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守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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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最後一位鄰居的告別,亂哄哄的熱鬧了一天小院,這才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侯家老兩口相對無言的吃了幾口飯,就不約而同地來到了主屋。在屋內兩邊各自找了個位置坐下,看著專門布置的靈桌上大兒子的照片,侯媽的眼淚又一次的掉了下來;侯父則一直悶頭抽著煙,一支又一支。
    就這樣過了好幾個小時。
    “爸、媽,已經很晚了,你們去休息吧,我來守著我哥。”
    睡眼惺忪的侯健從自己的臥室裏走出來。
    為了晚上給自己的大哥守靈,他在家裏賓客散盡之後,在爸媽的要求下先去睡了一覺。
    看到揉著眼睛的小兒子走近,侯媽這才有了一點兒反應,但她也隻是看起來如此。
    在如此沉重的打擊下,使她暫時失去了一個母親基本的素養。
    她忘記了自己的小兒子還沒有吃過晚飯。
    侯父甚至沒有看自己這個小兒子一眼,就站起身回到了臥室;侯母在抹了把早已沒有淚水溢出的眼角後,也低頭回到了臥室。不過,她進的是自己大兒子的臥室。
    侯健在父母各自進屋後,去院子裏、還有空出來的房間裏都巡視了一圈,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但是,也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他要找的東西,再也回不來了。
    他隻得默默的關閉了家裏大部分的燈,最後,甚至連大哥靈堂的燈也關了,唯獨留下了大門外的燈。
    這是他怕自己大哥晚上回來,找不到家門而刻意留下的。
    原本大哥的遺像前燃著兩支電子蠟燭,可他怎麽看都覺得礙眼。
    突然,他想起了什麽,轉身回屋,等到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抱著幾捆白色蠟燭。
    他將蠟燭點燃,一支、兩支、三支···
    侯健自己也不記得自己到底點了多少支蠟燭,隻覺得整間屋子很快被照得恍若白晝。
    做完這一切,侯健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幹了,隻覺得一下子累到連呼吸都費力的地步。
    他癱坐在一把椅子上,眼睛盯著大哥的黑白照片,腦子裏一片空白。
    家裏很安靜,靜到他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爸爸自從進入臥室裏後,就再也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
    媽媽在進入大哥的臥室後,剛開始還能聽到一、兩聲壓抑的啜泣聲,這會兒也全都沒了動靜。
    也許爸媽都睡著了吧。
    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們都在假裝睡著了。
    就像他在被爸媽要求去補覺的時候那樣,隻是躲在屋子裏,眼睛瞪得很大,根本就閉不上眼睛。
    而且,為了讓一門之隔的爸媽放心,還得盡量讓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這時,有支蠟燭底部沒有沾牢,在晃了一下後倒下了。侯健注意到在那一瞬間,有光亮在遺像上一閃而過,照得大哥的表情都生動了起來。
    待他扶正那支倒地的蠟燭,不經意間又一次跟遺像裏的大哥對視了一眼,侯健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大哥,是有話對我說嗎?
    其實,嚴格說起來,這個想法並不是一下子冒出來的。
    要追溯源頭的話,大概早在聽到大哥出意外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冒出頭了吧?
    走的那麽急的人,心裏一定是有很多話要說的。
    這應該是大多數活著的人都有過的想法。
    但是,這個想法落在他們家裏,就顯得猶為強烈。
    侯健甚至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大哥是正常死亡。
    門外吹過了一陣風,吹起了什麽東西,打得他家院子的大門嘩啦啦的直響。
    侯健想要站起身來去門外看看,可是盯著大門的方向,發現自己連出屋門的勇氣都沒有。
    就這樣過了很久,那聲音消失了,就連呼嘯而過的風聲,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停止了。
    又有光影從大哥的臉上閃過,侯健盯著那照片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這次,形成光影的原因,在屋外。
    自屋外的風停後,就又下起了大雪。
    那成團成團從天下落到大地上的絮狀物,此刻正急不可耐地向這間唯一還有清醒著的人類的窗外,表演著它們的存在。
    說起來,雪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呢。
    本身是容易融化的,可是隻要它們的數量足夠的多,其生命力就開始逞幾何形式的往上增長。
    一片可能隻能存在幾秒鍾,而成千上萬個它們在一起後,卻能霸占整個屏蘭縣小城好幾個月的時間。
    還記得他們一家剛來屏蘭縣城時,是一個秋天。
    一天兄弟倆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一堆已經被塵土汙染到麵目全非的一小堆積雪時,兩個人愣神了好久。
    向好幾個當地的路人求證過,那年還沒有降過新雪。
    他們怎麽也不敢相信,那一小堆積雪能捱過將近一年的時間。
    就這樣,他們兄弟兩個站在那裏,盯著那堆積雪浪費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
    想到這裏,侯健突然笑了起來。
    隨後,一種巨大的悲傷襲上心頭,有淚意瞬間湧上,但他並沒有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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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想起來,好像自從大哥出事之後,他就一直沒有掉過眼淚。
    這在外人看來可能是他過於冷漠,可是隻有侯健自己心裏清楚,他是太愛自己的大哥了。
    這種愛甚至比別人家的兄弟感情要深厚的多。
    這是一種在外人看來,甚至是連自己的父母都理解不了的愛。
    隻是,有時候,這份感情實在是過於沉重,重到讓侯健在這種情況下,連悲傷該如何表達都忘記了。
    大片大片的光影從大哥的臉上劃過。
    外麵的雪是越下越大了。
    屋子裏的暖氣也越來越足了,熱得侯健不得不脫了外套。
    屋內的光亮似乎有減弱的趨勢,侯健站起來看了一圈,原來是最先點亮的蠟燭快要燃燒殆盡。
    他不得不拿出新的蠟燭點上。
    說起這蠟燭,就不得不提一下早上的事情。
    大概是早上五點鍾左右,本就睡得很不踏實的侯健突然驚醒。
    醒來後的他再也睡不著了,就穿衣起來想要看看能不能為自己的大哥最後再做點什麽。
    可是,剛打開臥室的門,看到臉上蒙著白布,躺在棺材裏的大哥,侯健心裏唯一的想法,隻是趕快逃離這個地方。
    心裏這樣想著,他也就這樣做了。
    他打開大門,又出了院門。
    隻在院門口猶豫了一秒鍾,就選了大哥平時出門上班的那個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麽。
    他就沿著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路上的人越來越多,又越來越少。
    走到周圍的景物陌生到像是已經出了屏蘭縣城。
    直到發現自己已經置身在一片,既陌生又熟悉的空著的莊稼地裏,侯健才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大哥還在家裏等著他呢,他得趕回去送大哥最後一程。
    蠟燭就是他在回去的路上買的。
    他不知道那是哪裏,隻是路上偶然的一個抬頭,他看見那麽一個小店。
    那是個相當破舊的小店,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他的腦子裏就出現了這樣一個想法,那就是走進去。
    至於進去要做些什麽,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那個小店竟然真的還有人。
    店主是一個年齡很大,眼神不太好的老奶奶,身上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黑藍布衣裳。
    才剛一進門,老奶奶就癟著嘴問他要什麽。
    也不知道當時腦子是怎麽想的,他脫口而出就說要蠟燭。
    老奶奶動都沒動,就從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的櫃台裏麵,拿出了一支落滿浮灰的紅色蠟燭遞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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