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字數:19059   加入書籤

A+A-




    dataadcient="capub452467606"

    dataads97826212">

    第 55 章

    宋家酒樓禮品店售賣的熟食, 都是由總公司提供配方,然後在分店所在城市建立加工廠生産。

    宋懷忠以潯陽店的加工廠需要尋找新的定期質檢機構為由,請何家的掌權人何堅到宋家酒樓吃飯。

    何堅並不是一個人來飯局,還帶了他的親侄女, 一個長相清麗的黑長直女孩子, 叫何婕的。

    說是這侄女最近在機構實習, 就帶她出來見見世麵。

    宋懷忠本來還尋思著,帶著侄女,豈不是不方便他們談事。

    沒想到, 都不需要這侄女打擾,何堅本人就足夠油鹽不進, 壓根派不上什麽用場。

    宋懷忠剛來潯陽時也聽過一些傳言, 說何堅這人五十多歲還無妻無子, 沒有半點生意人該有的油滑,比起老總,更像是個老學究,頗為嚴肅古板,不是很好相與。

    當時宋懷忠一笑了之, 認為這不過是謠言。

    何家在全國都知名的食品檢測機構,就是何堅一手做起來的。老學究怎麽可能把生意做得這麽大?

    沒想到,傳言竟然是真的。

    宋懷忠剛才隻提了一句,說最近要出的新品熟食, 裏麵含的某樣添加劑略有些超標,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凡換作其他圓滑點的人,看在宋家的麵子上, 肯定就通融通融,說這事給你輕鬆解決。

    反正這個添加劑對人體沒什麽太大壞處, 超標的部分微乎其微,不會出什麽問題,還能要來個宋家人情。

    但何堅他不。

    他不但認認真真跟宋懷忠說了四五種改進産品、減少這種添加劑含量的方法,還說如果不確定是否達到國家要求,可以隨時來找他們機構抽檢,他們機構的數據極其精確,哪怕隻有一點不符合標準,都能分辨出來。

    連一個無關緊要的添加劑都不肯通融,哪裏可能幫他假造食品檢測單?

    宋懷忠這時抱有一絲希望,說不定是何堅沒接到他的暗示?

    提到裴氏食府的時候,就說得明顯了點:“哎,我們公司的女員工啊,最近都很熱衷隔壁裴氏食府的瘦身酸梅湯。雖說裴氏食府有出具食品檢測單,但我看這些員工瘦得那麽快,心裏頭實在是有點不放心。加上這家店之前一直搞有的沒的,對我們店的影響也不小……”

    何堅皺眉:“宋經理是懷疑那個瘦身酸梅湯成分有問題,對身體有害?”

    宋懷忠笑道:“懷疑不懷疑的,我也就是有些擔心手底下員工罷了。”

    何堅點頭:“既然您擔心,我們機構也承接個人委托。為了確保公開透明,個人委托是由我們的檢測人員暗中去店裏實地抽檢,全程隱形攝像頭記錄,任何問題都能準確查出來。”

    宋懷忠本以為這老學究終於接到他的暗示,被他這麽一說,差點背過氣去。

    要是裴宴的酸梅湯真有問題倒還好,但他跟裴宴鬥了也不是一天兩天,直覺這可能性比較小,多半還是得做手腳。

    公開透明,手腳還怎麽做?

    何堅這種油鹽不進的性格,到底怎麽把公司做這麽大的?

    本身談生意就是借口,宋懷忠這些也完全沒了接著跟何堅聊天的興致。

    定期抽檢的事說了句下次再議,等何堅和他侄女離開,朱助理也忍不住嘆氣,沒想到他們的完美計劃開始就碰壁:“經理,那咱們現在怎麽半?”

    宋懷忠思考片刻:“既然何堅這邊打不通,那就隻有買通工作人員,自下而上篡改數據。”

    兩人正在嘀咕商量,包間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宋懷忠及時停下話頭,露出副和氣模樣:“小婕,你怎麽回來了?有東西掉了嗎?”

    何婕剛才沒說幾句話,一直垂著頭。

    隻在他提起裴氏食府的時候擡頭看了他一眼,宋懷忠還以為這是個靦腆害羞的孩子。

    但此刻,何婕臉上沒什麽表情,半點看不出害羞靦腆。

    她看了外麵一眼,闔上門:“你們走我大伯的路子,是行不通的,我大伯這個人,正直到可笑的地步,幸好你剛才沒有明說做手腳,否則他頭一個就把你賣了。”

    宋懷忠打量她幾秒:“小姑娘,你什麽意思?”

    何婕眨了眨眼,露出個甜美的笑容:“我猜,你們是打算,先看看裴氏食府的酸梅湯有沒有問題,如果真沒有,就幹脆僞造食品檢測單,好借此對付裴氏食府吧?”

    “如果我的猜測是正確的話,你們不需要去找我大伯,也不需要收買其他工作人員,我就可以幫你們。”

    “你?”

    “沒錯 。至於具體的方法——我大伯還在等我,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要是感興趣,我們換個時間再談。”

    宋懷忠眯眼:“為什麽你願意幫我們?”

    跟何堅,還能說是利益和人情交換,這樣一個小姑娘,他不理解。

    何婕一頓。

    她似乎回憶起什麽,臉上甜美的笑容再掛不住,清麗的五官扭曲起來:“因為,我恨死裴氏食府那個女的了。”

    “她把我害成這樣,我一定要她身敗名裂、再無翻身之地。”

    何婕從生下來,就順風順水,一輩子沒受過什麽委屈。

    唯一的煩惱就是,盡管她的父母,對她千嬌萬寵、極盡溺愛,但本身卻沒什麽本事。

    何母隻是個普通富太太,而何父更是完全仰仗有本事的大哥何堅,隻在家裏集團掛了個閑職。

    雖說她大伯無妻無兒,對她們家也多加照顧,但保不準未來如何。

    靠人不如靠己。

    何婕從小就想,以後一定要釣個金龜婿。

    既然父母沒本事,那就隻有靠她自己提升階級。

    她長得漂亮,也會來事,本來靠著自己養的幾條魚,已經成功打進潯陽最高層圈子的大門,甚至跟洛聞川都說上了幾句話。

    她為了引起洛聞川注意,說想喝裴氏食府芝麻露,洛聞川因為網上傳的,裴氏食府特別難吃的事,確實産生興趣。

    到這,一切都好。

    結果她養的那幾條魚為了拍洛聞川馬屁,主動去裴氏食府買飯,結果裴氏食府的老板因為材料用光了不肯賣,還把他們都揍了一頓,拉去警局。

    那老板當時是販毒案件的小證人,他們這一鬧事差點跟販毒案扯上關係,全都狠狠吃了家裏一頓教訓。

    因為這件事太丟人,那幾條魚之後再沒搭理過何婕。

    何婕提升階級的大業中道崩殂,當時就記恨上裴宴,指使著姐妹團在論壇抹黑她。

    結果姐妹團去裴氏食府吃了一頓,當場反水,跟她扯起頭花。

    何婕狼狽的樣子被不少人拍去,後麵她們越撕越厲害,韓笑那賤.人竟然把她作弊的事捅出去。

    她上的財經大學對這方麵管理很嚴,她作弊的又是期末大考,哪怕她父母動用關係,也就是勉強讓她沒有退學,照樣吃了一個學年的停學處分。

    原本白富美還腦子好的光環不再,何婕那之後簡直成了周圍人眼裏的大笑話。姐妹團的人自不用說,就連其他一些圈子裏的朋友也不再帶她玩。

    一向嚴肅認真的大伯更是狠狠批評她一通,要求她去機構幹點打雜的活,好好反思反思。

    對何婕來說,這一樁樁事,哪個不是奇恥大辱?

    她最恨的本該有兩人,然而韓笑家世跟她相當,最近韓家甚至還有超出何家一籌的架勢,何婕慣會欺軟怕硬,不敢去跟韓笑鬥,所有恨都轉移到裴宴身上。

    何婕父母在公司沒什麽話語權,她大伯的性格不可能幫她對付裴宴,要是她提起來,反倒會挨罵。

    她再怎麽恨得牙癢癢,也隻能自己跟自己生氣,都快憋出內傷。

    沒想到現在峰回路轉,竟然有這麽好的、能報複裴宴的機會。

    何婕的恨意太過真實,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宋懷忠思考過後說:“我先讓人捎點酸梅湯出來,找個普通檢測機構,看看這酸梅湯到底有沒有問題。有問題最好,如果沒問題,我再聯係你。”

    檢測出來,很失望的,真的沒問題。

    立刻給何婕打電話,讓她避人耳目一點,來他辦公室具體談談。

    何婕按照宋懷忠的要求,戴著帽子眼鏡,清早就到了他辦公室。

    宋懷忠已經跟她說過酸梅湯沒問題,開門見山:“你說的方法,具體是什麽?難不成你有辦法可以篡改報告?”

    何婕說:“我學的不是生物相關專業,篡改不了報告。但是想要讓報告出現問題,並不一定非得從報告本身下手。”

    “我現在說是在機構實習,說白了就是打雜。不僅要做一些文書工作,像是將檢測樣本運輸到各實驗室間的工作,也是由我這種打雜的來做。”

    “在運輸過程中替換樣本,對我來說輕而易舉。”

    “我會提前找一些以前機構檢測過的,確定有安全問題的無良減肥藥。到時候宋經理你用飯局上說的那可理由,讓我大伯派人去暗中抽檢,等裴氏食府酸梅湯的樣本到了,我偷偷把減肥藥加進樣本裏。這樣檢測結果中,不僅有裴氏食府酸梅湯本身的特點,而且也絕對會出現安全問題。”

    “當然,你買通工作人員,也能做到類似的事。但是工作人員絕對沒有我那麽熟悉自家的公司,而且很難保證對方不會將這件事洩露出去。”

    的確。

    比起其他工作人員,同樣對裴宴有恨意,甚至主動提出要做手腳的何婕肯定是最好選擇。

    宋懷忠心裏很快有了偏向。

    何婕停頓了一下:“等有問題的報告出來,如何鬧大,我暫時沒有很好的辦法。”

    她很有點狠毒的小心機,但是到底也就是個剛上大學沒多久的年輕女生,對於輿論戰術,遠沒有宋懷忠這種活了幾十年的老油條了解。

    宋懷忠摸摸下巴:“這件事,我早有想法。”

    他心裏有幾個方案,隻要進展順利,還能利用一把何堅正直的性格,讓對方主動向他熟知的那些專門報道食品安全新聞的記者曝光裴氏食府。

    一旦鬧大,除非裴宴能立刻拿出特別有說服力的證據,證明她的酸梅湯有用的同時,不含有害物質——而這壓根不可能做到。

    潯陽的權威檢測機構就這麽三個,何家肯定不會自打臉,孫家也多不會摻和這種事,裴宴想找找孫家肯定吃閉門羹。

    剩下的隻有國營那家。

    國營那家因為要負責不少案件相關的檢測,出結果很慢,短則一周,多則半月,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況且,哪怕裴宴能出具新的食品檢測單,也會被懷疑是出事後才換成無害材料,新的酸梅湯多半不如之前有用。

    都出了食品安全問題,肯定也沒什麽人再去嘗試她的酸梅湯,給她作證。一個在飲料裏摻和無良減肥藥成分的小飯館,隻有身敗名裂、破産這唯一下場。

    而且,宋懷忠想,裴宴最倒黴的其實是,她的酸梅湯最近在豪門圈子裏很火。

    要知道,這可是一把雙刃劍,沒問題當然皆大歡喜,但凡出了問題,那些千金貴婦的要報複起來,都不需要他宋懷忠再搞什麽後續手段,裴宴過去的客人就會先一步把她捏死。

    何婕要回去準備無良減肥藥,先行離開。

    等她準備好了,宋懷忠這邊也定好用哪一個方案,就能開始行動。

    他伸了個懶腰,認定裴宴這回真要完蛋,許久不見地産生了種輕鬆愉悅的感覺:“沒想到那丫頭的食譜真的貨真價實,這倒是可惜了。”

    朱助理明白,他說的可惜是指,那食譜在裴宴手裏,可惜了。

    他笑道:“可惜什麽?反正除了我們,沒人知道她的食譜貨真價實,非常值錢。等她落魄了,咱們找個她不熟悉的麵孔,低價跟她買下來就行。那丫頭現在沒法量産,是因為材料不足,咱們有宋家人脈,什麽珍貴食材搞不到?到時候實現量産,不僅值錢咱們犯的那些小錯誤可以一筆勾銷,您還能成整個宋家的大功臣。”

    宋懷忠暢想美好未來,也笑起來:“你說的是。”

    兩人樂嗬嗬開始盤算用哪個方案,門忽然被敲響。

    門口露出一張老實巴交的臉:“兩位老板,我是來修燈的水電工。”

    朱助理警惕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男人說:“就剛剛,怎麽了嗎?”

    他看上去就是那種老實人,朱助理和宋懷忠對視一眼,沒懷疑他聽到什麽:“沒什麽,進來吧。”

    楊光宗修完燈出去,那張老實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狂喜的笑容。

    楊光宗這張標準老實人的臉,有很大迷惑性。

    光看他老實且端正的麵孔,沒人能想到,他曾因為小偷小摸,進過三四次拘留所。

    楊光宗自然不是什麽都沒聽到。

    何婕前腳剛走,他後腳就過來,將宋懷忠和朱助理討論食譜的話,以及之後的那些盤算,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們要害誰,怎麽害,說實在的楊光宗不關心。

    他的全副心神,都在他們提到的,“非常值錢的食譜”上。

    家裏人為他偷東西的毛病跟他鬧過好多回,楊光宗已經有兩年沒偷過東西。

    但是此刻,忍不住手癢起來。

    楊光宗膽子不大,以前每次也就敢偷個大幾百的,被抓到了,頂多就是蹲幾天拘留所,案底都不一定會留。

    像那種大額的現金首飾之類,他再心動,也沒膽子偷,怕坐牢。

    現在,財運來了。

    食譜這種東西本身價值比較難評判,哪怕被抓到了,他咬死了隻是偷一本書,拘留所都不一定需要蹲。

    而按照宋懷忠兩人的說法,這食譜非常值錢,他偷到手,無論是直接賣給宋家,還是賣給別人,肯定都能撈上一筆。

    楊光宗越想越心動,當即狠心花了六十六大洋,去裴氏食府買了杯酒,一邊喝一邊仔細觀察。

    結果真給他發現了本疑似食譜的東西。

    其實說是食譜也沒錯。

    那正是裴宴用來記錄釀酒靈感的本子。

    釀酒的技巧都藏在記憶深處,裴宴想到什麽都會立刻記下來。

    哪怕她自己派不上用場,到時候正式合作時給洛家釀酒師看看,說不定也能激發他們的靈感。

    她用來記錄靈感的,是一本看上去古色古香的棕皮本子,這一本已經記得差不多。

    裴宴寫完最後一頁,琢磨著回家換一本新的寫,這本寫完的,幹脆就放店裏,查看起來也方便。

    楊光宗借著去上洗手間的機會,偷偷瞟了攤開的本子好幾眼,清楚看到上麵有一些食材用量的記錄,這下確信:這就是宋懷忠他們說的那份食譜!

    眼見著裴宴把那食譜隨意地往收銀臺抽屜裏一塞,楊光宗隻想大笑。

    這可真是天助他也,這麽珍貴的東西竟敢放在晚上沒人的店裏,這豈不是送給他來偷?

    楊光宗到底謹慎,雖說覺得這活過於簡單,不過依舊連著來踩了好幾回點。

    確認那本本子一直被裴宴留在店裏,才定下心來,準備第二天就來偷。

    馬上就能撈上一大筆錢,回家路上,楊光宗忍不住多買了幾瓶劣質燒酒,一麵喝一麵往家裏走。

    到家裏已經醉得差不多。

    楊光宗住的地方槐南街不遠,但和槐南街周邊的繁華不同,這是一片連電梯都沒有的老式居民樓,電線交叉,煙火氣油膩嘈雜。

    半地下的兩室一廳采光極差,空氣粘稠潮濕。

    楊光宗進去的時候,十一歲的女兒楊棉正在看一本破舊的數學書。

    聽到開門動靜,先是略帶期待地擡頭,看到來人目光立刻暗淡。

    等楊光宗湊近,聞到他身上酒氣,更是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楊光宗醉得不怎麽清醒,搖搖晃晃地用力擼了一把她的頭:“喲,棉棉,看你哥哥的書呢?哎喲,這書破的……”

    他咧著嘴笑了一下,“棉棉啊,等爸爸做完這筆大生意,就給你買新的書,聽到了嗎,啊?”

    楊棉略低著頭,沉默地看著他。

    “你這麽看我做什麽?不相信我能做成大生意啊?”楊光宗又喝了口酒,笑嘻嘻的,“這回,這回肯定能成,隻要明天晚上去那個裴氏食府,把食譜偷來……”

    一直不發一言的楊棉,忽然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媽媽說過好多遍,別再偷東西。”

    剛才還笑嘻嘻的楊光宗,臉色一下子冷下來:“反了天了,一個兩個竟敢教訓我?”

    楊棉意識到說錯話,緊緊閉住了嘴。

    楊光宗瞪著通紅的眼睛看向她,就在這時,大門被打開。

    瘦弱的女人走進來:“棉棉,我給你買了你愛吃的——”

    那一瞬間,楊光宗像是憤怒的獅子一樣朝女人撲了上去,一拳頭砸在她肚子上:“看看你教的好女兒!還敢替你教訓我來了!”

    女人尖叫一聲,熟練地護住自己肚子,流著淚滾到地上。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

    楊棉感覺腦袋裏嗡嗡的。

    大門沒關,這種老小區的隔音很差,她好像能聽到周圍鄰居的聲音:“那家又在打老婆了。”

    “噓,別多管閑事,小心那男的發起瘋來,連你也打。”

    她縮成一團,旁邊白牆上,手臂的影子擡起又落下,耳邊是“砰砰”的聲音和女人的哽咽。

    她看向一旁的臺式電話,手指擡起又落下。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哥哥在的時候,爸爸不敢打媽媽。

    可是現在哥哥去外省上大學了。

    三年前,第一次為上學離家,哥哥叮囑她要盯著爸爸,要是他做了什麽不該做的,就立刻給他打電話。

    結果哥哥才離開兩天,爸爸就犯了老毛病。

    楊棉當時是想打電話的,結果她剛拿起電話,就被一個煙灰缸砸中鼻子,還被掃帚狠狠打了幾下手臂。

    男人麵目猙獰,笑道:“你想告訴楊陽那小子?你告訴他了又怎樣,他又要上課,又要打工,有空經常回來嗎?”

    “而且,你不怕他真的對我做什麽?你想看你哥哥被退學、進監獄嗎?啊?”

    楊棉害怕了。

    她怕哥哥不能經常回來,爸爸變本加厲,也怕哥哥真的對爸爸做什麽。

    爸爸忌憚哥哥,就是因為哥哥狠,十來歲就敢舉著刀威脅他,要是再打我媽,我就把你殺了。

    爸爸死了,她一點也不難過,但是哥哥好不容易考上大學,楊棉不忍心看他被退學、進監獄。

    她還想等著,哥哥畢業之後賺錢,把她跟媽媽都接走呢。

    大概是因為喝多了,這次楊光宗格外變本加厲。

    楊棉盯著鐘,過去多久了,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呢?

    砰砰,砰砰。

    腦子裏嗡嗡的響聲越來越大,楊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挪到了門邊,趁著楊光宗沒在看她,她從門縫間跑了出去。

    外麵在下大雨。

    楊棉不知道自己在跑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跑。

    明明早就已經習慣了。

    臉上是濕的,有雨,還有鼻血。

    自從被砸中鼻子,她經常會流鼻血。

    她感覺自己跑了好久好久,直到某一刻,她跌倒在地上。

    楊棉蜷縮成一團,忽然感覺到,打在身上的雨點好像消失了。

    她擡起頭,看到了一個跟電視裏明星一樣好看的年輕女人。

    女人身材纖細,眼睛長而不狹,略垂下看著她,目光平淡地掃過她的臉,掏出一張紙巾幫她擦掉臉上的血,又拿出一張新的:“會塞住鼻子麽?”

    楊棉點了點頭,接過紙巾,塞住了鼻子。

    女人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跟爸媽走散了?來換件衣服,知道家裏電話麽?”

    楊棉沉默不語地跟著她往前走幾步。

    她擡頭,忽然看到了幾盞古色古香的宮燈,以及宮燈照亮的牌匾。

    裴氏食府。

    裴宴也沒想到,自己隻是打烊後出門去丟個垃圾而已,竟然撿回來一個淋著雨還流著鼻血,滿身狼狽的小女孩。

    這小女孩看上去頂多十歲,瘦瘦小小,身上的衣服洗得發白,家境大概不算好。

    為外麵下大雨,裴珠打算雨小了再走,還留在店裏。見裴宴牽著個狼狽的小女孩進來,連忙跑過來:“這小孩子怎麽了?淋成這樣。”

    “在外麵撿到的,摔在地上,可能是跟父母走散了。”

    做菜時候多少會沾染油煙味,裴宴一直在店裏備了替換衣服,如果中途要出去辦事,就會換上。

    十歲的孩子,已經會自己換衣服,不過替換的衣服對楊棉來說還是太大,穿上去後,襯衫像是裙子一樣蕩在她身上。

    裴宴正要幫她挽起袖子,楊棉卻忽然掙紮起來,裴宴隻好作罷。

    裴珠趁這個時間,去便利店買了塊毛巾回來,給楊棉擦頭發,問她:“小妹妹,知道你爸爸媽媽電話麽?”

    楊棉沉默不語。

    裴宴:“我剛問了好幾個問題,她一直不說話,可能是嚇到了,一會……先把她送去警局吧。”

    頓了頓,看向楊棉:“店裏還有點剩的湯,要來點嗎?”

    依舊沒得到回應。

    裴宴略嘆口氣,徑自去盛了碗白菜豆腐湯,取了勺子送到楊棉眼門前。

    楊棉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很餓很餓了。

    也是,媽媽本來是買晚飯菜回來的,這麽久過去了她什麽也沒吃,當然餓了。

    她拿起勺子,抿了一口。

    鮮美濃鬱的湯沖去身上寒冷,楊棉許久沒掉下來過的眼淚,忽然如雨般落下。

    她在裴宴略帶驚訝的目光中擡頭:“我爸爸……他說明晚要來偷你的食譜,姐姐,你當心一點。”

    裴宴跟裴珠麵麵相覷。

    楊棉留下這一句話,就再恢複成了之前那個小啞巴。

    裴珠遲疑道:“這孩子,是不是跟家裏鬧別扭了?或者跟家裏有什麽誤會。”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還是小孩子說的,一般人都不會信。

    裴宴沉默幾秒,忽然上前,趁著楊棉正在專注喝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袖子擼上去。

    楊棉尖叫一聲,後退一步。

    裴珠倒抽一口冷氣——隻見楊棉細瘦的手臂最上端,有幾道一看就是打出來的舊傷痕。

    裴宴看著那幾道傷痕,聲音淡淡:“應該不是鬧別扭這麽簡單。”

    雖說華國家長棍棒教育也不少,但能打出經久不散的傷痕來,這可不是一般的打法。

    而且,這個鼻血……

    裴宴記得,她升上六品典膳時,手底下有個小太監,從前犯錯被打了一通,當時被砸中鼻子,之後就經常流鼻血。

    她蹲下來,看向還在發抖的楊棉的眼睛:“打你的是你爸爸?除了你,他是不是還打過你媽媽?”

    大概是因為裴宴的目光太過冷靜,楊棉也平靜下來,點了點頭。

    能這樣打孩子的,裴宴不相信能是什麽多好的東西。

    站起來,看向裴珠:“我覺得她的話,還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裴珠看到傷痕,心疼得很:“那我們先報警?”

    裴宴搖頭:“我現在也不能百分百確定她說的真假,警察更是很難相信小孩子說的話。”

    畢竟這是還沒發生的事,報警跟警察說明天有人要偷我東西,隻會被當成被害妄想。

    裴珠發愁:“這可怎麽辦?”

    裴宴沉思幾秒,說到底,這孩子的爸爸要來偷的食譜是什麽?

    她的酒水筆記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

    裴宴一頓,看向楊棉:“我問你幾個問題,你不想說話可以不說話,點頭搖頭就好。”

    楊棉低著頭,但是點了點。

    裴宴開口:“你爸爸偷東西的時候會帶刀嗎,傷過人嗎?”

    楊棉搖頭。

    “你爸爸以前偷過其他東西嗎?”

    楊棉點頭。

    “我猜,這種打小孩的懦夫,說不定都不敢偷特別貴的東西,每次都是小額,沒進過監獄?”

    楊棉點頭。

    “如果……你爸爸要坐牢,你能接受嗎?”

    楊棉頓住了。

    裴宴看著楊棉。

    她自認為自己沒什麽特別強的正義感,如果這小孩子自己寧願挨打,也不樂意親爹坐牢,她也懶得多折騰。

    然而,下一秒,楊棉擡起頭。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裏麵帶著希望和懇求。

    於是裴宴明白了。

    她笑起來,摸摸楊棉的頭:“為了不打草京生,一會我們得送你回家。抱歉你得再多忍一天,等到明天,一切就都能結束了。”

    裴宴跟裴珠等楊棉原來的衣服幹得差不多,給她換上,將她送回到家附近。

    目送她走進去,裴珠長長嘆口氣,回頭道:“不過宴宴,這孩子的爸爸隻是想偷個本子,真能判刑麽?”

    裴宴晃了晃手裏的棕皮本子,笑道:“這可不隻是一本本子,還是洛家酒水分公司35%的股份。”

    一般的食譜被偷走,確實很難判刑。

    然而她用果酒配方技術入股,果酒的配方就等同於這35%股份的價值。

    當時簽簡易合同的時候,為了明確洩露配方後的違約代價,洛雪笙還專門對配方估過價。

    這本本子代表的價值,少說也能讓小孩她爸被判個十年以上。

    現在裴宴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讓他來偷就好。

    第二天晚上。

    裴宴讓裴珠在停在附近的五菱宏光裏等著,見狀不對就立馬報警。

    自己則關上燈,站在樓梯上,一樓看不見的死角,手裏握著一根專門買來的、結實的木棍。

    裴宴本來沒打算過來蹲守,但想了想,擔心楊光宗早找好買家,或者機靈點,抄下食譜就跑,到時候找不到證據。

    最後還是決定蹲在店裏看看情況。

    結果一等等了小半夜。

    裴宴快坐在樓梯上睡著,怕著涼還專門把備用的白色長外套披上。

    正開始懷疑楊棉話的真實性,後門忽然傳來動靜。

    楊光宗嫻熟地撬開鎖,走進店內。

    提前踩過幾次點,哪怕摸著黑也很快走到收銀臺邊。打開手電,先是摸出了那本棕皮本子,頓了下,又從收銀臺裏摸出幾張紙鈔。

    一轉身,忽然對上一張臉。

    那是個長發披散的女人,穿著一身白衣,臉色在手電光下顯得青白。

    楊光宗手裏的本子一下掉到地上:“啊啊啊啊!!!鬼啊!!!”

    裴宴不知道她瞌睡睡亂的頭發,和白色的長外套在這種夜深人靜時有多嚇人。

    隻伸出長棍在他身上戳了下,確定他確實沒拿什麽刀具,才靠近一點。

    楊光宗稍微冷靜下來一點,看清她是個纖細的小姑娘,也沒有七竅流血什麽的,多半是人,一下子底氣上來:“滾開!”

    抓住棕皮本子,就想往後門跑。

    然而,下一秒,楊光宗感覺世界忽然顛倒。

    ——他被裴宴提著後領,甩了出去。

    裴宴這次半點都沒放水,楊光宗狠狠摔進桌椅堆裏,疼得齜牙咧嘴,回不過神來。

    裴宴上千幾步踩住他拿著棕皮本子那隻手,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機報警。

    此刻的裴宴,在楊光宗眼裏,比剛才那個女鬼模樣還嚇人。

    單手就把他一個壯年男人甩出去,這是人嗎?怕不是什麽妖怪吧!

    看她一手還提著木棍,已經想象出自己被木棍戳破腦袋,腦漿都流出來的悲慘模樣。

    楊光宗嚇得兩股戰戰,求生欲超過一切,大叫道:“大仙!別殺我!我,我不是故意偷你東西的,是——是宋家酒樓,沒錯,是宋家酒樓的宋經理指使我來的!他才是真的想要害你!”

    

    sty1nove.k"

    dataadcient="capub452467606"

    dataads"

    dataadforat="auto"

    datafuidthresponsive="true">

    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101nov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