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陛下,臣救駕來遲(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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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歐陽冶心中,完成逮捕偽帝的任務最為重要,至於誰捉到反而並非關鍵。
    而白頭鷹提出的方案的確可以增加得手的概率。
    “好哇,好哇,咯咯咯……我也正有此意呢。”煙視媚行的妖十娘掩嘴輕笑,眸子好似要滴出水來:
    “不過我對王爺的賞賜並不感興趣,隻想抓住那個趙都安罷了。”
    死變態……歐陽冶與白頭鷹心中同時暗罵,三方當即呈扇形分開,擴大追擊搜索覆蓋麵,朝前追去。
    王府密諜首領落在最後頭,目送兩名術士各自掠入林中,才忽地扭頭,對身旁一名密諜道:
    “方才,你看了我的臉?”
    那名密諜登時冷汗浸透衣裳,忙道:“沒有……屬下不敢。”
    兜帽遮住臉孔的歐陽冶冷冷地盯著他,一眾密諜陷入詭異地寂靜,氣氛壓抑的令人喘不過氣。
    “噗通!”被點名的密諜承受不住壓力,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求饒道:
    “歐陽大人饒命,屬下並非有意。”
    方才的追擊過程中,風曾短暫掀開了兜帽一角,他下意識瞥了一眼。
    整個王府密諜體係內,一直流傳一個禁忌:
    絕對不要盯著首領的臉看,如有違反,極大可能慘死。
    隻因歐陽冶臉上有一枚無法抹去的刺青,那是當年發配嶺南前,刑部留下的烙印。
    亦是他最在意的恥辱。
    歐陽冶扶著苗刀的拇指反複摩挲三次護手,終於止住了殺人的衝動,冰冷道:
    “沒有下一次。”
    呼——
    眾密諜齊齊鬆了口氣,在首領帶領下,朝前方追去。
    ……
    妖十娘脫離隊伍後,立即全力施展輕功,她沉甸甸的胸脯似對行動毫無影響,身子輕盈如羽。
    繡鞋於地上一踏,“嗖”地如離弦之箭,躍上高空,踩在樹冠伸出的枝丫上,蜻蜓點水地幾次彈跳,便將其餘人甩在身後。
    繼而她厚塗粉黛的臉龐上,瓊鼻輕嗅,似在追蹤氣味,片刻後嘴角上揚,嬌軀如鷹隼俯衝而下。
    朝某個方位追去。
    不多時,她再次捕捉到趙都安奔跑留下的痕跡,一路追溯,期間幾次,隱約看到前方背著偽帝的趙某人身影。
    可正要拉近距離時,卻被呼嘯而至的暗金飛刀逼退!
    如此追追逃逃,始終維持在跟不丟,也總差一步追上的距離。
    “嗬,小公子力氣大的很嘛,背著個女人還逃的這樣快,可這般消耗腳力,你真當不會疲憊?”
    妖十娘抿嘴笑著,她的聲音在森林中回蕩。
    突然,前方的趙都安好似終於疲憊了,猛地躲藏於一株大樹後。
    妖十娘心中一喜,卻警惕地也放慢腳步,果不其然,耳畔“嗖”的裂空聲,她瞳孔驟然收窄。
    一抹暗金流光,竟是從她身後的地麵拔地而起,直奔她後心!
    趙都安竟是逃竄間,將金烏飛刀藏入地上枯葉中,此刻意念勾連,飛刀破開陳腐落葉殺人!
    “砰!”
    妖十娘腦後卻似聲了眼睛,提早一步旋身回轉,雙手各自持握半隻“剪刀”式樣兵器,格擋住這一刀!
    繼而她口中念念有詞,麵前虛幻的“燈神”扭曲降臨。
    可不等她念出“願望”,趙都安藏身的那一株大樹後,突兀飛出一根根由扭曲的佛文勾連而成的“繩索”。
    將她以“龜甲縛”的姿態捆綁起來。
    妖十娘大驚失色,口中的“願望”忙改為擺脫困境。
    虛幻的古舊燭台上的火苗抖動了下,如同有人吹了下,沾染著詭異綠色的火焰流淌,將“封魔咒”凝成的繩索燒斷。
    妖十娘跌落下來,卻見飛刀已呼嘯遠去,扭頭一看,趙都安已經再次背上“女帝”,消失在前方。
    林中隻傳來對方奚落嘲諷的笑聲:
    “本官體力如何,能撐多久,老阿姨你一試就知。”
    老阿姨……妖十娘臉上笑容凝滯,眼神一冷,卻是笑的愈發妖嬈:
    “是嗎,那姨姨可愈發愛的緊了呢。”
    她術士袍鼓蕩,再次追了上去,隻是愈發小心,又追了一會,前方傳來溪水潺潺聲。
    赫然是山林中一條溪流橫貫而下,妖十娘踩踏樹幹,縱身就要越過溪流,突兀聽到身後傳來聲音:“小心!”
    妖十娘心頭一緊,急忙回轉,可半空中難以借力,腰肢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勉強扭成一隻人形麻花,視線下移,隻見溪水中突兀破出一根根“水矛”!
    水矛凶悍異常,如戰場上城頭勁弩,大有將她穿透的架勢。
    “啊——”
    妖十娘發出哀鳴,饒是竭力避開要害,依舊被一根水矛刺入腹部,另外一根刺穿小腿,鮮血飆射而出。
    “嗷嗚——”
    狼嚎聲浮現,隻見幽暗森林中,一大群飛鳥如烏雲般呼嘯而至,以悍不畏死的姿態,撲向溪流,以肉身阻擋水矛。
    滿頭白發,笑容陰狠的“白頭鷹”胯下騎著一頭猛虎,雙手持握紅色骨笛,於唇邊吹奏。
    詭異的樂曲聲回蕩於密林中。
    烏雲般的飛鳥屍體劈裏啪啦墜落,染紅溪流,水下卻不再有新的水矛刺出。
    趙都安握著玄龜印,藏身於水中,忽然感應到水中的魚兒,瘋狂朝自己匯聚。
    “他在水裏!魚群匯集處!”
    白頭鷹大聲道,說話的同時,一頭頭凶狠的惡狼與棕熊朝溪水圍殺過去。
    這些尋常的野獸皮毛上繚繞紅光,似在術法加持下,有了遠超同類的嗜血戰力。
    “什麽馭獸師……”
    趙都安眉頭一皺,以他的修為,自不懼這些野獸。
    若是放手反擊,他有底氣將這兩名術士殺死——甚至都不需要動用“裴念奴”。
    隻是他的核心目的,不是與這群人血拚廝殺,而是將他們引走,為貞寶爭取時間。
    所以一路上,並沒有出手殺人,而是如放風箏般,將眾人釣著。
    這會溪流中一個人形態的“水人”走出,溪流嘩啦啦流淌,顯露出趙都安的身形。
    他握著玄龜印,略做猶豫,準備殺一個再走,可旋即又改編想法,反手拔出寒霜劍,一記“桃花劍法”揮出。
    血花四濺,一頭頭惡狼屍首分離,他趁機再次遁走。
    幾乎與此同時,一根根箭矢再次如毒舌般自林中飛來,歐陽冶率領大群密諜趕來。
    他看了眼騎著老虎,不太擅長正麵廝殺的白頭鷹,又看了眼倒在地上,捂著流血小腹,眼神凶狠的妖十娘,鄙夷諷刺:
    “看來分兵並不是個好法子。若非他帶著偽帝一心逃命,但凡肯停下來放手廝殺,你們兩個早沒命了。”
    歐陽冶沒急著繼續追擊,因為主動權掌握在他手上。
    隻要妖十娘與白頭鷹還活著,就不會跟丟女帝。
    而連續的奔襲,密諜們也需要略作休息,恢複體力。
    他並不太著急,就像高明的獵人,會有足夠的耐心,慢慢追著獵物,一張一弛,一緊一鬆,直到獵物筋疲力竭,再予以抓捕。
    反過來,若是追的太緊,始終不給趙都安逃走的機會和希望。
    真給趙都安逼急了,以充沛的氣力血拚一場,哪怕眾人贏了,也必然死傷慘重。
    歐陽冶的策略,是以追逃消耗趙都安的氣機。
    不過追了這麽久,這家夥竟還不顯疲態,精力充沛一如既往,反而是密諜們有點氣喘籲籲了。
    “姓趙的背著偽帝,還這麽能跑?”
    他並不清楚,世尊青蓮的作用之一,就是大大增強了趙都安的體力、精力。
    拚消耗,世間境下,他無懼任何人。
    “不對勁,”忽然,騎著老虎的白頭鷹說道:“他背著的女帝是假的。”
    “什麽?”
    不隻是密諜,連借助“燈神”許願,恢複了傷勢,重新站起來的妖十娘都愣住了。
    白頭鷹說道:“方才我借助飛鳥和狼群的眼睛,看的很清楚,他背著的隻是個披著龍袍的,用棉絮填充的假人,女皇帝不在這裏。”
    被耍了?
    不,是調虎離山……
    歐陽冶麵色一沉,意識到自己等人再次中計,他突兀轉身,大聲道:“原路返回!偽帝還在邊境關卡附近!沿著官道往下追,她逃不遠!”
    一名密諜遲疑道:“那前頭的趙賊……”
    “不必管他!”歐陽冶心情陰鬱,卻反而笑了,陰惻惻道:
    “既然他的目的是引我們走,那隻要我們返回,他自會追過來。”
    眾人也都醒悟過來,眸子一亮,應聲遠路折返。
    山林中行路極難,他們雖追了好一會,但距離關卡並不太遠,及時掉頭,很可能追上女帝。
    ……
    “他們發現了?”
    密林中,趙都安往前逃了一會,發現身後沒有追兵趕來,止住腳步。
    轉身往回跑,幾步如靈巧的猿猴一般,背著他在路上提早製造的“假人”,攀上一株巨樹,站在枝杈上眺望,心頭一沉。
    視野中,王府密諜竟折返回去,徹底放棄追他。
    “還是被看破了……是了,一個假人,遲早都會被察覺……”
    趙都安心頭焦躁,他估摸著,這時候貞寶走出建成邊境不久,哪怕她利用“九易”麵具,改變了容貌。
    但以王府這幫鷹犬的謹慎,不會放過任何可疑的人。
    而以貞寶如今的狀態,對付幾個凡胎都勉強,一旦被追上,必死無疑!
    “我得拖住他們,要動用裴念奴嗎……不過以我當下的內力,維持不了裴念奴降臨太久,我的氣海就會被抽幹……所以,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將這群人全部殺死,一旦無法殺光,死的就是我!”
    趙都安猶豫權衡,他不確定這群密諜身上是否攜帶著底牌。
    他隻有一次出手的機會。
    “不管了,隻能拚一次……”就在趙都安眼神發狠,下定決心,準備搏殺一次的時候。
    突然,他耳廓一動,於樹杈上朝森林的另外一個方向眺望。
    隻見,莽莽的荒林中,忽地有大群鳥群被驚起。
    “難道還有追兵?”
    趙都安扶著樹幹的手驟然用力,指甲幾乎刺入木頭。
    ……
    “等一下!”
    奔行中的歐陽冶也感應到了異常,抬手,眾人停下腳步。
    術士白頭鷹臉色凝重,說道:“有一群人在飛快靠近!是衝著我們來的!很危險!”
    人?
    這時候,會有什麽人到來?
    歐陽冶與妖十娘麵露狐疑,下意識擺出防禦姿態,密諜們將手中弩箭對準前方。
    繼而,隻見密林深處,約莫十幾道身影如鬼魅一般,在樹木間跳躍,身影極快,幾乎拉出殘影!
    而為首一人,赫然是一頭白發,身披一件極為醒目的鮮紅蟒袍!
    海公公蟒袍於風中獵獵,腳掌輕踩樹木枝條,輕盈的幾如一縷煙,幾個眨眼的功夫,就從遠處抵達近處,負手立在一根樹木枝杈上。
    他身後,十幾名大內供奉如影隨行,眉目陰沉如惡鬼。
    “海春霖!!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歐陽冶大驚失色,心底生出強烈的恐懼,妖十娘與白頭鷹也是麵色同時蒼白!
    海公公冷漠地俯瞰林間眾人,道:“即刻殺光,寸草不留。”
    “諾!”
    一名名供奉應聲,飄然入林,眨眼功夫,一名名王府重金培養的密諜死去,身上綻放血光,幾乎沒有太多還手之力,如麥秸般倒下。
    “攔住他片刻!”
    在瞥見海公公的同時,歐陽冶大叫一聲。
    妖十娘沒有猶豫,拚著重傷的代價,朝“燈神”許願。
    古樸的燭台黃色的火焰跳動,一圈火光擴散而出,將三人籠罩其間。
    幾乎與此同時,海公公站在樹梢,一記手刀輕輕劈下!
    隻是那足以令世間境強者負傷的手刀,卻在撞見“燭光”時消弭不見了。
    “噗!”
    作為代價,妖十娘噴出一口鮮血,肉眼可見地蒼老了幾分,為了擋下這一擊,她以自身壽命為“燈油”,驅動了“野神”一次。
    而爭取的這一點點世間內,歐陽冶拇指彈出苗刀!
    鏘的一聲,苗刀卻並未斬向海公公,而是朝地麵斬去!
    狹長的苗刀刀鋒上,竟戳著一張燃燒的紫色符籙!
    “嗡!”
    一圈圈漣漪擴散,將三人籠罩,傳送開啟,三人消失在林中。
    海公公皺起眉頭,冷哼一聲:“神明……”
    而這時候,除了以後手逃走的三人外,這一隊王府密諜已經悉數慘死,屍體倒了一地。
    海公公飄然落地,十幾名殺人完畢的大內供奉聚攏過來:
    “公公,接下來我們……”
    海公公扭頭,隔著森林,朝著遠處某個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複雜,卻終究沒有走過去,平靜說道:
    “撤離,襲殺附近的叛軍營地,找出附近還可能存在的靖王府密諜,掩護陛下離開。”
    擅長暗殺的宋進喜忍不住道:
    “公公,陛下既然就在附近,我們為何……”
    海公公搖了搖頭,負手道:
    “你以為沒人盯著咱們?我們始終擺在明麵上,一旦接觸陛下,反而會將叛軍中的強者引來,到時候,咱們這一隊人可未必扛得住。
    相反,我們隻要死死咬著王府密諜,以及法神派的人,還有叛軍中將領,掩護陛下逃離,才是最有效的。”
    頓了頓,他又道:
    “不過,之前咱們是不知陛下去了哪個方向,無奈之下,隻好分兵,幾支隊伍朝著不同方向搜尋。
    如今,既然確定了位置,那就該想法子,讓其他幾隻封禪隊伍也都過來,不要在錯誤的地方浪費時間。”
    宋進喜好奇道:“公公您準備如何通知莫昭容他們?”
    海公公語氣冷漠,扭頭望向最近的,已被叛軍占領的縣城,淡淡道:
    “殺。殺的人夠多,自然能將水攪渾。”
    十幾名供奉對視一眼,眼神發狠:
    “為陛下,寧死無悔!”
    旋即,這一支隊伍迅速消失於密林中。
    過了一陣,海公公最初眺望的方向。
    趙都安背著棉絮假人,手握寒霜劍,麵色複雜地走了出來。
    他看了眼地上一大堆屍體,又望向海公公離開的方,抿了抿嘴唇,收劍入鞘,將假人丟下,隻收起龍袍,大步朝另外一個方向狂奔。
    他要盡快與貞寶匯合!
    ……
    ……
    建成道外。
    徐貞觀順利地離開了關卡,避開了官道,專門挑選小路朝著地圖上畫著圈的地方前行。
    休養了這兩日,她雖依舊虛弱,玄印留下的掌印也依舊未散,但若隻是走路,已是不難了。
    當她趕到地圖上標記的那一處廢棄已久的城牆旁,發現四下果然無人。
    徐貞觀找到一個最隱蔽的牆根角落,蹲下來,將自己竭力蜷縮起來,開始靜靜等待。
    太陽一點點升起,太陽一點點下落。
    她一動不動,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喝水,隻是死死抱著太阿劍與隨身的小包袱,咬著嘴唇靜靜地等待著。
    時間早已過了約定的午時,然而她卻沒有如約獨自離開,而是依舊蹲在荒頹的牆根底下,眸子望著建成道方向的道路,眨也不眨。
    終於,太陽西斜,當一抹餘暉斜斜照在古舊廢棄的低矮城牆上時,她眼中最後一點期翼終於黯淡消失。
    徐貞觀撐著發麻的雙腿,一點點扶著牆根站了起來,她將小包袱背在背上,最後望了眼道路。
    沒有人來。
    徐貞觀眼眶中一點淚花閃爍著,她扭過頭,有些踉蹌地往淮水道方向走。
    忽然,身後傳來的鈴鐺的聲響。
    徐貞觀驀地止住腳步,緊張地扭頭回望。
    視野中,黃昏的夕陽下,泥土路的盡頭,一輛破驢車一點點走了過來。
    車上,趙都安戴著草帽,握著鞭子,輕輕抽打毛驢。
    驢車行走著,驢子脖子下懸掛的鈴鐺發出清亮的響聲。
    “籲~”
    趙都安駕著驢車來到徐貞觀麵前,勒住韁繩,於夕陽下,露出一張燦爛笑臉:
    “陛下,臣救駕來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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