道，“孟德，我求你了，你快走吧！我會為你爭取時間的！”

    曹操聞言並未回話，而是閉上了眼睛，滿臉悲痛的陷入了回憶道，“這話就不要說了，為了我犧牲的人已經太多了，子和、文謙、妙才、子修、典韋、仲德……”

    “他們都是這麽做的，我……實在是不想再見到這一幕了，就到此為止吧！我已經累了～”

    夏侯惇聞言流出了眼淚，悲憤的吼道，“那你這樣對得起他們嗎？他們想讓你活著啊！你呢？”

    曹操聞言隻是苦笑了一聲，“元讓，從我讓他們戰死沙場的那一刻，就已經對不起他們了……”

    對於曹操的話語，夏侯惇隻是悶悶的回複道，“他們不會怪你的！”

    “可我會怪自己啊！也許我要是成就了大業會借此麻痹自己吧？但現實是，我失敗了，什麽匡扶漢室、成就大業，終歸是一場夢啊！如今夢醒了，我也該死了！”

    “你可以選擇活下去的！孟德，你走吧！”夏侯惇帶著哭腔開口了，“已經死了那麽多人了！我真的不想看著你也死在我麵前啊！孟德！我求你了！”

    麵對夏侯惇的殷切懇求，曹操淒然一笑，隨後便自嘲道，“元讓，你難道是想讓我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的活著嗎？其實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但我想要一個配得上自己的結局啊！”

    “沒有成就大業也就罷了，我怎麽樣也是一位亂世諸侯吧？怎麽能輸給公孫瓚與袁氏兄弟這些人呢？他們尚且能做到以身殉之、從容赴死，我怎麽就不行呢？”

    接著他又苦澀的開口道，“這樣，我之後才能去見子孝他們啊！”

    夏侯惇聞言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又不知該從哪裏開口，隻是呆呆的看向了曹操不發一言。

    “咳咳……”

    一連說了這麽多話，曹操又開始咳嗽起來了，但很快他又止住了，再次抬頭殷切的看向夏侯惇，“元讓，就讓我最後再任性一次吧！讓我轟轟烈烈的死！給所有因我而死的人一個交代……”

    夏侯惇仰頭抹去了自己的淚花，僵硬的笑了笑，“好吧！我陪你一起！”

    “元讓，我其實是希望你能離開的，夏侯氏和曹氏的子侄，包括衝兒、安民他們在內，都還需要一個長輩照顧啊！”

    夏侯惇聞言看向了身旁的三個年輕人，默默開口道，“讓伯仁他們離開吧！”

    夏侯尚三人一驚，立刻跪地表態道，“我等不通宿務，隻會兵戈之事，隻願與昌邑共存亡！此事關係重大，還是請族叔/父親另選他人吧！”

    夏侯惇聞言大怒，“放你們的狗屁！你們這幫小崽子在說什麽屁話！你們這麽年輕怎麽能留下陪葬呢？趕緊滾！”

    曹真三人卻不為所動，紛紛看向了曹操，“我等少孤，都是因為族叔/父親的恩惠才能在這亂世之中活下來，甚至享受到富貴，受此大恩，我等自當以死報之，怎麽能在這個時候棄族叔/父親於不顧呢？這與禽獸何異？”

    夏侯惇聞言大怒，正想說些什麽，卻見許褚火急火燎的登上了城牆，大汗淋漓的跑了過來，眾人見狀頓時猜到了什麽，心情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果然，許褚跑過來後便一臉嚴肅的開口道“西涼軍，已經到了！”

    眾人一愣，曹真和曹休立刻對著曹操行了一禮，“西涼軍堅甲利兵、精騎利箭，驍銳不可擋！如今銳氣正盛，不宜立刻與敵接戰，我等請求出城於城角紮營，與城池互為犄角相互呼應，如此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啊！”

    曹操聞言隻是苦笑著點了點頭，出城確實能相互呼應，但相應的，他們的後路也被斷絕了。因為城門是一定要緊閉的，這是真正的死地！在敵我相差懸殊的情況下出城作戰絕對是九死一生。

    但他也知道，隻有這樣才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消磨西涼軍的銳氣，才能讓自己堅守更長的時間……曹真和曹休也知道他們此舉是置之死地，但他們義無反顧。大丈夫死也應該是慷慨壯烈的！與同袍兄弟戰死沙場也是一件美事啊！

    兩人行禮後，便急匆匆的帶著讓出城了，各自領著三千人在城角紮了個簡易的營寨，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夏侯惇默默的看著這一切發生，感覺是那麽的無力。夏侯尚拍了拍自己的堂伯笑道，“伯父，你還是盡早離開吧！”

    夏侯惇聞言瞥了他一眼怒道，“還沒到最後一刻呢！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

    接著他又注意到了曹操看向自己的眼神，沉默半晌後才無奈的點了點頭，無比落寞的低聲道，“真的到了城破的時候……我會離開的！”

    曹操滿意的點了點頭，如今同輩兄弟中已經隻剩下夏侯惇一個人了，自己最信任的也是他。元讓啊！你一直有長者之風，厚待親族、將校，不該為我這個不成器的兄弟陪葬啊！董璜應該是不會難為你的，我們這些兄弟的子嗣就拜托你了。

    “明公，敵軍要到了！我們也該去準備一下了。”

    毛玠、郭嘉、棗隻、王必等人在荀彧的帶領下，不知什麽時候也來到了城牆上，看著已經逼近的敵軍麵色淡然的看著曹操，似乎在說著什麽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

    看著陪伴自己多年的得力助手，曹操也不由得再次觸動，“文若、奉孝、孝先……你們其實可以現在就離開的，董璜應該不會對你們動手的！”

    荀彧搖了搖頭，看向了城外正逐漸逼近的西涼軍，隨後又看向了更遠的地方，看向了西邊的長安方向，“不必了，大漢即將覆滅我卻無力阻止，我的抱負也已經消散了，繼續活著也沒什麽意思。家族有公達支撐，也輪不到我操心了。”

    “國家和家族都已經不需要我了，整個天下都已經無處可去了，就陪明公走這最後一程吧！”

    郭嘉給自己灌了口酒，無比灑脫道，“我就沒想那麽多了，我好酒色、行為放浪，除了明公也無人願意接納了。我與明公互為知己，今日正好以死報之！”

    毛玠、王必、棗隻幾人則隻是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麽，但也沒有離開的意思，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表達著自己的態度。曹操見狀不由得仰天大笑，“哈哈，身處絕境依舊有忠勇之士、知己好友相伴，我曹孟德也算不枉此生了！”

    “董元伯！來吧！讓我們決一死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