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炮！”
    黃昏時分，震耳欲聾的炮聲在警察第七支隊的陣地上不斷炸響。
    炮彈一輪接一輪地砸下，掀起滾滾煙塵，連堅固的掩體也在震動中搖晃，滿是斷木土塊的壕溝內士兵們緊緊貼著泥土，
    還有些老兵趁著炮彈間隙還在忙碌著將破損的工事修複至能夠勉強掩護的程度。
    李四被先前的一番狂轟濫炸嚇呆了，即便是被戰友拖進了防空洞內，卻依然是一副呆愣的樣子，
    直到班長狠狠給了他兩個嘴巴子，才將他徹底打醒。
    看著將他從陣地外拖入洞內的戰友陳大嘴，李四心有餘悸地朝他點頭，“大嘴！要不是你，我這條賤命今天可就還給老天爺了！”
    大嘴就是之前在休息區談笑李四鼻子靈的那個士兵，因為吃飯一副餓死鬼模樣，每次吃飯都把嘴張得老大而得名。
    “你要是死了，就沒人給我報菜名了！”，大嘴嘟嘟囔囔的說著，嘴裏一動一動，李四細細看去才發現這家夥從兜裏拿出了幾塊烙餅不斷往嘴裏塞，
    都這個時候了，陳大嘴竟然還能吃得下去飯，這可讓李四屬實佩服。
    日軍的炮擊持續了二十分鍾，炮擊結束後是一陣寂靜，時不時傳來劈裏啪啦什麽東西燒焦的動靜。
    李四班內的機槍手伸著脖子通過機槍射擊口往外看著陣地前方的情形，但是此時夜色將近，加上之前日軍的炮火洗禮，
    此時從射擊口往外看隻能看到一片濃煙和泥塵。
    “沒看到人……”，機槍手有些遲疑地匯報著，但是話音剛落，另一側忽然傳來一聲砰響，
    一發照明彈在空中發出耀眼的亮光，日軍步兵出現在濃煙中，他的瞳孔急速放大，
    “鬼子來了！”
    話音未落，他便立即扣動了扳機，35通機槍口處立時噴出火舌，朝著濃煙中若隱若現的身影不斷連點，
    在模範師中，35通機是基層火力的核心，無論是警察支隊還是第一師中，對機槍手都是要求嚴格，經常都會組織專項訓練。
    陣地上其餘火力點和散兵戰壕內也開始陸續傳來槍聲，組成的火力將第一波衝鋒的日軍壓製在壕溝前方，
    但日軍進攻的散兵線分布很廣，第七支隊缺乏足夠的火力支援，火力網無法覆蓋更廣的區域。
    雖然警察第七支隊的這處陣地構築得相當完善，壕溝、掩體和火力點一應俱全，但武器彈藥卻遜色於精銳的模範師。
    此次包國維指揮第一師襲攻豫東，把整個綏靖公署的家底幾乎掏幹，用來裝備第一師攻打商都城和防禦外援。
    警察支隊能用上的重武器也僅是從模範師中勻出的一些迫擊炮和擲彈筒，數量少得可憐。至於作為主力支撐火力的g35機槍，同樣不夠分配。
    當初同盟黨通過資源交換從漢斯那裏換來了一套衝壓設備，雖解決了批量生產的問題，但g35的產量依然不高，還得優先裝備給嫡係部隊。
    這導致警察支隊在火力配置上與普通的二流步兵團差不多，不過好在步槍和子彈的供應還能滿足基本需求。
    “迫擊炮！快把炮彈搬過來！”
    迫擊炮手快速調整射角，將一發發炮彈拋向日軍衝鋒隊伍中心，擲彈筒和迫擊炮的炮擊暫時緩解了正麵陣地的壓力，
    但炮彈的彈藥極為緊缺，多餘的炮彈都被調去攻打商都城外的日軍聯隊。
    戰鬥很快就進入膠著，日軍的瘋狂進攻讓實戰經驗不多的第七支隊有些不知所措，平日裏訓練中強調的一切作戰要點在炮火和死亡的壓力下全部忘卻，
    眾人都是如機械一般重複開槍和拉栓的動作，35通機也不再點射，發燙的槍管和子彈殼被拋在一邊冒著絲絲白煙，
    隨著戰鬥時間拉長，警察支隊的彈藥消耗越發嚴重，不得不拆分有限的資源應付各個方向的進攻，
    戰鬥持續了兩個小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是陣地上全是火光衝天，爆炸產生的高溫附著在屍體上、圓木上，
    陣地上的視野倒還算清楚。
    日軍不間斷進攻持續了兩個小時，而最近的警察第十二支隊甚至能夠在透過黑夜看到第七支隊陣地上的火光，但是支援卻是一直沒來，
    豫東綏靖公署警察總隊的命令，是十七個警察支隊要像釘子一樣釘死在位於模範師西北部的側翼地區，防止日軍打掉後勤線和後路。
    各支隊必須死守本部陣地，直至全員戰死。
    日軍數次突擊都未能突破主陣地防線，但第七支隊的傷亡也在急劇增加，
    彈藥箱逐漸空了，甚至有士兵開始冒險翻出戰壕去收集日軍屍體旁的武器繼續作戰。
    到了深夜，日軍在後方炮火的掩護下發動最後一次衝鋒。
    第七支隊的士兵將為數不多的手榴彈投擲出去，開始用刺刀與衝鋒的日軍短兵相接，壕溝內很快就響起一陣陣呐喊與慘叫，泥土被鮮血染成深色。
    林田傑的嗓子已經嘶啞，日軍的進攻壓力極大，讓他不得不直接直接來到一線指揮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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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兩個大隊從左翼和正前方同時發起進攻，並且是短短一小時內連續五次高強度進攻波次，側翼的雷場根本無法阻擋瘋狂的日軍，
    就在十分鍾前，若不是林田傑帶著警衛連支援及時，側翼的陣地已經被日軍攻了進來。
    “支隊長！鬼子從正麵攻進來了！”
    一名頭上纏著繃帶的軍官從另一邊的戰壕迅速跑來，身上多個地方還掛了彩。
    林田傑臉色十分難看，負責正麵陣地作戰的兩個中隊在第三次進攻波次中就已經死傷過半，
    這次被日軍攻了進來要想再把他們趕出去可就難了。
    日軍偷襲十分迅速，雖然已經向總隊發出了求援，但是其他陣地有沒有遭遇進攻也說不準，
    眼下總隊的援軍沒來，估計也是自顧不暇。
    他立馬組織警衛連和其他還能活動的軍士迅速趕往主陣地，其他傷員留在側翼鋪設炸藥，眾人都是一臉嚴肅，
    林田傑是決死縱隊時期就開始跟著包國維的老兵，本身更是身經百戰，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看著不斷從四處不斷湧入陣地的日軍，林田傑已經知道陣地已經徹底崩潰，
    這次日軍進攻犀利，他本以為日軍精銳全部都集中在商都城，
    卻沒想到在距離商都城最遠的這處黃河南岸出現的日軍居然如此悍勇，眼下失守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當李四從昏迷中醒來時，隻感覺自己頭昏腦脹，耳邊的轟鳴聲似乎還在殘留。
    防空洞裏安靜得讓人發慌，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發現上麵滿是幹涸的血跡，身旁沒有任何人。
    他愣了一下，心裏琢磨著是不是戰鬥結束了。於是便扶著洞壁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朝著洞外走去。
    外麵是一片漆黑，濃重的硝煙味和空氣中彌漫的肉香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這股味道不像是炊事班的手藝，似乎是燒焦了，而且肉也沒處理幹淨，有些腥甜。
    壕溝裏偶爾能聽見巡邏隊低聲的交談，手電光束在滿是血泥的壕溝中晃動。
    扶著壕壁，李四一步步往自己班所在的方向挪動。
    途中，他感到背後傳來腳步聲，回頭時，一個黑影出現在他身後。那人上前扶住了他，似乎是怕他跌倒。
    李四的腦袋昏昏沉沉，連話都說不出一句，隻是感激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當李四終於來到自己班的防區時，他看到的景象讓他心頭一驚，壕溝中的槍炮掩體已被炸得七零八落，地上的屍體橫陳，
    隻有陳大嘴那個高大的身影還在裏麵杵著，他似乎是看到了李四，嘴裏還在嗬嗬的說著什麽，
    但眼下隻有稀薄的月光，李四根本看不清他的嘴型和麵目，隻能再靠近一些，不過朝前走了幾步，他卻突然看到，在陳大嘴的身旁，站著兩個黑影，動作異常怪異。
    借著昏暗的月光，李四終於看清了陳大嘴的臉，但卻是驚恐地發現，陳大嘴滿臉鮮血，
    在陳大嘴身旁的兩個黑影正在用刺刀反複捅刺著他的身體，每一次刀鋒穿透都會傳來噗噗的聲音，血液順著壕溝泥濘的地麵流淌。
    陳大嘴已經癱軟在壕溝的牆壁上，眼中仍舊透著死不瞑目的驚恐。
    李四愣住了，呼吸變得急促。這時，更讓他後脊梁發毛的是，之前一直扶著他的黑影用一種低沉而陌生的語調說道：
    “どうしたんです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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