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彪氣血翻湧，眼睛一陣陣發黑。
    劉正雄沒說錯，這件事從頭到尾的確是他安排的，除開替劉正雄擦前麵楊公鎮總旗楊成威被殺的屁股之外，他也是想從中撈一筆功勞。
    下麵衛所的尿性他十分清楚。
    但因為有泉州陳氏和毛瞎子的關係，他覺得此事應該萬無一失才對。
    隻不過他還是小瞧了劉正雄這些衛所指揮官的垃圾底線，竟然一點點的控製力都沒有，被一群臨時招募的鄉勇堂而皇之的打開城門出城襲了毛瞎子的營地。
    實際上這件事如果現場處理的好，就算不是他，換一個稍微頭腦清醒、能力強一丟丟的指揮官，直接就趁勢殺出城去，將毛瞎子一鍋端了。
    衛所官兵再窩囊，幾千人打已經隻剩百餘人的倭寇，那絕對是輕而易舉之事。
    那麽這次的行動絕對就是一場誘敵深入的絕妙計劃，最終功勞要比此前計劃的大十倍不止。
    至於破壞了和陳氏的關係，斷了福悅商行的財路這種結果，對他來說沒有絲毫關係，畢竟他們之間是黑暗中的交易，永遠都拿不上台麵的，陳氏最多吃個啞巴虧，以後找機會給一些關照也就擺平了。
    隻可惜，劉正雄是一頭豬，蠢的無可救藥。
    竟然把這大好良機拱手放棄，甚至還臨陣脫逃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和後果。
    東南沿海倭寇雖然橫行猖獗，但從大明建國以來，寧波府還從未出現過縣城被倭寇攻破的記錄。
    而劉正雄他們這次創造了記錄。
    這件事紙裏包不住火，他也完全無法預料。
    定海縣不是楊公鎮，數萬人參與見證絕對無法再次作假。
    另外定海縣令劉繼祖根本不知情，因此也絕對不能容忍衛指揮使不戰而逃的結果，必然會一五一十報奏上去，沒有人攔得住。
    如若劉正雄半夜不逃，哪怕沒有抵抗，這件事也還有轉圜申辯的餘地，最多算是抵抗不力，更何況義勇夜襲毛瞎子營地，已經將其重創，也可以強行將功勞奪過來，如此功過相抵，劉正雄必然還能保住。
    保住劉正雄，實際上也就能保住他自己。
    如果劉正雄被抓捕問罪，那麽他這個幕後策劃者也必然會受到牽連，殺頭都有可能。
    “唉~”
    許久之後，吳彪長吐一口氣，滿臉頹然似乎一下老了一大截，慢慢站起來道：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隨我去定海吧，看看損失到底如何，老夫一生謹慎穩重，不想半截入土要被你坑掉腦袋！”
    很快，吳彪去兵備道衙門，召集幕僚下屬通報定海縣的變故，同時將此事通傳知府、提刑司等衙門，然後點齊兩千官兵，浩浩蕩蕩直奔定海縣城而去。
    清晨剛剛上差便聽聞如此生猛的消息，整個寧波府大小官吏一陣雞飛狗跳。
    消息傳出，城內更是一片混亂。
    知府蘇兆庸又驚又怒，召集各衙門緊急備戰，嚴防毛瞎子突然打到府城來。
    不久之後，定海縣令的奏疏也已經快馬加鞭送到府城，擺放在了蘇兆庸案頭。
    看完內容，蘇兆庸氣的跳腳，直接擬書之後連同這份奏疏一起，快馬加鞭送往杭州，麵呈浙江承宣布政司使曹瑞林。
    這件事太過突然，已經超出所有人對倭寇的預料。
    特別是定海衛指揮使劉正雄等人臨陣脫逃，最終造成巨大的人員和財物損失，這口鍋，必須有人背，而劉正雄就是最好的背鍋俠，而且一點兒都不冤枉。
    話分兩頭。
    毛瞎子在攻破定海城一番燒殺，泄了心頭之氣之後乘船入海，等到天亮之後帶著不到兩百人的殘餘倭寇直奔老巢，準備回去收拾細軟跑路，去投靠最大的倭寇汪直，以此逃脫官府的追殺。
    他十分清醒，和陳氏的來往就是普通的商匪勾結走私，雙方沒有任何可以苟且的地方。
    他攻破定海城造成如此大的動靜，陳氏絕對會將此前和他的關係斬斷的幹幹淨淨。
    他也不可能用這件事去威脅陳氏，讓陳氏庇護自己繼續載官兵的眼皮子底下逍遙自在的生存，因為陳氏還沒這麽大的能耐。
    跑路，是眼下唯一的選擇。
    而他也不是毫無準備，雖然人員傷亡慘重，但東海別的不多，倭寇遍地都是，隻要有錢隨時都能招兵買馬重新做大做強。
    錢他眼下也不缺，不說本來還有幾萬兩本該交給陳氏的貨款，另外這些年他除開造船購買火器火藥等大宗消費之外還攢下了幾萬兩銀子，這些都是他東山再起的資本。
    隻要得到汪直的庇護，他感覺憑借自己的能力和實力，絕對很快就能混的風生水起。
    以前之所以不願意跟著汪直，是覺得自己在寧波附近能夠混的更加自由自在，遠比過去當一個小頭目甚至炮灰好的多。
    毛瞎子緊趕慢趕，一個時辰之後，十多艘海船終於都歪歪扭扭的駛入了瞎子島熟悉的海港。
    所有倭寇又困又累，不少人還帶著傷甚至還一路都在淌血，但為了逃命，一群殘餘部隊一人當做兩人用，才堪堪將所有的海船都帶回老巢。
    進入海港之後，所有倭寇如同逃脫升天一般發出熱烈歡呼。
    這一趟是他們有史以來打劫最為悲慘的一次，人員幾乎損失過半，而且一點兒戰利品都沒弄到。
    但不管怎麽說，燒了定海縣還有命逃回來，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海港十分安靜，但卻似乎有點兒不詳。
    歡呼中有倭寇開始發現不對勁。
    平日停在碼頭的二三十條漁船竟然一條都沒看見。
    “老大，我們的漁船哪兒去了？”
    歡呼聲中，一個小頭目指著碼頭滿臉疑惑的問毛瞎子。
    毛瞎子此時還正在滿腹盤算投了汪直之後的安排，聞言抬頭一看，整個人也一下呆住了。
    果然碼頭上一條漁船都沒有，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他清楚自己的家底，除開留下的倉庫守衛和幾個負責巡邏安全的人，剩下的他都帶走了，島上就剩幾個女人和一群婦孺老幼，這些人都不會下海，就算下海撈魚，肯定也都在海港內外，而且要想把所有漁船都劃出海，島上留下的所有人都參加也絕對不行。
    那麽隻有一個可能，有外來的倭寇把自己的船都偷走了。
    毛瞎子短暫的愣神之後大怒，命令所有大船趕緊靠岸。
    然而距離碼頭越來越近，讓他感覺越來越頭皮發麻，不光碼頭上淩亂堆放丟棄了大量的貨物，碼頭的泥沙和海水之中，還能看到大量丟棄破碎的瓷器和玻璃，甚至還有絲綢胡椒茶葉等各種東西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