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山前，突然之間硝煙彌漫，人仰馬翻。
    嘶鳴聲，驚呼聲，落地聲，嚎叫聲，此起彼伏，共同構成了一副充滿驚慌和意外的樂章。
    山路上，訓練有素的將軍府親兵能夠不懼戰火，忍著跌落馬背的摔傷重新站起來，可是被劇烈的炮火聲和衝天而起的火幕嚇到的馬匹，卻再難平複下來，甚至大多早已四下奔竄，再難召回身邊。
    而兩側路旁，五千火槍兵拱衛的側翼，此刻早已被紫色煙塵籠罩，沒有傳出半點聲音。
    “驚馬！”
    羅戎胯下戰馬乃是名駒，並未因火光炮響而驚慌失措，並未狼狽墜馬，但臉上的震驚之色，絲毫不亞於周圍的士兵。
    因為此情此景，讓羅戎不免想起了齊康長的兵書之中，第二卷破騎策，第四章驚馬論，其中第九頁所記載的內容。
    驚馬，顧名思義，就是在與騎兵交戰之時，當戰略重點放在對手的戰馬之上。
    就算是在訓練有素的騎兵，馬一驚，人必亂，短時間內絕對無法恢複戰力。
    然而戰馬大多經過訓練，情緒相對穩定，即便身處亂戰之中也不會感到驚慌，但書中第九頁以後的內容，便詳細講述了各種針對戰馬的手段。
    比如可以使馬匹陷入癲狂的草藥，老虎等猛獸的糞便，正麵折射的強光，以及眼下遇到的炮聲與猛火等等手段，都能讓訓練有素的戰馬瞬間失控。
    羅戎自從懷疑齊康長的兵書有言過其實之嫌，便不再相信其中的任何內容，尤其是在軍中享譽盛名的第二卷破騎策。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第二卷的內容之詳盡，手段之豐富，策略之多變，都是以百戰百勝的玄甲軍為對手，從而開創出的一整套針對策略。
    而在當時已經對齊康長心生誤解的羅戎看來，齊康長耗費如此筆墨，不過是無法勝過寧衝後的報複之舉，無能狂怒下的臆想罷了。
    但有些時候，人心中的成見，就像是一片微不足道的樹葉，看似不起眼，可一葉障目後，就再也看不到那真正壯麗的風光了。
    羅戎此刻方才意識到，自己當初愛不釋手，苦讀不輟，後來又不屑一顧的兵書，竟然真是字字珠璣的上乘之作！
    “難道齊康長……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羅戎心中瞬間閃過一道念頭，但很快便搖頭否定，隨即翻身下馬，將陪伴自己多年的名駒橫在山路中央，轉身向一眾不知所措的士兵高聲喝道：“所有人整理裝備，棄馬步行，除了留下各自的兵器，其他的一切全都堆在一起，準備填上火坑，強衝火槍陣線！”
    “那……那可是火槍啊~”
    失去戰馬的一眾兵卒，滿是驚懼的看著羅戎，士氣早已跌落至穀底，全然沒了再戰之心。
    羅戎見狀，心下不禁又想起了齊康長的兵書上第四卷養兵策，開篇第一章士氣論的內容。
    軍中風氣，陣前士氣，皆取決於主將，正所謂上行下效，為將者銳意進取，迎難而上，處事剛猛，兵卒皆以主將為榜樣，自當爭相效仿，久而久之便養成一軍之英魂，逢戰不懼，心懷必勝之信念，方才能讓為將者身處絕境而軍令通達，方才可創造絕境逢生，反敗為勝之良機。
    同時為將者當秉持初心，不忘戰士之本，方才可使麾下士氣長盛不衰，否則為將者一旦懈怠，將如身患爛瘡而不剜，必將致使全軍潰爛，再無求勝之心！
    羅戎相信，如果隨自己出征的是遠東將士，此刻必定無人怯戰，上下一心，追隨自己迎著槍火衝向龍頭山的火槍陣線。
    火坑距離地陣不過三丈，隻要衝過火線，一萬人奮力前衝，饒是三列槍手輪番開槍，也根本抵擋不住。
    隻要雙方短兵相接，一萬精銳將瞬間吞沒滿山土匪！
    但眼下這些鎮北將軍府的親兵，昔日裏都是鎮北軍中各方精銳，憑借戰場上的英勇表現，以及自身強勁的體魄和武藝，方才被將軍府選中，並抽調編入親兵衛隊。
    可是這些人才離開戰場多久，就成了眼下這般模樣，畏畏縮縮，毫無戰意，已然成了一窩慫包軟蛋。
    那將軍府如今的氣象，也可見一斑！
    “上行下效，果然如此！”
    羅戎冷哼一聲，隨即高喊道：“所有人聽著，拿起你們的兵器，隨本將一同衝鋒，就算有槍林彈雨，自有本將在前麵為你們擋著，就算要死，本將也會死在爾等之前，有什麽好怕的！”
    硝煙火光之間，一萬大軍目瞪口呆的看著滿臉嫌棄的羅戎。
    羅戎追隨蕭紅衣治軍已久，從未見過如此廢物的精銳，可是這一萬兵卒，又何嚐不是許久沒見過會帶頭衝鋒的將軍了……
    恍惚之間，一眾將軍府親兵方才記起，不知是三年前還是五年前，自己當初還在邊軍的時候，也有著這般勇猛的將軍，也曾經悍不畏死，渴望建功立業，報效家國。
    可自從進入將軍府，一切好像都變了。
    大將軍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任何人在其麵前都要戰戰兢兢，心中隻想著自己有沒有犯錯，忽略了自己是否應該悍勇無畏。
    那大少爺更是不將人命當做一回事，為了與兄弟相爭，不惜前後葬送數萬大軍，自己卻完好無損的逃回將軍府，饒是兵卒有心報效將軍，又哪裏會甘願為這等父子賣命？
    至於二少爺，北境之中人人皆知的草包紈絝，哪個腦子有坑的才會寄希望在這種人身上。
    沒了值得追隨的主將，再精銳的士兵，也難以聚成常勝之師！
    “唉~”
    羅戎看出了眾人眼中的茫然和差異，心下也不禁生出萬般無奈，苦笑道：“算了，我不能要求你們沒有的東西，退兵吧！”
    “咳咳……”
    正在這時，兩翼紫色煙霧之中忽然跑出一眾抓耳撓腮的火槍兵，一瞧見羅戎，便連忙說道：“將軍，我們身上好癢啊，這煙霧有毒啊！”
    “嗯？”
    羅戎一臉茫然的看著在炮火下還能幸存的火槍兵，高聲道：“傷亡如何？”
    “大多數人都被震暈了，並沒死多少！”
    兵卒答道。
    羅戎心下暗自驚詫，但眼下也顧不上許多，當即下令道：“所有人退回營地，組建防禦，追回散落的戰馬，擇日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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