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臨時會議，聊到最後的結果自然就是不歡而散！
    其他六大家族其實已經對著莫頓家露出了獠牙，就差逮住機會撲上來了。
    卡利班原本因為晚宴上被追捧而膨脹起來的虛榮心也因為察覺到了危機而迅速冷卻下來。
    退出會議後，他一個人在書房裏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光破曉，才有些僵硬地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而與他相比，卡修斯隻忙了前半夜就已經睡下了。
    作為一個一向作息都十分規律的人，卡修斯醒得自然也很早。
    這麽多年下來，他早就養成了習慣，習慣了一日三餐前，先去照顧墨染。
    其實沒人知道……在老祖宗去世前，曾私下裏秘密地將他叫過去問話。
    當時她的情況已經很差了。
    遠遠地看去，就像披著一層老樹皮的矮小骨頭架。
    可她的人卻是清醒的！
    最起碼看到卡修斯的時候，那雙渾濁到像是死去多年般的眼睛，竟然第一時間就精準地捕捉到了他。
    當時她已經不能說話了，不過現在的科學很發達，所以她的意識還是清晰地通過腦電波展示在電子顯示屏上。
    【他……他還好嗎？_】
    看著那文字後麵不斷閃爍的光標，卡修斯反應了半天，才明白她問的“他”指的是墨染。
    沒想到老祖宗會用“他”來代指一條魚。
    不過，卡修斯倒是也並非不能理解，因為就連自己對墨染的感情，也早就遠遠超過了對待寵物心情。
    將展示實時畫麵的電子屏搬到老祖宗麵前，卡修斯親自坐在她身邊操縱攝像機器人。
    墨染一向不喜歡這些電子設備。
    可以說人工湖底下的燈光，已經算是它能接受的極限了！
    所以在那周圍的環境，都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生態，隻有注入人工湖中的海水，是經由底端的循環設備，時時過濾換新的。
    其實每年莫頓家族花在墨染身上的資金，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光是搬運大量的海水進入綠洲的一次性耗損，就抵得上普通人一輩子的花銷。
    可即便如此，莫頓家從未委屈過這條“寵物”魚。
    可以說，給他的都是最好的！或許……就連傷害也是……
    卡修斯眼見著當畫麵中出現墨染的身影時，那渾身死氣的老祖宗，眼中都重新亮起了光！
    那渾濁的眼底，不斷流出同樣渾濁的淚水。
    卡修斯卻並沒辦法分散太多注意力給她……
    之所以周圍沒有電子設備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隻要被墨染察覺，那些電子設備就會很快地遭到破壞！
    甚至一些很隱蔽的攝像頭，都會莫名其妙地失靈，所以卡修斯不得不將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手中正操控的機器人身上。
    “阿染，是我，不要攻擊！”
    卡修斯的聲音通過無線電波傳到了人工湖的上方，墨染的豎瞳在聽到聲音後才稍稍散了些防備。
    可它盯著攝像機器人的神情依舊充滿了厭惡！
    “老祖宗正在看著你，她快不行了，臨……”卡修斯看了一眼床上激動的人，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沒說出那個字，“最後，她還想見見你，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其實所有豢養或者當成實驗體、特殊工具的七大家族裏，所有人都清楚人魚是保有智慧的。
    尤其是，很多家族的初代就曾與這些人魚簽訂了契約。
    可在這之後的很多年裏，不止單純的人魚受到了背叛與傷害，就連那些家族也一直遭受著人魚的報複。
    甚至曾經有家族的孩子被拐走，等再找回來的時候，就發現這些孩子好像也被變成了“人魚”的同類，甚至身上開始長出人魚的鱗片。
    他們也曾經向家族裏的人魚求助過，可無一例外的……
    這些曾經幫助過他們，對他們釋放過善意的人魚，早就已經變了樣。
    盡管他們的外表依舊美麗，可內裏早已像腐爛的淤泥沼澤……
    別說幫忙了，他們甚至恨不得拉這些人去無盡的深淵裏陪葬！
    在曆經很多代人以後，有的人魚遇到了善良的人類，幫助他們脫困，也遠離了這些家族的追捕。
    一些知道真相且還保有良善之心的人類，也在試圖保護這些善良純粹的靈魂。
    可不是每一條人魚都這麽幸運的！
    他們大多數都寂滅在了荒蕪的苦痛之中。
    他們經受了很多，甚至也曾因為痛苦而背叛過同伴，唯獨利莫裏亞的秘密，卻自始至終都無人吐露。
    不知道多少利莫裏亞人成為了犧牲品，在這樣本該是物資豐盈的星球，他們依舊成為了犧牲品。
    所以，人類的善惡，卻結成了利莫裏亞的苦果。
    在當初祁煜失蹤的很多年裏，譚靈曾經就無數次地想過這個問題。
    究竟是怎樣的錯，造就了如今這樣的結局？
    在菲羅斯的時候，她以為是匱乏的大環境……
    可其實這也根本說服不了她自己。
    畢竟她比誰都更清楚，祁煜之所以最終走向了這條複仇之路，她和那些痛苦的利莫裏亞族人都是推手！
    海底的絢爛的小太陽，最終成了陰鬱月光隱形中的獵殺者。
    每個人好像都沒錯，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立場，可是無數信徒的祈願最終化為了扭轉神明神格的鑰匙。
    本該是帶來希望與守護的海神，最終成為了信徒複仇的信仰。
    譚靈曾經也是其中的一員，最起碼在找到祁煜之前，她也在責怪他就這麽拋下了一切讓自己獨自承擔。
    可在她找到祁煜之後，看到那個曾經靈動的少年變成了空洞的軀殼，那大概是她第一次意識到，有些事情早就偏離了軌道。
    她和他們，已經將自己所信仰的神明逼上了絕路。
    但即便如此，祁煜依舊勉力扛起了那麵複仇的旗幟。
    以一己之力，孤單又絕望地引領著最後的信徒，試圖給予他們救贖……
    就像很多年以前，祁煜見到墨染時，曾經想過帶他走。
    不過那時候，墨染選擇了愛人。
    而祁煜……選擇了尊重。
    很多年以後，這樣的結局，誰對誰錯早就已經不重要了。
    就像祁煜說過的那樣，他可以變成人形的，他為什麽不？
    是她對他愛意最後的遺澤與保護，還是墨染交付真心後，留給自己最後的退路？
    誰知道呢？
    嗬……
    都不重要了，他留在這裏太久了，親眼看著人類被欲望蠶食後的末路。
    他最終隔著那個自己最厭惡的監控機器人，送了那個被他珍重放在心間許多許多年的人類……最後一程！
    而這一次，他又再見到了祁煜。
    那自她背叛後，無處宣泄的淚水，隨著那一聲“好”出口，再也……
    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