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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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遇春出現了!
    這位匡扶社中,座次僅排在莊孝成之下的大統領昨夜就已出城,提前埋伏在了煙鎖湖附近的山坳裏。
    並始終收斂氣息與殺機,避開了包括海公公在內,所有人的感知,就仿佛山間荒草裏的一顆石頭。
    直到此刻,伴隨海公公被斷水流牽引住,趴伏在湖畔一側山頭荒草內的刺客,才終於顯露身形。
    趙都安在聽到“領死”二字前一息,神章中品附帶的感知能力,就令他腦海中朦朧呈現出危機源頭。
    因此他猝然轉身時,正看到冬日枯黃的草叢中,驟然飛起一道披著蓑衣,有一張堅毅臉孔與青色胡茬的武人。
    齊遇春飛起的瞬間,便抽出一條長槍在手上。
    那氣勢不凡的長槍以破布和稻草裹著,外人看去更像一條棍子,這會伴隨齊遇春雙臂一震,手腕於長槍末端一“擰”。
    覆在長槍上的偽裝四分五裂,顯出一條反射寒芒的大槍。
    “啊——”
    徐君陵與丫鬟近乎同時發出驚呼聲,不隻是她們,還有遠處湖泊岸邊那些尚未散去的遊人。
    其中不少都是剛被驅趕上岸,心中猶自憤憤不平,卻意外目睹了江上的變故,此刻後知後覺,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那些遊在岸邊,尚未爬上去的讀書人們更是脊背發寒,對趙都安的憤怒咒罵一時戛然而止,生出強烈的恐懼。
    尤其目睹那從山中俯衝而下,如猛禽撲向樓船的武道高人,更是生出強烈的慶幸。
    “迎敵。”
    趙都安沒有理會耳畔的尖叫,平靜地開口。
    而早在他出聲前,浪十八與霽月已同時扭頭,攔在趙都安身前。
    幾乎是本能,二人判斷出,這飛撲來的武人極為強悍,隻怕並不遜色斷水流太多,非二人合力,難以護趙都安周全。
    “噌!”
    浪十八悍然躍起,長刀裹挾狂暴的刀氣迎上,霽月紅衣飄搖,消失在水中,湖上有漩渦凝聚。
    有老供奉之前的點評,趙都安對於齊遇春這邊並不太緊張。
    相信兩人不說退敵,但阻攔一陣並不問題
    ——也幸虧樓船在湖中央,而湖水是霽月的主場,齊遇春雖膂力驚人,卻難以在水中設伏,因此撲殺距離足夠令兩名護衛主動迎上,將這位大統領攔在外頭。
    因此,趙都安一驚之後,便將目光再次投向了另外一端。
    海公公掠出後,本想穩紮穩打,避免陰溝翻船,卻在感應到後頭齊遇春襲殺的氣息後,臨時改變了出招。
    他意識到,這場刺殺規格極大,若真乃靖王所為,絕對會將三個護衛全算計在內。
    所以穩妥起見,他必須放棄擊殺,而是改為盡快擊退斷水流。
    念頭升起刹那,蟒袍老太監手中寒霜劍遞出。
    劍刃上“哢嚓哢嚓”凝聚冰花,周遭氣溫瘋狂下跌,劍刃前端,一縷細細的湛藍劍氣蔓延而出。
    武舉一斬!
    出手便是成名絕技!
    斷水流臉色一變,似也沒料到這老太監如此急切,卻反而露出微笑來。
    所謂的強手絕技,之所以能顯出十足威力來,並非因招式本身強悍,而是在於前期一重重的蓄力。
    若沒了起先往來的一個個回合,逐步積蓄力道氣勢,硬生生強行打出絕技,其威力至少折損半數。
    更會消耗氣機,以至於亂了節奏。
    “本就是走了下坡路的老太監,如此肆意耗費力道,莫不是要與我比氣力澎湃麽?”
    斷水流哼了一聲,單腳一踏,木簪子猝然如利箭飆射而出,人卻是朝後退去,退後的同時灰袍身影竟一次次閃爍,時而在左,時而在右。
    湛藍的劍氣勢如破竹,將那枚簪子居中撐裂,繼而倏然擴散成麵,封鎖閃避餘地,足見老太監對力道的掌控已是爐火純青。
    斷水流避無可避,幹脆雙腳猝然朝水麵一踏,轟然踩出一片水浪。
    人借水勢,身體前傾,雙手並攏成掌刀,主動迎向劍氣雙手一次次劈斬下去,幾乎拉出殘影,那一截劍氣也給他瘋魔一般一口氣削去十成之八九。
    海公公一劍刺出,與斷水流堅若鋼鐵的雙手碰撞無數回合,二人交擊,打的周圍轟轟轟竄起一道道粗壯水柱,聲勢駭人。
    連在水下搏殺的侯人猛等人,也紛紛被迫鑽出水麵,身周血水染紅了大片,伴隨屍體漂浮。
    “郡主,快去艙內躲避!”
    丫鬟綠水臉白如紙,嚇得拽著小姐就要躲進船艙。
    徐君陵雖也嬌軀顫抖,卻要鎮定許多,扭頭看向趙都安,淒然道:
    “你會放我進艙麽?”
    趙都安將視線從老供奉與斷水流的廝殺中收回來,雙眼竟已是淚水漣漣,那是他強行去觀高出一個大境界的強者交手受到的反噬。
    他眼珠泛紅,語氣沒有感情地伸手按住了郡主的肩膀,將她原地轉了一個方向,自己也邁步緊緊站在她身側,輕聲說:
    “在我身邊不好麽?”
    徐君陵咬著嘴唇,發出一聲歎息,卻已全然沒有因這句話中的所謂撩撥意味而有所反應,隻是說:
    “齊遇春,是他對嗎?”
    以她的身份,認出大統領並不意外。
    與海公公那邊近乎旗鼓相當的廝殺不同,這一邊卻是攻守分明。
    “醉鬼”浪十八一條彎刀揮舞的密不透風,卻全然是一個“守”字。
    與藏身湖底,反複施展水澤之力的霽月配合,死死將披著蓑衣,手持一柄名為“破碎”的名槍的大統領攔在界限之外。
    這策略極為理智,二人在後湖多年,本就擅防禦外敵,這會將趙都安當做後湖的黃冊庫來守。
    一個天上,一個水下,愣是隱隱有種軍陣中互為犄角的架勢。
    齊遇春並不老,還未到四十歲,青色的胡茬卻為他平添出幾分滄桑來。
    他的前半生可謂輝煌,一路做到統禦禁軍的位置,整個家族也深得老皇帝信任。
    卻因家族決策倒向二皇子,而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玄門政變中,齊遇春被女帝擊敗,拚著重傷為代價逃出京城,躲在荒山僻壤養傷。
    等恢複些後,才敢入城探知消息,便得知整個齊家上下幾十口人,皆因政變而被梟首,獨留他一個子弟,與些許家族旁支尚存。
    齊遇春迷茫了許久,想過殺回皇宮,手刃女帝複仇,但明白除了送死沒有意義。
    渾噩之際,莊孝成聯絡到他,與其聚集殘黨,拱衛二皇子遺孀子嗣,試圖“撥亂反正”。
    齊遇春才覺活著有了新的意義。
    此番刺殺趙都安,乃是主動請纓,齊遇春覺得,雖殺不了女帝,那若能手刃女帝寵幸的男人,或也算是複仇的一種。
    “嗤嗤嗤……”
    此刻,麵對麵前堅固如城牆的刀氣與下方盤旋的龐大水蛇,齊遇春眉頭緊皺,手中的霸王槍頻頻出手,打的浪十八一次次敗退,嘴角溢出鮮血。
    他一槍突兀刺向湖底,霽月抱住槍尖,雙手一推,任憑鮮血彌漫,人卻再次沉入湖底。
    他有信心,能將這兩人擊敗,但能否趕在海公公回援前,卻說不好。
    “要不要出死力?”
    齊遇春心中猶豫,是否要拚著受傷的代價,強殺趙都安。
    但想到莊太傅的叮囑,以及對靖王的了解,硬生生忍了下來。
    ……
    船上。
    “他好像打不進來。”
    徐君陵小聲說著,許是知道這群人的目標不是自己,愈發鎮定了幾分。
    趙都安卻緩緩顰起眉頭,武夫的警覺,令他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眼前依稀有一幅畫麵隱現。
    “嗤嗤——”
    他右手袖子中,金烏飛刀化作一抹暗光,開始圍繞著他自己盤旋飛舞,衣服下的六符寶甲也隨時可以激發。
    可視野範圍中,還有什麽敵人呢?
    趙都安心中一動,忽然粗暴地拽著徐君陵擋在自己身前,那股危機預感驟然減弱。
    “……”趙都安又調整站姿,錯開身體,危機感再次湧上心頭。
    他看似是拉扯郡主,卻不動聲色反複換了幾次位置,終於判斷出危險源頭的準確方位。
    “還有殺手藏在那裏麽?”趙都安輕聲呢喃。
    徐君陵被他生硬地拽著,試圖掙紮,驚呼連連:
    “你放開我,我不是你的肉盾!”
    她猜出了趙某人的險惡用心。
    趙都安看了眼神驚恐的她一眼,忽然露出飽含深意的笑容,鬆開手,笑道:
    “弄疼你了吧。”
    徐君陵一愣。
    與此同時。
    遠處,那一座巨大的地神像頭顱方向,微微張開的大口內部,竟藏著一個巨大的山洞。
    一名手持弓箭的神射手,彎弓搭箭,死死瞄著遠處湖麵上,與徐君陵站在一起的趙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