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世子殿下,請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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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降?
    當趙都安這句話摔入眾將耳中,聽者不無怔然。
    旋即,國字臉的袁鋒回過味來:“大人是要我等詐降?”
    趙都安微笑,目光平和:
    “你們都無法料想神機營會提早抵達,情報更為受限的叛軍理應同樣訊息滯後。既如此,不如順水推舟。”
    “妙啊!”一名武官拍手叫絕:
    “神機營眾袍澤急行軍抵達,短時間難以有效抗衡叛軍,我等虛與委蛇,既可爭取時間,將下一場廝殺延後,又可令敵人放鬆警惕。
    待其鬆懈,我二營軍士齊出,必可打叛軍一個措手不及!趙大人智謀無雙,末將佩服!”
    好舔……其餘人眼神幽怨,心頭暗罵軍賊。
    你上來就舔的這般用力,令我等如何自處?
    若舔的不如你,豈非會被趙閻王記小本本?
    還“智謀無雙”?詐降拖延時間罷了,哪裏是什麽出奇策略?吹的好像誰想不到一樣……
    眾將心中瘋狂吐槽,忙一個個爭相吹捧,溢美之詞不要錢般拋出。
    袁鋒表情尷尬,身為指揮使,見屬下如此諂媚,難免麵紅耳赤,覺得丟人,但他對於趙都安的策略,心中十分認可:
    雖並不出奇,但不失穩健。
    幸好,看來這位少保並不如傳聞那般跋扈衝動,知曉何事該忍讓、退避。
    袁鋒最怕的,無非朝堂派出個不懂打仗,卻因看了幾本兵書,便指手畫腳之輩。
    石猛、陳貴、湯平等神機營一係官員,沉默不語,隻是一味微笑。
    他們明白,五軍營的人大抵是誤會了,以為自家督軍提出詐降,乃是因忌憚強敵,而爭取時間。
    可實際上,以神機營一係對趙都安的了解,手握新式火器的督軍,沒選擇直接衝擊青州軍大營,絕非畏懼,而是為了避免“傷及友軍”。
    “就這麽定了,袁指揮使送信過去,就說……”
    趙都安麵露微笑,附耳開口。
    ……
    不多時,青州軍大帳內。
    “哈哈,賀喜王爺,計策奏效,五軍營還是扛不住了!”一名謀士滿臉喜色,大聲恭維:
    “連戰三場,不為殺敵,隻為打壓對方士氣,等士氣跌入穀底,再予以最後期限,如此一來,對方自亂陣腳,人心浮動,歸降王爺,也是順理成章!”
    帳內,養尊處優的恒王端坐主位,接受下屬吹捧,嘴角泛起笑意。
    三十餘歲,保養的唇紅齒白如少年的世子殿下攥著折扇,笑道:
    “本以為,以那袁鋒的作風,會再死撐一陣,作困獸之鬥,或撤軍以地利抵抗,不想,是本世子高看了他。口口聲聲,忠於朝廷,還不是跪的痛快?”
    方才,五軍營送來信函,委婉表達了願意“和談”的意向。
    一名謀士笑道:
    “那袁鋒或是個硬骨頭,但他終歸隻是一人,手下的人不齊心,念頭各異,他哪怕還想鬥,也要掂量下,繼續強硬下去,是否會被手下的將領割了人頭,送來做投名狀。”
    恒王心情大好,用較小的代價,吞掉五軍營,是最理想的結果。
    接下來,隻要將其收編,攻入京城,就在眼前,他環視眾人,道:
    “那袁鋒雖怯戰,有意投效,卻要求我等派人前往‘和談’,諸位誰人願往?”
    此言一出,帳內一名名將領、謀臣皆蠢蠢欲動。
    “王爺,末將願以身涉險!”有將領爭先。
    “嗬嗬,王爺,此去‘和談’,無非是那袁鋒想將自己賣個好價錢,王爺雖要千金買馬骨,收下此人,以為表率,卻也不可由他獅子大開口,這談判一事,還是臣前往更為恰當。”一名文官開口。
    其餘人,也陸續開口,爭搶任務。
    雖說前往敵營,存在一定危險,但眾人衡量局勢,認定袁鋒不敢如何。
    何況,如今六路反王問鼎,眾人既在恒王手下,都想竭力立下戰功,好爭取日後獲得更大封賞。
    這等危險程度較低,但功勞巨大的機會,很少有人願錯過。
    “顯宗為何不語?”恒王奇怪地看向青州叛軍指揮使衛顯宗。
    衛顯宗身披盔甲,視線習慣性落在地上,眉頭川字紋浮現,此刻抬眼,目光深沉:
    “王爺,我以為此事不妥。袁鋒此人,我略知一二,絕非輕易受下屬裹挾之輩,五軍營雖士氣崩塌,但仍有一戰之力,此刻受降,總覺有些古怪。
    依我之見,該一鼓作氣,不給對方機會,立即開戰,一舉將其覆滅,才更穩妥。”
    此言一出,恒王顰眉,其餘人也都麵露不滿。
    “衛將軍此言差矣,我青州兵少,若強攻,將五軍營逼入絕境,須知困獸猶鬥,屆時,我青州軍精銳將折損多少?”
    “就是,衛將軍未免太過小心,嗬,況且,前三場戰役皆是你指揮,大獲全勝,如今……總該也給旁人一點機會,不能所有功勞,都給衛將軍你獨占了吧。”
    一名謀士幽幽開口,這話頗為誅心。
    衛顯宗冷眼以對:“你以為,我是為獨占功勞,才要強攻?”
    謀士不語,仿佛被氣勢所迫,這一幕落在眾人眼中,一個個的眼神都變了變。
    “好了,顯宗謹慎是好的,”恒王不悅道:“但以如今局勢,那袁鋒也翻不起浪花。”
    身為主人,如何平衡手下利益,絲毫不比打仗容易。
    衛顯宗張了張嘴,還要開口,忽見世子徐祖狄出列,拱手道:
    “父王,兒臣願往和談。兒臣乃皇室宗親,哪怕有意外,那袁鋒也不敢對兒子如何。”
    恒王略有猶豫,終於欣然頷首:
    “你既有此雄心,便由你前往受降。也教眾將士知曉,王府世子,身先士卒。”
    嗬,什麽身先士卒,分明是給世子機會立功……眾人腹誹,不敢開口,紛紛大聲讚歎。
    衛顯宗欲言又止,忽地感受到徐祖狄投來敵視視線,搖頭歎息一聲,悶頭坐下。
    ……
    “徐祖狄要親自來?”
    五軍營大帳內,趙都安大咧咧坐在主位,右手把玩虎符,聞言抬了抬眉毛,表情古怪:
    “這家夥,倒是一如既往的囂張、愚蠢。”
    他本以為,能釣個青州派係的普通文臣武將就到頭了,不想貞寶這個堂哥膽子這麽大。
    神機營指揮使石猛笑眯眯道:
    “大人,看來對麵覺得吃定我們了。”
    小公爺湯平因身份特殊,也在帳中,正在爐子邊剝一隻烤熟的紅薯,聞言嗤之以鼻:
    “肯定是覺得陛下不在,沒人敢傷他這個皇室宗親,有恃無恐。”
    趙都安丟下虎符,摩挲下巴笑道:
    “那就請世子殿下進來,石猛你們先躲出去,袁指揮使,你來與他談,嗬,先旁敲側擊摸摸底,咱們不著急,神機營備戰也要點時間不是?對了,再給我一套盔甲。”
    話落,他右手在臉上一抹,易容麵具蠕動,他的五官迅速轉變,俊朗如起點讀者老爺般的麵容迅速平庸化,拍拍屁股起身:
    “我在一旁看看熱鬧。”
    啊這……袁鋒是個嚴肅性格,有點跟不上趙都安節奏,眼看神機營將領離開,趙都安換了套副將穿著,腰背挺拔,站在帳內一側,充當守衛。
    他隻好硬著頭皮,朝其他幾個武官吩咐:
    “帶人過來。”
    大帳內擺設簡單,無非一條長桌,角落裏一座烤爐,邊上一個武器架而已。
    趙都安好整以暇等待片刻,就聽大帳外傳來腳步聲,繼而,一隻手驀地探入帳內,奮力向上一撩!
    嘩——
    營帳大門敞開,慘淡的日光從外頭照進來,一名穿灰色長衫,雙臂極長,幾乎垂至膝蓋的老人麵容冷峻,淩厲視線掃過帳內五軍營眾將領。
    這才閃身朝後讓開,露出身後一支四人隊,為首一個,身穿華服,手持折扇,唇紅齒白,粉麵束冠。
    下巴微微上揚,看人的姿態充斥著“居高臨下”的意味,一雙雲紋靴子在這戰場上,都幾乎不曾沾染多少塵埃。
    “嗬,袁指揮使好大的威風,本世子駕臨,你五軍營諸將卻好整以暇在此等候,不愧是薛神將的得力門生,連投降,都是硬著腰杆子的,嘖嘖。”
    恒王世子嘴角帶笑,話語中是不加掩飾的不悅與惱怒。
    貞寶的堂兄,藩王世子,徐祖狄!
    心血來潮,扮演副將的趙都安眼神微動,時隔大半年,再次與這家夥見麵,徐祖狄給他的觀感,與當初沒有任何變化。
    一樣的倨傲,高高在上,囂張,斜著眼珠子看人。
    上一次,徐祖狄為李浪出頭,扣押了趙都安的手下,叫他去贖人,還用飛刀射蘋果的遊戲來折辱他。
    隻可惜,礙於其世子的身份,趙都安沒能教訓他,任憑其大搖大擺返回青州。
    而這次,一切都再不一樣。
    “見過世子殿下。”端坐主位的袁鋒硬著頭皮起身,竭力控製著,不去看杵在一邊的趙閻王。
    他抱拳拱手,麵色平靜:
    “恒王爺並無旨意,卻擅自離開封地,帶兵入京‘勤王’,終不合規矩。我等今日非是投降,隻是為免擴大傷亡,故而和談……”
    “嗬!”
    徐祖狄嗤笑一聲,眼珠一瞥,身後一名隨行之人將帳內一張空椅子搬過來。
    墊在世子殿下貴臀之下。
    徐祖狄大搖大擺坐下,折扇呼啦一聲甩開,不屑道:
    “死鴨子嘴硬,罷了,本世子大度,你們要和談,那便和談。不過,本世子親自來此,不是與你們廢話,浪費口舌的,那些場麵話就打住,不要囉嗦了,不妨開門見山。”
    他揚起下頜,語氣傲慢:
    “想要和談,可以。還是那個要求,袁指揮使下令,即刻全營放棄抵抗,歸降我恒王府勤王軍!
    隻要做點這點,本世子可代我父王,允諾不追究諸位以下犯上之罪,非但如此,隻要爾等盡心竭力,為恒王府效力,鏟除城內禍國奸臣,待我父登大寶,你等皆是有功之臣……”
    趙都安眼神奇怪,心中搖頭,心說恒王看來也是個腦子有坑的。
    這個時候,既來受降,理應展現出“親和”的一麵,這一副傲慢威脅的姿態,豈不是給招降增加難度?
    不過他轉念回想起,上輩子看過二戰裏的一些八卦故事,又覺不意外了。
    若翻開曆史,會發現離譜操作俯拾皆是……類似單純的傲慢,簡直再常見不過。
    不出意料,徐祖狄一番話拋出,帳內眾將領皆是麵露怒容。
    太欺負人了!
    人家和談,都是開出價碼,而徐祖狄兩片嘴皮子一碰,一個免罪,一張空頭支票,啥實在的都沒有。
    袁鋒深吸口氣,壓住火氣:
    “世子殿下,我等為朝廷效力,何罪之有?莫非,王爺還要追究我等什麽罪?我五軍營上下官兵……”
    徐祖狄驟然眯起雙眸,折扇啪地一聲合攏,陰陽怪氣,粗暴打斷:
    “怎麽?袁指揮使是不想談了?不妨告訴你,如今外頭,我青州軍已整裝待發,隻要一聲令下,便可踏平此地!不要忘了,你等已大敗三場,若非我父王仁慈,不願殺戮太多,你們還有命在?”
    他突然站起身,盯著袁鋒,對帳內其餘人視之不理:
    “你要搞清楚,說和談是給你些麵子,求饒是你!不是本世子!豁免你等罪孽,不曾將你等下獄,仍保留官職,予以重用,這等條件,還不滿足?須知人心不足蛇吞象!袁指揮使,莫要給臉不要臉!”
    說話的同時,徐祖狄獰笑一聲,毫無征兆地,將手中折扇朝袁鋒擲去!
    這一擊,並沒有多大殺傷力,隻是尋常一丟。
    然而,五軍營所有武將臉色都變了!
    因為,這個舉動,是毫不掩飾地挑釁、威脅、打臉!
    就如同主子動怒,隨手抓起物件摔打奴仆,奴仆若敢反抗,便是更殘酷的懲罰。
    徐祖狄主打一個強勢,他要立功,身為世子,他來受降要的就是一個漂亮的大勝。
    所以,他先聲奪人,刻意將氣勢拉滿,就是要一舉,將袁鋒等人的脊梁打斷!
    袁鋒竭力忍耐,一動不動,視線不由得投向帳內某人,不敢擅作主張。
    然而,就在這一刻,投擲出,飛在半空的折扇突兀地從一旁輕描淡寫探出的一隻手攥住了!
    “啪。”
    骨節勻稱的手掌捏住折扇,發出清脆的聲響。
    旋即,趙都安淡淡道:
    “世子殿下還是這般喜歡拿東西砸人。”
    說話的同時,他手腕一轉,那折扇蒙上一層氣機,突兀如暗器飛鏢,弦上弩箭一般,如一記電光,朝徐祖狄麵龐砸去!
    “來而不往非禮也,世子請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