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賀喜陛下,刺客已被捕,今夜可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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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如血。
    趙都安神態悠然,說出這句話後,審視對麵之人的反應。
    千麵神君心頭先是猛地一沉,繼而表情浮現茫然,似乎沒有聽懂。
    “不用偽裝了,”趙都安搖頭俯瞰他:
    “知道本官為何猜出是你嗎?”
    他指了指周圍的街區,又指了指自己:
    “這個地方的平民,在看到本官這等打扮時,正確的反應是側身避讓,避免招惹麻煩。”
    恩……在京城,是真的會因為“你愁啥”而遭到飛來橫禍的……畢竟這是個官民涇渭分明的時代。
    下屬直視上司,便已是“不敬”。
    趙都安這等趾高氣揚的“貴人”打扮,是人人避之不及的。
    千麵神君臉色終於變了。
    原本,以他混跡江湖的機警與老辣,是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但不久前神魂受創的他,此刻正處於一個精神並不穩定的狀態。
    這也是他之所以在躲藏期間,還會選擇施暴的原因——
    不隻是為了恢複力量,更是精神不穩定的體現。
    可是……
    為什麽?
    自己怎麽暴露的?
    分明真身躲藏的很好,不該被追溯到才是……
    來不及思考,千麵神君沉腰下胯,雙腳一沉,“哢嚓”將腳下的破爛磚石路,踏出兩個凹坑。
    身影迅捷如豹,扭轉便逃!
    沒有與趙都安廝殺的任何打算。
    刹那功夫,他已奔出數十丈。
    眼看衝出街道另一頭,肩膀卻驀然一沉,好似背負一座大山,雙腿也陷入泥沼中,無法動彈。
    “術士……”
    千麵神君愕然抬頭,瞳孔中,倒映出一幕奇景。
    隻見,這不起眼的街道兩側,不知何時,已多出數十身影。
    一身錦衣,腰配鋼刀的馬閻佇立於盡頭。
    兩側矮牆上,冒出張晗,海棠等堂口緝司,各個手持武器。
    氣機如網,而他便是網中的魚。
    街道兩側四方民宅屋脊上,則站立一名名術士,身上清一色的天師府雲紋神官,或掐訣,或持握鎮物。
    更遠處,一襲鮮紅蟒袍,與其說來參戰,不若說,是仍保護趙都安的老太監坐在一座樓子的尖頂上,幹枯的雙手籠起。
    雙目翕合,搖頭嘀咕:
    “現在的年輕人啊,殺雞用牛刀。”
    也不知,數落的是趙都安,還是女帝。
    馬閻獰笑一聲,揮手大聲道:
    “勞煩諸位壓陣,詔衙奉皇命擒賊,記得,捉活的。”
    天師府神官們默不作聲,心想沒人搶你們的功勞。
    “嗖嗖嗖……”
    張晗手持七尺劍,一道匹煉劍氣兜頭罩下。
    海棠纖手張開,一柄柄飛刀例無虛發。
    千麵神君如困獸,奮力抵抗。
    趙都安卻已搖搖頭,自顧轉身走了。
    這般陣仗,他已沒有觀戰的興趣,倒是馬閻,隱隱有種拿賊練兵的意思。
    ……
    邁步離開泥瓦街,趙都安去了臨街的一個小吃攤。
    在店老板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要了一碗粉,慢條斯理吃了起來。
    為了避免驚擾百姓,哪怕隻相隔一條街,但在神官們的手段下,從這邊望去,竟是看不見那場獵殺神章修士的戲碼。
    街道一邊是生死困獸的嘶吼,另一邊是熱騰騰的粉條。
    對比鮮明。
    當趙都安吃了半碗的時候。
    海棠默默走了過來。
    坐在他對麵,也點了一碗寬粉。
    “結束了?怎麽耗費了這麽久?”
    趙都安嗦了一口粉,咽下,抬起頭看向對麵的女緝司。
    海棠抬手,將有些散亂的馬尾理了理。
    動作時,眼角淚痣格外清晰:
    “料理後續不要時間?那人渣躲藏在一戶人家裏,將男主人殺了,女主人也被玷汙,還是當麵做的。”
    說這話時,她幾乎咬牙切齒,眼睛裏藏著不加掩飾的殺氣:
    “就該當場剁了。”
    趙都安點了點頭:
    “所以,抓的活的?”
    海棠咒罵完畢,吐氣道:
    “打斷了四肢,碎掉了氣海,督公親自押著回詔獄給他上刑,直接殺了太便宜他了。
    不過以匡扶社的機警,哪怕我們隱藏消息,對方隻怕也很快會察覺,不知能挖出多少……
    可惜,他入京後,似沒有與京中逆賊過多聯絡,挖下去,也成效不大。”
    趙都安點點頭,心中一顆石頭也落下。
    起碼短時間,不用防賊了,不由笑道:
    “今日之後,皇黨的下層官吏,能睡個好覺了。”
    “難為你還為他們著想……”
    海棠習慣地夾槍帶棒,翻手將一隻彩繪麵具按在桌上:
    “喏,繳獲的戰利品,一件可易容的鎮物,名為‘九易’,將其覆在臉上,腦子裏想象,就能變化模樣。
    非術士使用,一次大概能維持九個時辰。
    督公本該按規矩入庫的,但海公公開口,說此番你抓賊有功,獎賞給你了,嗬,說等你有朝一日,出了京城外頭辦事,能用到。”
    什麽叫我出去就能用……是因為仇家太多嗎……趙都安無力吐槽。
    但還是精神一振,立即將“九易”撈在手裏。
    這麵具不知什麽材質。
    恩,根據上輩子的經驗,像是軟矽膠……通體彩繪,頗有種畢加索繪畫風格,麵具上好似疊加了好幾張臉似得。
    “千麵神君就是靠這個易容?”趙都安好奇道。
    海棠瞥他一眼:
    “你想多了,天底下易容的法子很多,但能做到千麵這等層次的,無一不是苦修多年。
    他是主修的神明賜下的法門,這麵具隻有一部分能力。
    比如他可以完美複刻成別人,但伱隻能改變臉,身材什麽的,就無能為力。”
    趙都安略感失望,還以為可以千變萬化。
    看樣子,這麵具最大的功能,不是易容成別人,而是改變自己的容貌,避免被追蹤……
    當然,若是身材相仿,也不是不可以……
    “嗬嗬,那我就笑納了。”
    趙都安將麵具收入銀色畫軸,感慨自己修為進境一般,但身上寶貝倒是越來越多了。
    這時候,海棠的粉端了上來,趙都安卻站起身,準備離開。
    家裏的女眷等了一天,他也該回去了。
    “對了,陛下知不知道這邊的事?”
    趙都安一顆入宮匯報的心思蠢蠢欲動。
    關鍵是天黑了。
    他尋思,能不能趁機在宮裏再過個夜什麽的,加深下感情。
    海棠捏著筷子,冷笑道:
    “海公公先回去了,陛下等會自然知道。”
    老海不講究啊……怪不得用麵具堵我的嘴,合著是搶我匯報的機會……趙都安一陣失望。
    走了兩步,他又停下:
    “對了,還有一件事……”
    海棠無奈地夾著粉條,一副你說的表情。
    “說來,你姓海,海供奉也姓海,京城裏這個姓氏很多嗎?”
    趙都安好奇。
    海棠沉默了下,垂下眼簾,讓碗中熱氣遮住她的眉眼:
    “姓趙的不多麽?”
    “……嗬嗬,倒也是。”
    趙都安深深看了這個背景神秘的女同事一眼,哈哈一笑,扭頭走了。
    心中卻隱隱泛起嘀咕。
    不過……
    懶得多想。
    解決了一樁大隱患的趙都安吃飽喝足,揣著戰利品,慢悠悠往回走。
    剛走出一條街,返回拴馬的地方,眼前就忽然多了一群人。
    那是十名清一色穿神官袍的術士,沉默而安靜地走來。
    為首一人,目光饒有興趣,嘴角笑容緩緩擴散:
    “你,就是趙都安?”
    ……
    ……
    皇宮,禦書房內。
    夕陽沉入地麵的時候,徐貞觀正與莫愁詢問一樁事。
    “……所以,這就是薛神策給出的結果?朕讓他自查,就隻查出這個?”
    女帝眼神冷徹,細長的眼眸中,滲出強烈的不滿。
    將一封折子摔在桌上。
    莫愁垂首立在一旁,解釋道:
    “薛樞密使說,他已盡力,的確沒有更多發現,當初,與張昌碩聯手做事的,應就是這個了。”
    女帝冷哼道:
    “所以,靖王府僅憑一個區區六品軍中錄事書吏,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將火器匠人竊走?”
    莫愁不敢吭聲。
    當初,趙都安報複張昌碩,意外牽扯出靖王府密諜。
    從而指明,樞密院中極可能潛藏暗中投靠靖王的高級軍官。
    因樞密院的特殊,徐貞觀命薛神策自查。
    這麽久過去,人的確找到了,但女帝並不滿意。
    “薛樞密使擅長的乃是軍務,的確不適合做這種事。”
    莫愁想了想,還是委婉說道:
    “當初詔衙中的反賊,馬督公也是無力揪出,倒也未必是不願辦事。”
    她知道,薛神策作為皇黨中,舉足輕重的武臣,陛下一向是極看重的。
    這時候適當遞上了台階。
    徐貞觀輕輕歎了口氣:
    “沒一個讓朕省心。”
    莫愁眨了眨眼睛,說道:
    “術業有專攻,若說這糾察內賊,玩弄人的本領,終歸還是要找對人去做……”
    君臣二人對視一眼,都知道彼此說的是誰。
    “樞密院與其餘衙門不同,軍中更是與文官一係迥異的一個圈子……”女帝有些遲疑。
    恰在這時。
    突然,禦書房外守門的女官紛紛開口:
    “海供奉……”
    屋內君臣精神一振。
    徐貞觀一揮手,禦書房門自行打開。
    蟒袍老太監飄然入內,躬身道:
    “見過陛下。”
    徐貞觀驚疑不定:“可是有了進展?”
    傍晚的時候,海公公再次出宮,說是保護趙都安,同時配合詔衙那邊想法子拿賊。
    如今突兀返回,隻怕是有變化。
    海公公“恩”了聲。
    不急不緩,將趙都安如何尋找馬閻,定位逆黨,又如何召集一群人手,將其圍獵一事說了下,末了拱手道:
    “賀喜陛下,那刺客逆賊真身已被捕入獄,今晚,百官可以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