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美人灌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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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泉宮中,今夜月色明媚,零散分散的青銅燈柱上,昏黃的火光打在氤氳的水汽上,如夢似幻。
    趙都安懷疑自己眼花了。
    往日裏威嚴雍容,有帝王之相的大虞女帝,今夜卻好似褪去“女帝”光環,儼然是一位冰肌雪膚的仙子。
    因藏身池中,眼前正對著的,是未穿羅襪的一雙雪白晶瑩的小腳。
    如玉之潤、如緞之柔,又好似天池水麵緩緩盛開的兩朵純白無垢的蓮花。
    腳背隱隱映出的幾條青筋,襯托的冰肌透明一般,當為神品。
    視線上移,腳踝上一截纖細小腿隱入雲中,徐貞觀縹緲出塵,恰如仙子出浴,禦風而行。
    挑不出瑕疵的絕色臉龐上,點漆的眸子不含煙火氣地俯瞰他,眉心隱隱點了一抹紅。
    愈發不似凡塵帝王,恰似世外真人。
    “陛……陛下……”
    趙都安愣神了數息,抬頭致意,以表尊重。
    再想要起身拱手,但旋即察覺不妥,又噗通縮了回去:
    “臣身體不便,難以盡全禮……”
    “無妨。”徐貞觀嗓音清冷,如泉水叮當。
    不知為何,她今晚的神態舉止,與以往又不同。
    臉上少了許多表情,如廟宇中的女神像,似在刻意維持身為“大修士”的高冷,以保持某種距離感。
    但方才落地時,微微蜷縮的腳趾,似暴露出女帝的內心,遠不如外表這般冷淡平靜。
    “海供奉想必已與你說過了。”
    徐貞觀說道:
    “今夜,朕親自為你灌頂,易經洗髓,重鑄武夫根基。”
    趙都安微微躬身,雙手橫檔,姿勢怪異道:
    “陛下再造之恩,微臣無以為報。”
    他苦笑道:
    “事實上,臣有些忐忑,受寵若驚,以臣此番這微末功勞,實在不值得這般大的賞賜。”
    身為緝司,抓捕逆黨本就是職權範圍的事,哪怕出力多,在考評簿子上記一筆,賞賜些銀兩,其實也就足夠了。
    他之前奢望的,也不過是能再入皇家武庫,挑選點好的法器,或輔助修行的丹藥
    ——畢竟上次得的丹丸,早已耗光了。
    卻萬萬沒想到,女帝這般大手筆。
    方才那些藥材也就罷了。
    對尋常人珍貴,但對六百年王朝底蘊來說,也算不了什麽。
    但女帝親自為他灌頂,這等殊榮,天下再無一人擁有。
    何況,還涉及到男女大防……
    當然,趙都安也明白,應是自己連番驚豔的表現,令女帝生出了“加大投資”的念頭。
    也是他趕上了好時候。
    女帝登基不久,手下嫡係人才尚少。
    他這樣既足夠忠誠,又能力極強的,得到超預期的“培養”,便能理解。
    “你既知曉,日後多多為朕出力,朕也便算不白費這功夫。”徐貞觀平靜道。
    趙都安也不虛偽客套,認真道:
    “臣必盡心竭力。”
    徐貞觀輕輕頷首,對他的表態頗為滿意。
    恩……倘若忽略了君臣二人這尷尬的場合,以及她腳邊的一堆衣褲的話。
    “那……接下來該怎麽做?那個灌頂?”
    趙都安也覺得尷尬極了,嚐試用正事衝淡奇怪氛圍。
    徐貞觀淡淡道:
    “池邊有石,你且背對坐過來,將上半身露出水麵,朕先為你施針。”
    趙都安這才注意到,女帝袖子下,手中攥著一個小布袋。
    “遵旨。”
    趙都安也沒矯情,當即摸索到溫泉池旁。
    果然發現,水中有隆起的石頭階梯可以坐。
    他轉過身,一點點將自己的上半身拽出水麵。
    “嘩啦——”
    安靜的湯泉宮中,水浪聲陣陣。
    伴隨趙都安破開水麵,顯露出的,是一具體態頎長,健美陽剛的身軀。
    肌肉線條飽滿流暢,肩寬腰細,平舉舒展於池邊岸上的兩條手臂,勻稱修長,刀削斧鑿,沒有半點贅肉。
    並非健身房裏練出的死肌肉,而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此刻,水珠沿著趙都安脊背線條滑落,一副真人姿態,高冷出塵的仙子,呼吸微不可查地亂了下,有些走神。
    “陛下?”
    趙都安乖巧坐好,等了一陣,見身後沒動靜,不由輕聲呼喚。
    徐貞觀這才回過神,淡淡道:“不要動。”
    我沒動……趙都安心中嘴硬。
    因背對,感知不到身後動靜,眼睛隻能看著身前的水麵。
    恩,好在是夜晚,加上一堆藥材浸泡,整個泉池一片混沌,水質並不清澈。
    這大大減少了他的羞恥感。
    身後,女帝估摸了下高度,索性也盤膝坐在了岸邊,將布袋隨手一抖,裏頭顯出密密麻麻的銀針。
    她纖長的玉手捏起一根,搓了搓,氣機從指尖沒入銀針。
    旋即略有些生疏,笨拙地將此刺在男子的後背上,某個穴位處。
    銀針極細,趙都安隻察覺出細微疼痛,更多的是酸澀麻癢。
    “陛下,敢問灌頂究竟指什麽?臣曾聽聞,灌頂多是武夫傳功的法子。”他不忘學習。
    徐貞觀捏起第二根銀針,換了個穴位刺入,說道:
    “少聽些江湖話本故事,武夫傳功,雖不是完全做不到,但極苛刻,非但須二者皆修同門同源功法,還要武道根基,經脈穴位高度相符,以及一係列苛刻條件,才可做到。
    但哪怕符合條件,一身功力傳給外人,也要折損個七七八八,最後能得的,無非兩三成,傳功者更要大大折損壽元,因此極少發生。”
    這樣啊,找人傳功讓我一夕神功大成的路線看來走不通了……趙都安心想。
    徐貞觀繼續道:
    “因此,常說的灌頂,多乃大修士以自身力量,助他人打通經脈,梳理氣機,療傷固本,最多助人破關,但這種也非好事。
    旁人幫助晉升的境界,極為虛浮,江湖中便有些家族子弟,空有武道境界,實則依靠長輩晉升,不可去學。”
    說話的功夫,紮針的動作也沒停。
    趙都安恍然,想了想,又換了個話題:
    “方才臣見陛下從清池中走出,也是沐浴完畢?啊——”
    他突然呲牙咧嘴,痛呼了聲。
    女帝紮針的手方才抖了下,一股氣機沒收束穩,直接打在他經脈上。
    後背頓時多了個血紅的針眼。
    “……”徐貞觀深吸口氣,故作鎮定將銀針拔出,用布袋裏附帶的棉絮,按住他傷口,皺眉道:
    “疼就忍著,不要亂叫。”
    不是……這真疼啊……趙都安臉頰抽搐,嘴賤道:
    “陛下是擔心聲音傳出去,給外頭的人聽到不好?”
    湯泉宮外,是有大批宮人守著的,以防有不開眼的人亂闖,破壞了灌頂。
    大虞女帝素白的臉蛋上,刷子般濃密的睫毛抖了抖,淡淡道:
    “朕為何要擔心?”
    趙都安道:“傳出去影響陛下聲譽。”
    徐貞觀嘴角略帶揶揄諷刺,丟掉棉絮,重新施針:
    “聲譽?你在外頭借朕的名聲行走,明裏暗裏,宣揚麵首身份時,可曾在乎朕的聲譽?”
    許是因背對著,看不到臉,她維持的“真人”姿態有點破功,神態語氣活泛了許多。
    這句話說的,就有些咬牙切齒。
    趙都安被點破,尷尬不已,說道:
    “臣這也是為了陛下著想,才……啊!”
    他臉頰一陣抽搐,又被紮疼了!
    故意的!
    這次絕對是她故意的!
    徐貞觀冷哼一聲,眯著眼睛道:
    “少廢話,專心感應經脈。”
    趙都安不敢吭聲了,閉上嘴巴,任憑女帝將所有銀針紮滿了他的後背,脖頸,包括頭頂。
    活像隻可憐巴巴的刺蝟。
    而看到自己這副“傑作”後,女帝嘴角也不由輕輕翹起,似頗覺有趣。
    好似完成了一項大工程似得,成就感滿滿。
    “陛下,這針要紮多久?”趙都安一動不敢動。
    女帝板起臉孔:
    “一刻鍾,期間靜心調息,緩緩搬運氣血,以令全身敞開,汲取藥力。”
    “哦……”趙都安應聲,吐納了陣子,忽然又睜開眼睛,有點心神不寧地問:
    “陛下,臣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說。”
    “就是……”趙都安臉色有點古怪:
    “上上次,臣與您在禦花園中行走,陛下曾說過,以您的修為,神識覆蓋籠罩整座寢宮,無須雙眼去看,無須雙耳去聽,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您的感知。”
    “恩,怎麽了?”
    趙都安遲疑道:“那現在,也是嗎?”
    “……”
    大虞女帝沉默了。
    夜風下,她的臉頰微微泛起一絲羞惱的紅暈,然後擴散開,遏製不住。
    二人間的氣氛古怪起來。
    忽然,徐貞觀用兩根手指,再次捏起一根銀針,隨手一丟,“噗”的一下紮在趙都安水麵處的腰上。
    趙都安應聲慘叫。
    不遠處,庭院邊,一株迎風挺立的鬱金香花,忽然給風吹倒。
    “陛下,不必如此吧。”
    “閉嘴!準備灌頂,易經洗髓。”
    女帝袖口拂動,他背上,頭頂,一根根銀針自行拔出,唯獨留下腰上的一根沒動。
    繼而,徐貞觀眼神清明,無喜無悲:
    “稍後朕為伱灌頂,你須觀想武神圖,進入修行。”
    “好。”萎靡不振的趙都安,眼神也認真起來。
    默默於腦海中,觀想《武神圖》,逐漸進入冥想狀態。
    等確認他已陷入冥想,徐貞觀這才咬了咬唇瓣。
    一雙美人玉手,緩緩朝他厚實的脊背按去。
    有風起,湯泉宮中,三十六座泉池沸騰,天下境威壓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