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人呐！”中年男子突然由衷感歎一聲，“一個第一天殺總旗，第二天就敢端毛瞎子老窩的人，你覺得他會像你一樣縮頭躲一輩子？”
    青年撇撇嘴道：“就算他不躲又能怎麽樣，就他那點兒人手和實力，普陀島任何一個幫派出手都能叫他重新做人，更何況是我們明州幫，他就這樣跑過來，就算我們不搶，肯定還有別的幫派會搶，四叔，你可想好了，那可是幾萬兩銀子，還有毛瞎子七八年的收藏，到時候可別心疼。”
    中年男子哭笑不得，恨不得用手中的書砸青年頭上，最後還是無奈搖頭道：
    “你啊，唉，說多了你也不會明白，普陀島情況複雜，任何一件事都可能引起衝突，毛瞎子這幾萬兩銀子固然誘惑，但也還沒能讓所有幫派都眼紅到失去理智的程度，毛瞎子都被他弄死了，大家其實都還是有些發怵甚至是敬佩，包括福清幫，韓老刀早就起了招攬之心，這樣的狠人，就是所有幫派最缺的人才，誰能夠籠絡到麾下，實力必然大增，一統普陀島甚至都有可能。”
    青年滿臉驚訝，雙眼流露出無法置信的神情道：“王雲龍的確算是個狠人，但四叔也太高看他了吧，先不說他的實力如何，其實毛瞎子也不是他殺的啊，而且普陀島這麽亂，雖說福清幫的確實力最強，但要真幹起來，我們明州幫也不怕他們，就算他們拉攏王雲龍，區區二十個人一條小船，難道就會實力猛增到一統普陀島的地步，何況眼下島上還有台州幫泉州幫溫州幫和那些佛郎機人，實力也都不弱，福清幫一個都搞不定，何況這麽大一群。”
    “你就是這樣想的？”中年男子臉皮抽抽幾下問。
    “是，現實的確如此，王雲龍的確膽大包天，但也隻是膽大而已，殺楊成威可能是勇氣，但搶毛瞎子成功完全是運氣……”
    “啪~”
    中年男子手中的書再也忍不住了，呼在青年頭上，同時怒目而視道：“運氣，運氣，哪有那麽多運氣，碰運氣的早就都喂魚了，那我問你，如果當時換成你，你敢搶毛瞎子麽？”
    青年捂著額頭猶豫了一下，咬咬牙但最後還是頹然搖頭，小聲道：“不敢！”
    “那不就對了，就算給你一百個人十條船，你也未必敢去搶，毛瞎子在瞎子島盤踞七八年，誰都知道他身價豐厚，但福清幫去搶了麽，台州幫去搶了麽？”
    青年小聲哼哼道：“那不是都打不過毛瞎子麽？”
    “哼，你也知道打不過，但王雲龍就打得過他麽？但他怎麽就搶了，而且也成功了，這根本就不是運氣，是膽量和智慧，你也老大不小一大條人了，怎麽就一點兒都不動腦子呢！”
    “還有，你剛才說毛瞎子不是他殺的，也的確不是他親自動手殺的，但從頭到尾都是因為他，毛瞎子才死。”
    “定海城的事所有人都知道，桃山李二郎夜襲毛瞎子，起因就是有人為他打抱不平，而且我推測，毛瞎子攻打定海城本來就是和劉鎮雄等人演一場戲，但因為李二郎導致這場戲演砸了，這才讓毛瞎子一怒之下燒了半座定海城，毛瞎子損失慘重逃回瞎子島，發現錢財兩空之後努而遷怒於人，陳老西擔心被毛瞎子起疑殺死，便幹脆先下手為強……”
    說到這裏中年男子歎口氣，把書丟到書桌上站起來，負手走到窗前，看著外麵院子陽光明媚的假山花草，悠悠歎口氣道：
    “毛瞎子實力雖然在舟山並不算最強，但他畢竟是一方島主，管控力度比之普陀島這些大大小小的幫派不知道強多少，就說明州幫吧，大小十三位頭領，人數接近七百，可以說是普陀島人數最多的幫派，雖然武力比福清幫台州幫稍弱一些，但也沒人敢輕易挑釁，但這種實力並不穩固，抱團取暖而已，平時順風順水打打秋風可以，但真正要真刀真槍拚命的時候，還不都是一盤散沙，真正動手的還是靠我們自己，而一旦我們實力受損，下麵那些人起二心的速度比陳老西還快，而且你別忘了……”
    中年男子轉頭認真看著青年。
    “雖然我們這些年在普陀島站穩了腳跟，也積累起來一些實力和產業，但我們的根依舊還在岸上，王雲龍等人雖然剛剛出海實力很弱，但他們如今在岸上的名聲可不小，一旦動他，消息傳到岸上，以後明州幫必然成為寧波百姓的公敵，不光沒有人再來投靠我們，甚至手下也會人心散失。那時候福清幫和台州幫就會趁勢收攬人心擴張勢力，此消彼長之下，不光是普陀山，整個舟山將在無我們立錐之地。”
    青年此時也終於明白過來，臉色有些發白，嘴唇蠕動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能夠在普陀山這種地方立足的倭寇，就沒有一個蠢人，更沒有一個善良之輩，就算有，那也是殺人殺夠了有了足夠實力自保之後才有的想法。
    “王雲龍能夠大搖大擺的來這裏，定然也是明白這裏的情況，雖然看來的確有些冒險，但我們這些整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哪裏又有真正的安全可言，為了活下去，很多時候不得不鋌而走險，大不了就是魚死網破一條不值錢的賤命罷了，他眼下就是在賭，拿命賭我們明州幫不會動他，而且還要保護他。”
    “十賭九輸，難道他就如此篤定我們不會動他？”青年揉著腦袋小心翼翼問到。
    “這就是我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原因了，勇氣、膽識、謀略、把握時機的能力，他一樣不缺，方才我給你說了這麽多，你也應該明白，他從踏上瞎子島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賭贏了！”
    說到這裏中年人擺手道：“好了，客人已經來了，你也別再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想法，趕緊去把他們請進來，我要和這位少年英雄交流一下，看看他的真實意圖到底如何，以後又該如何處理。對了，再去通知三當家、五當家和六當家，我要在觀海閣宴請王雲龍，讓他們前來作陪。”
    “啊！”
    青年嘴巴張大能夠塞進去一個大鴨蛋，呆了半晌才道：“四叔，這有些過了吧，就算您高看他一眼，他現在不過是無名小卒，也不用如此排場啊！”
    “啊個屁，快去，不然棍子伺候，老大一條人了，還是不開竅，再晚點兒等韓老刀得到消息提前把人搶走了，毛瞎子這批貨我們一根毛都撈不到！”
    看中年男子生氣，青年扭頭一溜煙兒跑出書房，然後直奔院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