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9、“二師姐”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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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寶瘋了。
    趙都安在一溜煙逃出老遠,確認太阿劍並未追來後,得出結論。
    “呼哧……呼哧……”禦花園內,他腰背微弓,雙手拄膝,沉沉喘息,腦筋飛快轉動,扭頭望向養心殿方向,輕聲嘀咕:
    “怎麽有股醋味……”
    思忖片刻,趙都安再次鬼鬼祟祟,潛回養心殿,小心翼翼地沒有踏入建築範圍,隻在門柱附近賊兮兮探出頭,朝換班出門的麵熟年長女官招手。
    年長女官愣了下,略作遲疑,走了過來:
    “趙少保,恕我等不能放你進去……”
    “我知道,”趙都安苟在紅漆木柱後,抻長脖子,確認女帝方向沒動靜後,才熟稔地塞過去銀票:
    “敢問陛下因何動怒?”
    年長女官一驚,本能推辭,但不敵趙都安強硬施壓,隻好勉為其難收下,左瞧右看,確認無人關注後,才小聲道:
    “陛下與那蕭家主見麵期間一切如常,將其送走後,才吩咐不準大人入內。奴婢在外頭,隱約聽見,陛下似嗔怪大人對那蕭家主太上心了。”
    趙都安正色道:“我與一個寡婦豈會有什麽?”
    年長女官道:
    “民間有雲,寡婦門前是非多。大人當初可否與她私會?又允她皇商?如今,非但救其出水火,更推舉蕭家入宮麵聖,大人一片公心,坦蕩無私,但落在外人眼中,卻未必如此想。”
    趙都安張了張嘴,無法反駁。
    無論前世今生,被造黃謠都是個極惡心的手段。
    年長宮女似乎笑了下,寬慰道:
    “大人也不必焦心,陛下若真動怒,大人方才可就不會隻是被驅趕,不準入內了。何況,以陛下聰慧,自然可明辨是非。隻是……這男女心思,總是不講道理的。”
    這句話,已近乎明示了。
    言外之意:女帝眼下舉止,並不是真的認為,趙都安與寡婦有什麽曖昧關係。
    但明事理,不意味著不在意。
    換位思考,若女帝與別的男子私會,屢次為其助力,救其於水火……哪怕一切都出於公心,趙都安自認也會極度不爽。
    尤其,趙都安心知肚明,蕭冬兒隻怕對自己的確有點想法。
    在青州叛軍營帳內,這個寡婦的眼神就不對,而以女帝敏銳的洞察力,極可能看出了這點。
    所以……
    “陛下是吃醋了?”趙都安咂咂嘴,莫名有點開心。
    大虞史上第一位女子帝王,為自己爭風吃醋……大抵是天底下所有男性的極致幻想。
    別人隻是想想,而趙都安做到了。
    “奴婢可沒這麽說,”年長宮女謹言慎行,邁步離開,走了兩步,忽然猶豫著道:“趙大人若有心,不如哄一哄。”
    我懂……趙都安微笑拱手:“多謝姐姐。”
    年長宮女受寵若驚,快步離去。
    隻是在朝堂上縱橫裨闔,心思縝密的趙都安在哄女人這塊經驗匱乏,他想了想,拐進了禦花園。
    不多時,他手捧著一大束鮮花溜了回來,沒走正門,縱身一躍,繞過了並不嚴密的防禦。
    抵達禦書房門外,腆著笑臉:
    “陛下,臣采了宮內最美的花卉湊在一起,想送給你,隻是這萬花繽紛,卻都不如陛下半分……哎呦!”
    一股勁風。
    少頃,丟掉大捧鮮花,再次倉惶逃出養心殿的趙都安咧了咧嘴,抻長脖子大喊:
    “陛下!您先消消氣,臣在宮裏候著。”
    丟下這話,趙都安腳底抹油,在一眾女官捂嘴偷笑中,朝武功殿趕去。
    他準備去老海那裏歇一會,等貞寶消氣,至於為表心意,在大太陽底下曬著……他沒那麽傻。
    抵達武功殿。
    熟門熟路地在內堂尋了個位置,與歸來的海公公聊起了這段時日,雙方彼此的經曆。
    海公公對他與女帝在百花村的經曆頗為好奇,聽的津津有味。
    其餘供奉太監也興致勃勃圍攏起來,聽趙都安侃大山。
    “……我跟你講,當時你們是沒看到,我擊敗那天海小和尚後,那幫人不講武德,就要聯手圍攻我,這時候,天地變色,陛下她……”
    趙都安正說的興起,突然門外急匆匆跑進來一名禁軍:
    “趙少保,您家中來人遞信過來,說有個您的朋友,在家中做客,請您快些回去一趟。”
    朋友?在我家做客?趙都安詫異。
    ……
    ……
    稍早一點時間。
    朱雀大街上,一間江南小炒的鋪子內。
    金簡、公輸天元、玉袖三人正襟危坐在方桌旁,目睹小二將托盤上的飯菜擺在桌上:
    “菜齊了,三位客官請。”
    三人都風塵仆仆,饑腸轆轆,沒有穿神官的袍服,神態各有不同。
    金簡迷迷糊糊,坐在凳上,兩隻小短腿在空中輕輕晃悠,兩手撐著凳麵兩側,努力維持自己不失去平衡。
    鼻梁上架著一副水晶磨片眼鏡,眼睛卻是幾乎眯成一條線,困的腦袋瓜朝下一頓一頓的,若不是餓得難受,她恨不得當街睡倒。
    公輸天元死死盯著桌上佳肴,喉結向下滾落,胖手在身前灰袍上反複摩擦,身後的大竹筒已放在腳邊,竹筒上麻繩鬆散垂落。
    他看看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以及麵前一碗白米飯,扭頭諂媚道:
    “二師姐,可以開吃了吧?”
    氣質約莫三十餘歲的女子穿一身寬鬆素雅的灰色道袍,衣袖部分,色澤純白,腰間係著金色繩索模樣的腰帶,斜挎一柄青玉短劍。
    正是百花村一戰中,曾出手過的老天師二弟子,玉袖!
    玉袖正襟危坐,雖趕路辛苦,卻淡然自然,雖身處鬧市,卻予人一股寧靜之感。
    “師尊不曾教導你們,飯前誦禮,感恩‘糧神’?”玉袖淡淡瞥了他一眼。
    小胖子公輸天元訕笑:“我們……我們……”
    對於這些行為守則,他早還給老天師了。
    “罷了,吃吧。”玉袖輕歎一聲,端起飯碗,拿起木筷:
    “今日返京,稍後吃吃過餐飯,你們先回天師府,我另去辦些事。”
    公輸天元敷衍地“哦”了聲,如餓死鬼般一個虎撲,大口吞咽米飯。
    睡的幾乎栽倒的金簡一個激靈,筷子運轉如飛,幾乎拉出幻影,悶頭瘋狂幹飯。
    而相較於兩人粗野的吃相,玉袖舉止優雅,神色淡然,活脫脫的得道道姑風範。
    風卷殘雲後。
    一人吃光了五碗飯的公輸天元與金簡同時揉著隆起的肚子,心滿意足地癱倒在椅中,打著飽嗝:“風餐露宿,可算吃了頓好飯。”
    百花村一戰後,鍾判獨自離去修行,三人返京向天師回稟。
    但三人隻有世間境,速度追趕不上女帝,緊趕慢趕,路上食宿從簡。
    玉袖緩緩放下筷子,用手絹擦了擦嘴角,將第十二隻空掉的飯碗高高摞放在手邊,又招呼眼神驚恐的小二過來結賬。
    旋即站起身,依舊纖細的腰肢擺動著,朝外走去:
    “我先行一步,晚些時候,再回天師府。”
    金簡:zzzZZZ……
    公輸天元:“師姐你去哪啊。”
    玉袖:“見一個人。”
    她一路行走,抵達京城城北,某片達官顯貴雲集的巷子裏,停在書寫“趙府”金字牌匾的門楣下方。
    抬手叩門。
    “吱呀。”
    院門打開一條縫,老管事驚疑不定地望著門外出現的,雖陌生,卻氣度不凡的年輕道姑:
    “這位道長,你找誰?”
    玉袖眉眼淡然如春水:“這是趙都安府上?”
    “正是,道長尋我家少爺?可有預約?”
    玉袖兩根手指探入懷中,夾出一枚令牌,丟給老管事:
    “他若在,我去見,若不在,我在此處等。”
    老管事下意識雙手接過拋來的令牌,看到“天師府”字跡後,微微一驚,再抬起頭,驚愕發現玉袖已然不見了。
    身後則傳來腳步聲。
    老管事扭頭轉身,望見道姑玉袖腰懸青玉短劍,如一縷輕煙,飄入趙家後宅。
    “莫非,是少爺的朋友?”
    ……
    ……
    禦書房。
    當徐貞觀將手中的纖細毛筆放下,將最後一封需要她親自禦筆朱批的折子合攏,抬起頭時,發現日光已然西斜。
    夏日的陽光從西邊的窗子透進來,光束中,塵糜浮動。
    她捏了捏眉心,心想已過去這麽好些時候,那家夥這個下午終究沒有再闖禦書房。
    莫名有點不舒坦,你怎麽就真不再來了呢?
    她臉上並沒有怒色,但心情也的確說不上好,這時候女帝冷靜下來,反思自己下午的反應,多少有點“失態”的成分。
    不是自己的風格……徐貞觀呀徐貞觀,以你的習慣,怎麽會因為這麽點捕風捉影的小事,就動氣?
    就因為是他?
    女帝靜靜走神,腦海裏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差不多了,該去放低姿態,給雙方一個台階。
    一個小人說才不要,朕是九五之尊,他不來,主動去找豈不是沒麵子?
    掙紮鬥爭了一陣,終歸是理智小人獲得勝利,徐貞觀起身,拖曳著長裙,朝外走去。
    推開門,太陽已西斜,門外回廊的宮人們忙行禮:“陛下。”
    女帝“恩”了聲,低頭看了眼地上掉落的一大束花卉,這會曬的有點蔫吧,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揚,道:
    “趙少保在何處?”
    一名女官道:“應是在武功殿處。陛下可要傳喚?”
    “不必了,朕乏了,正好過去與海公公說些話。”
    徐貞觀死鴨子嘴硬,堅決不承認是自己覺得之前的生氣有點小過分,所以決定主動低頭,去哄哄他。
    往前走了幾步,她又頓住步子:
    “將地上的花放入書房,用水瓶栽著養一養,莫要糟蹋了東西。”
    “是。”
    目送女帝離去,女官們交換眼神,掩口偷笑。
    徐貞觀一路走到武功殿時,太陽又沉下去幾分,當她在一片供奉的恭迎聲中,跨步入殿,卻並未見到趙都安。
    “趙卿不在這?”她揚起眉毛。
    海公公披著鮮紅蟒袍慢悠悠,神出鬼沒地出現,笑嗬嗬道:
    “他原本是在的,隻是家中突然來人找,說是有事,才隻要先回去一趟,走時說,辦完事再回來。”
    回家了?
    “他家中有何急事?”女帝好奇。
    海公公攏著袖子,一副事不關己模樣:“這就不知了。”
    女帝思忖片刻,有點放心不下,考慮到雙方已提親,倒也不必見外,起心動念,轉身吩咐道:“備車,輕車簡從,朕要出宮一趟。”
    女人的直覺告訴他,有必要去趙宅一趟。
    ……
    ……
    當趙都安騎馬,急匆匆自宮中趕回趙府大門,就看到老管事親自在門外守著。
    見到他眼睛一亮:“大郎,你可回來了。”
    神機營凱旋一事,白日裏聲勢浩大,趙家人也都知道趙都安得勝而歸,在宮中複命。
    “恩。具體什麽情況?去宮裏報信的家丁說的不清不楚的。”趙都安詢問。
    老管事解釋道:
    “是天師府裏來的一個道姑,說是來找你,看樣子不是簡單人物,問她是誰也不答,就在宅子裏坐著,主母摸不準這人來曆,也不敢輕舉妄動,怕誤了大郎的事,才命人去宮裏尋你。”
    天師府的道姑?神官才對吧……趙都安一怔,在腦海中竭力回憶,卻想不到自己認識這樣一號人。
    天師府的人,他熟悉的女神官,隻有個金簡。
    但來者顯然不是。
    “我進去看看。”趙都安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見麵再說。
    邁步進院,很快的,趙都安抵達了內院用以待客的堂屋。
    此刻日暮西斜,盛夏氣溫燥熱,門窗敞開。
    他一眼就望見,內堂中,正坐著三個女人。
    其中一大一小的,自然是尤金花和趙盼。
    娘倆坐在同一側,聞聲扭頭望過來,眼睛一亮:“大郎(大哥)回來了!”
    玉袖更早一步察覺,卻不急不緩地睜開眼睛,晚於所有人看向趙都安。
    二人視線碰撞,彼此都透出好奇與審視之色。
    百花村一戰,二人並未見過,所以這是二人的初次見麵。
    玉袖眸光添了幾分亮色,被趙都安的皮囊驚豔了下。
    不過很快的,她的關注點就轉移到了修為層麵,驚訝發現,這個分明前些天才突破世間境的武夫,身上氣息卻頗為內斂,並不顯得虛浮,並且,隱隱給她一種威脅感。
    似乎,這個“世間新人”,擁有能傷到她的力量。
    哪怕隻是輕傷層麵的威脅,但也足以令這位出道許久的天師二弟子驚訝。
    趙都安同樣心中一凜,他很篤定眼前的坤道絕沒見過,但武夫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看上去,也不過三十來歲的女道士,極度危險。
    類似的感覺,他曾經在青山大師兄斷水流身上感受過。
    “你就是那個趙都安?”玉袖起身,聲音平靜如流水。
    聽在耳中,令人恍然有種並非身在京師,而是山穀、清風中的錯覺。
    “正是在下。”趙都安拱了拱手,“閣下是?”
    玉袖從容地報上家門:“張天師二弟子,‘青玉劍’玉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