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原本還以為，是賈寶玉回來了，笑著詢問，可當看到是賈環時，笑容瞬間消失。

    賈環則淡淡回應：

    “老祖宗要這麽說，未免也太偏心了，也難怪此前大伯父說你偏心二房呢。”

    賈母神色微變：

    “你何必這麽說，我對寶玉一直如此。”

    賈環微微挑眉，走近她身邊，接著問：

    “是麽？要說嫡親孫子，還有璉二哥，要說嫡親的曾孫，還有蘭哥兒，可他們也未曾得你的偏愛，怎麽寶二哥，就這麽得你喜歡？”

    賈母瞪大眼睛，看著他問：

    “賈環，你說這些做什麽？”

    賈環聳肩：

    “作為孫兒，和老祖宗你聊聊天而已，不過，想必這也是外人不解之處。”

    “你不寵大房，可以解釋為，當年廢太子一事，讓你不得不這麽做，我父親又是小兒子，自古以來，父母疼小兒也是常有的事。”

    “可是，這麽多孫兒中，你偏偏寵溺寶二哥，這有點說不過去吧？”

    說話間，賈環直盯著賈母。

    賈母眉頭緊皺，漸漸坐正身子，平靜質疑道：

    “你是在審問老婆子我嗎？”

    賈環搖頭：

    “孫兒哪敢啊，不過是閑聊而已，你若不肯說，那就不說唄。”

    說著，賈環在下首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目視賈母。

    賈母看著他，恍惚間，如同看到了年輕的賈代善，一身朝服，氣勢十足，榮國府世襲國公爺！

    一時間，賈母臉色大變，嘴角抽動，猛然搖頭：

    “怎麽會！你…你怎麽也這麽像他？”

    賈環追問：

    “我像誰？”

    賈母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心緒，甚至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才睜開眼來，自言自語：

    “你不是他的種，你怎麽可能像他，一定是我糊塗了！”

    賈環內心一動，眼神一閃：

    “你是知道我父親的身份的，按理說，你不該寵二房，更不應該偏寵賈寶玉！”

    賈母再次閉上了眼睛，似乎不想和賈環談論這個話題。

    賈環則嘴角微揚：

    “你不說，那我就自己猜測了，你剛剛說說，我不是他的種，不可能像他！”

    “可看你的神色，卻恍惚間看到了年輕時候的祖父對吧？”

    聽了這話，賈母睜眼，淡淡回道：

    “我隨口這麽一說而已，你要這麽認為，我也沒辦法，嘴長在你身上。”

    “更何況，你如今可是能夠屠龍的侯爺，金尊玉貴，我一個糟老婆子豈能和你鬥嘴。”

    賈環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兩步，盯著她說：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偏寵賈寶玉最主要的一個緣故，就是他長得像當年的祖父！”

    賈母聽了，微微動容，嘴角撇了撇：

    “任你怎麽說了。”

    雖然賈母已經盡量在控製自己的表情和情緒了，可賈環還是敏銳察覺到，賈母聽到他說出這個推測時，眼神霎時飄忽，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很是細微，卻還是被賈環緊盯著是發覺了，這說明，他猜測的沒錯。

    遲疑片刻，微微一笑，接著說：

    “你不承認沒關係，咱們祖孫不過是閑談而已，又不是要弄清楚什麽驚天身世之謎對吧？”

    賈母咽了一下口氣，沉聲質疑：

    “賈環，你到底想說什麽？”

    賈環再次聳肩，攤手道：

    “孫兒不是說過了嗎，閑來無事，和您這個老祖宗聊聊天而已。”

    “既然咱們是兩輩人，說一說祖父，這不很正常嗎？您怎麽感覺不樂意呢？”

    “還是說，您根本就不喜歡祖父，心裏對他充滿了怨恨，所以我一提到他，你就不樂意了？”

    這話一出，賈母終於動容了：

    “放肆！賈環，別以為你如今有一身本事，還是侯爺，就可以滿口胡說，你應該知道，人在做天在看這句話，你敢對祖宗不敬，定會遭報應的！”

    “即便報應不到你身上，也定會報應到你子孫身上，我說的！”

    賈環聽後，根本不以為然：

    “哎呀，您怎麽突然就急了？要這麽來警告我？”

    “我怎麽就不敬祖宗了？不過就是提到祖父而已，我心裏可是懷著極為敬重的心，倒是老祖宗您，一聽我提及祖父，您就急！”

    賈母臉上出現了久違的怒容：

    “賈環，你是想氣死我嗎？”

    賈環又一次聳肩：

    “無所謂啊，如果您現在氣死了，正巧，孫兒親自送您下冥界輪回！”

    賈母並不知賈環還是城隍，隻當他故意這麽說，來氣她的。

    以賈環現在的身份，想要掩蓋賈母的死，有太多辦法了，加之賈母也快八十歲，突然去世，外界自然不會多想。

    所以，賈母用這一招，對賈環根本沒用了！

    賈母自然也知道，渾身發顫，看著他，咬牙切齒：

    “當初我就不該放權給你，就該讓皇帝將東府爵位收了去，不然也不會有今日你這麽對我說話！”

    賈環正色回道：

    “這話就錯了，你不僅不該後悔，還應該慶幸當初的選擇。”

    “若不是我，你想想賈珍、賈赦他們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抄家滅族的大禍事？”

    “若不是我，賴大一家還聯合二太太騎在你頭上拉屎呢！”

    “若不是我，眼下家中早已揭不開鍋了，你以為還能有你一口吃的嗎？”

    賈母聽了，啞口無言。

    雖然賈環說得有點誇張成分，但大部分還是對的。

    見她不說話了，賈環話鋒一轉：

    “當然，您如果覺得，站著死比你眼下要好，那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過。”

    賈母嘴角抽動了幾下，幹脆沉默不語了。

    賈環也跟著沉默一會，緩緩轉身，背對著她，接著說：

    “我能夠明白你的心思，當初，你才生出不到幾個月的小兒子突然夭折，心裏正難受，沒想到，祖父卻突然從外麵抱了個野種回來！”

    “並且命令你，將這個不知哪來野種當做小兒子，並且嚴令你，視為己出！”

    “你心裏極為不滿，但礙於是丈夫的命令，而且祖父說了，這個孩子，關乎賈家未來的興衰存亡，你隻能忍痛認下這個野種為自己剛剛生下幾個月的孩子。”

    “雖然後來，你慢慢也接受了這個親手撫養的孩子，可心裏終究是根刺。”

    “尤其是後來，祖父向你坦白這個孩子的真正來曆時，你更覺得如鯁在喉，心裏痛恨祖父竟然移情別戀，喜歡上了一個前朝公主不說，還讓你替這個公主養兒子！”

    “恨意就如潮水一樣，侵蝕著你的內心，你恨不得將這個長大的野種直接掐死！”

    “可是，多年的撫養，早讓你將這個野種視為自己的孩子，並且十分疼愛，隻當是你那個親生夭折的孩子再次回到你身邊。”

    說到這裏，賈環突然轉身，看向了賈母。

    隻見此時的賈母老淚縱橫，渾身抖動，顯然是賈環說的話，觸動到了她的內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