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家大隊，葛小二簡陋的家裏。

    黑乎乎一片猶如窩棚的裏屋床上，躺著一副身形枯槁的老太婆。

    臉頰幹硬的猶如風幹的臘肉一般，呼吸沉重的猶如下一秒就沒了氣息。

    葛小二從水井邊急匆匆的跑回家。

    還特意將院門鎖住，防止有人不吭聲就闖進來。

    推開屋門，興衝衝的來到老母親的床邊，一屁股坐在稻草席上。

    “咳咳，是小二嗎，今兒外麵什麽事呀，這麽熱鬧。”

    “娘，是老肖家那個肖衛國回來了。”

    “肖衛國，就是鐵牛哥家那個進城的大孫子是吧？鐵牛哥真是好命呀！”

    “娘，不說他了，我今兒搞到了好吃的。”說著，從自己懷裏掏出來一大片豆餅出來。

    “這可是用來榨油的豆餅，裏麵油水多著呢，娘你快嚐嚐。”

    躺在床上的老娘抬起瘦的猶如雞爪的手，輕輕擺動著：“老太婆我馬上就要走了，就別浪費糧食了，讓我大孫子吃吧。”

    葛小二心中恨恨的，兩年前的時候就這麽說，還不是一直熬到了現在。

    眼看這日子越來越差勁，他實在是等不了了。

    正要強行喂給老娘豆餅時。

    屋門外這時闖進來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看到自家老爹手裏的豆餅。

    驚喜的大喊道：“爹，你搶到了這大一片，給我給我，我要吃！”

    “不給床上的老不死的吃！”

    葛小二哼了一聲，一腳踢了過去：“吃吃吃，每天就知道吃，這是孝敬你奶的，咱家誰都不能吃！”

    床上躺著的老太婆看著這麽反常的兒子，人老成精的她哪還能不知道，自家這二兒子要搞一些幺蛾子。

    幹癟沒有一絲肉在上麵的嘴，發出一聲隻能自己聽到的歎息。

    “小二呀，把這好東西拿過來，讓我嚐嚐吧。”

    葛小二頓時笑著又湊了過來：“來娘，我給你掰下來，你可得多吃點，好東西呢！”

    看著自家老娘吃下去不少。

    一想到待會要做的事情。

    葛小二不知怎麽的，竟是有些躊躇。

    他恍惚間想到了小時候老娘帶著自己的樣子。

    那時候的自己，最喜歡的就是趴在老娘的背上騎大馬。

    漸漸的，自己越來越大，而老娘從之前的高壯姑娘，變成了現在的這副蒼老模樣。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心中對老娘，就隻有恨，沒有了孝敬呢？

    是從每天都隻能喝半碗野菜糊糊的時候？

    還是從自家娘們天天在枕頭邊給自己吹風的時候？

    葛小二一把將還剩下大半的豆餅丟到一旁的牆角，握住老娘的手，有些哽咽道：“娘，娘，咱不吃了，不吃了…”

    躺在床上的老太婆，看著二小子現在的樣子，才由衷的笑了笑。

    “乖小二，來讓娘再吃兩口吧，這輩子呀，最後能吃飽一次，也挺好的。”

    “是不是還差一碗水呀，給娘整點熱水，喝下去肚子能暖和一點。”

    葛小二驚愕的抬頭看向一臉微笑的老娘，驚得說不出話來。

    “娘，娘你都知道了嗎？”

    老太婆抬頭看著漏了一個口的屋頂，陷入回憶：“想當初，逃荒的路上，你三叔貪吃，把你爺好不容易搶過來的豆子都給吃了個幹淨，口渴之間又喝了幾口河水。”

    “當天夜裏就走了，他吃下去的豆子到最後也沒有浪費，就是酸不拉幾的，不好吃。”

    “你這豆餅也是用豆子做的吧，一樣的。”

    “這年景，能當個飽死鬼上路，我看也挺好。”

    剛剛被自家老爹踢出去的葛小二的兒子這時興衝衝的跑進屋裏。

    他剛可是聽到大喇叭裏的吆喝，說是吃了豆餅，再喝水，人就會撐死。

    再一想到自家老爹的做法，馬上就清楚了自家老爹要幹啥。

    這時興衝衝的端著一碗水，來到老太婆的床邊：“奶奶，渴了吧，我喂你喝點水吧。”

    葛小二這時又是一腳踢過來，怒吼道：“給我滾！”

    隨後站了起來，眼神複雜的看了眼老娘，想了想，又掰了一片豆餅放在床邊。

    起鍋燒熱水。

    自家老娘說了，她想喝熱水，這樣肚子能暖和點。

    葛小二最後調了一碗溫水出來，想了想，又往裏加了點家裏最珍貴的紅糖進去。

    老太婆喝了一口，眼神中泛出光彩來：“好，好，這個好喝，甜滋滋，真好喝。”

    葛小二低著頭，看著床上明顯回光返照狀態大好的老娘，眼淚不知怎麽的，自己就流了出來。

    “娘，兒子無能，無能呀。”

    老太婆額頭上冒出無數汗珠，死死的拽著兒子的手：“咱小老百姓的，能活著就是最好的選擇，要死也是讓老的先死，沒有錯，沒有錯呀。”

    “最起碼我比你爹強，那老頭可是被餓死的，娘最後還能喝一碗紅糖水，挺好，挺好。”

    “小二呀，娘最後再給你說句話，床底下……”

    “娘！娘呀！你走好，走好~”

    左鄰右舍聽到呼喊，一個個的上門，站到葛家老太婆的床邊。

    “老姐姐是享福的命呀，到最後還能得一個吃飽的份。”

    “是呀，飽死鬼總比餓死鬼強得多。”

    “看小二多孝順，得了豆餅，馬上先想到了自家老娘，沒看到老嬸子是笑著走的嘛。”

    “這光景，走了也好，也好呀！省得再遭罪了。”

    葛小二等人都走了以後，想到了老娘最後那句話。

    好奇的趴下看向老娘的床底，拉出來一個小盒子。

    打開以後，隻見裏麵放著大大小小的窩窩頭碎塊，沒吃完的紅薯幹，啃了一半的樹皮，草根。

    得益於大冬天的緣故，都還沒有發黴變質，煮煮就能繼續吃。

    “娘呀~”

    三十多歲的葛老二抱著這盒子，淚如雨下。

    每天就給老娘那麽點糧食，是怎麽省出來這麽多的糧食的呀！

    此時，肖衛國正和肖功林待在隊委辦公室，聊著天。

    肖衛東也在一旁，耷拉著頭，悶悶不樂中。

    還在想著自己的疏忽，導致被社員搶了幾十斤豆餅的事。

    大隊的副支書張大海這時著急忙慌的闖了進來。

    “功林，你快去看看，咱大隊這一會的功夫，就走了五個老人，都是吃了豆餅喝了水，生生撐死的！”

    屋裏的幾人全都猛地站了起來。

    肖衛國更是一臉嚴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