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鐵門的螺栓因年久未潤滑，發出刺耳的聲音。
    金誌南從審訊室出來，手裏握著染血的手巾，低頭擦拭指縫間的血跡，
    他刻意放緩略顯急促的腳步，強忍內心的不適。
    身後傳來帶著哭腔的喊聲：“長官！我都招了！求您放過我！”
    他微微停頓，沒回頭，將手巾塞進大衣口袋，推開走廊盡頭的門。
    寒風撲麵而來，驅散了身上的血腥味。他低頭抖掉身上的灰塵，抬頭看見灰蒙蒙的營地和微弱的晨光。
    “長官。”，守在門口的一名軍士見他出來便上前道，“上頭的命令還沒來，按常理沒問題。”
    “嗯。”金誌南點點頭，隨口道：“你幫我去後廚拿點吃的來，忙一宿餓得慌。”
    軍士看了他一眼，金誌南摸了摸臉，發現血跡未去，趕緊拿手巾擦拭。
    這時，餘光發現走廊不遠處一個便裝男子正蹲在樹下抽煙，金誌南朝他走過去，扔過去一盒火柴。
    男子一愣，點燃煙後回頭瞥了金誌南一眼，順手把火柴盒揣進兜裏。金誌南笑了笑，湊過去問：“你們情報部的人都是這麽厲害？”
    男子挑眉，剛想得意，金誌南忽然問道：“你那記假賬的本事不錯，之前沒少幹吧？”
    男子臉色一變，扭頭不理：“這賬是他交代的，我隻是代筆，不算假。”
    金誌南不再說話，靠在樹旁坐下，望著遠處即將升起的太陽，手指不自覺地敲打膝蓋。
    不久後，軍士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飯，白米飯上有幾塊豬肉，還有好些酸菜和油炸蝦米。金誌南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豬肉嚼了幾下，
    然後又將酸菜和蝦米與米飯攪合在一起，狠狠扒了幾口，嘴裏鼓鼓囊囊：“還是這大米飯舒服。”
    他舉起碗向情報部的男子示意：“真不來一碗？好香！”
    男子吐了口煙，搖頭：“在港口天天吃海貨，都快吃吐了。”
    他又看了金誌南一眼，同情道：“你們作戰部隊辛苦，海味兒肯定吃不到。”
    金誌南笑了笑：“魯省那地方可不是咱隨便待的，每天有肉吃就不錯了。”
    他心裏清楚，情報部背靠六神商貿，福利待遇好得多。
    金誌南聽毛子他們悄悄說過，情報部常駐濟南、連港，能從六神商貿拿到不少好處，但他沒點破，隻是笑了笑，繼續吃飯。
    “別學我們這些人，嘴刁反倒沒好日子過。”男子說完起身，踩滅煙頭，“行了，事兒辦完了，我就先走了，火柴謝了，下次還你。”
    金誌南沒在意，繼續扒飯，吃飽後回到行軍床上。整夜抓人審訊，累極了，躺下後很快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金誌南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感到床鋪微微晃動。
    部下的聲音打破了沉寂：“長官，長官，第二旅的人來了，拿著師部的手令來提人。”，
    金誌南猛地清醒，快速起身，然後走到值班室內的水盆邊，潑了冷水把自己徹底激醒。
    他睜開眼睛，看到外麵的陽光已經灑進帳篷，照得眼前一片明亮。
    門口站著一眾稍顯陌生麵孔的官兵軍士，為首的是一個大高個，金誌南一愣，認出那人正是之前在旅部辦理關係變更時所見過的中尉。
    兩人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錯愕，金誌南走上前去，“是你啊，怎麽是你來？”
    大高個也露出一絲笑意，“真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
    簡單寒暄後，金誌南便問起了他的來意，“師部來命令了？”
    “嗯。”高停雲點頭，神情恢複嚴肅，將帶有模範師長包國維親筆簽發的手令遞給金誌南，“模範師第二旅第三團二營副連長高停雲，奉命接收人犯。”
    金誌南接過命令，和審訊室負責人確認後，部下便去提人。
    而在門口的金誌南依然是有些疑惑，這次行動怎麽會由第二旅的人來執行，聽說他們大部分部隊已經調回鄭城。
    似乎察覺到金誌南的困惑，高停雲微微側頭，低聲解釋：“這是個得罪人的活，第二旅不常在商都，這活兒就交給我們了。”
    金誌南點了點頭，並沒有多問。
    不久後，十餘名人犯被押了出來。
    那些人一個個低著頭，步伐沉重，腳鐐和手銬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金誌南目光掃過，確認人數無誤後，便將人犯名單遞給高停雲。
    他點點頭，身後的軍士們便大步走了過來，牢牢地將犯人的手腕抓牢。高停雲也對著名單逐個核實，隨後便在交接文書上簽下了字。
    第二旅的人好像如同他們旅長一般，話都不算多，行事幹練簡潔，金誌南聽說第二旅內大多是之前的川軍和在秦省投過來的奉軍。
    臨走前，高停雲大手一揮，對著金誌南和其他人說道：“後麵到鄭城了有事可以來找我！”
    金誌南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微微搖搖頭，心裏不禁腹誹：“這家夥可真會裝犢子，倒是給個聯係方式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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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午時，商都城的街道正值最熱鬧的時候，街麵上人來人往。
    突然間一陣更為嘈雜的動靜從街角傳來，人們不由自主地伸著脖子朝著那邊看去，不多時，人群就好似被割開了一半，
    一陣沉重的馬蹄聲將人們推向了路邊，讓出了中間大道。
    當前四五匹騎馬軍士開路，後麵十數輛軍車快速從街道上駛出，汽車的引擎聲轟鳴成為了街道上唯一的動靜。
    直到軍隊經過良久，街頭的市民們尚未反應過來，城內的模範師向來低調，除了第一次進駐商都那次，模範師地官兵極少出現在市區街道上。
    “嘶……好像不大對啊！”，部分消息靈通之人看著軍隊駛去的方向，心中暗暗猜到了些許，隨後左右看了看徑直跑回了家。
    寒風透過商都城東的富麗街巷，拍打著劉家大宅那高聳的紅漆大門。
    劉家是商都城的最首屈一指的豪紳大族，依靠操控茶葉貿易和田產積累了大量財富，宅院的占地規模龐大。
    王雲剛站在大門外，身後是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模範師軍士，冷硬的腳步聲在街巷間回蕩。
    “開門！”一名軍士用力拍打劉家的大門，發出震耳的聲響。
    屋內迅速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幾名劉家的管家匆忙趕到門口，透過門縫看見模範師的隊伍時，頓時麵露驚慌。
    “幹什麽！你們……”為首的管家還未說完，幾名軍士已經用步槍的槍托狠狠撞開了大門。
    “劉家涉嫌勾結日軍、叛國投敵、侵占民田，我等奉命查抄！”軍士冷聲宣布，同時揮手示意隊伍進入院內。
    劉家的仆人們倉皇後退，主人劉璐訓也在管家的攙扶下從正堂內匆匆趕出。
    劉璐訓此時穿著一身鬆垮的長袍，顯然是剛從床上被喚醒，臉上因為氣急而泛著紅。他的目光掃過那些荷槍實彈的軍士，既是憤怒，又是慌亂。
    “大膽！你們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誰敢亂來，我劉家一定會……”他憤怒地指著軍士喊道，卻在看見為首之人時猛地一頓，臉上的表情瞬間從憤怒變成了驚愕。
    “王……王谘議？”劉璐訓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神裏充滿了不可置信。
    站在最前方的王雲剛顯然也看到了劉璐訓，但他沒有任何表示，隻是冷冷地看著他，隨後低聲吩咐身後的軍士：“封鎖所有出口，開始搜查。”
    聽到這句話，劉璐訓終於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從驚愕轉為憤怒。
    他大步上前，抬手指著王雲剛，聲音中帶著無法抑製的怒火，“王谘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能帶著人來抄我劉家？！”
    他氣急敗壞地大喊著。
    王雲剛聽著，神色不動。他壓下心中的波瀾，硬著頭皮冷冷開口：“奉命辦事，劉家涉嫌叛國投敵，與日軍勾結，涉嫌人員全部抓起來。”
    劉璐訓腦袋一震，看著王雲剛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心中狂怒，
    這不可能！名單裏明明有王雲剛的名字！商都城這些年送到中央去的孝敬，哪一次不是有他參與？他明明是自己人，怎麽會帶隊來查抄？
    “王谘議，我們劉家可是一直忠心耿耿啊！您怎麽能……”劉璐訓繼續喊道，語氣裏多了幾分不自覺的哀求與質問。
    王雲剛扭頭不看他，“這是命令，我也無能為力！”
    “命令？”劉璐訓氣得渾身發抖，幾乎是咬著牙低吼，“你就不怕連累自己？王谘議，我劉家在名單上寫的，可有你的份！”
    此話一出，王雲剛心頭猛然一顫，一股無名之火也湧了上來，
    媽的要不是你們這幫子屌操的玩意兒後門把不住，讓模範師拿了受賄名單，老子能像現在這麽被動、被包國維拿捏住嗎？
    王雲剛目光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恢複平靜。他直視劉璐訓，聲音冷硬：“別說廢話，趕緊配合。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劉璐訓見狀，臉色從怒氣衝衝轉為死灰。
    他意識到，王雲剛是鐵了心要查劉家。可他心中仍然充滿困惑：為什麽？明明他也有把柄在我們手裏，難道他不怕我們撕破臉嗎？
    與此同時，模範師的軍士已經湧入宅內，開始對房屋進行地毯式搜查。
    從賬房到密室，甚至連花園和地下儲物間都被翻得一幹二淨，賬本、契約、文件一一被搬到院子裏堆放起來。
    劉璐訓望著眼前的場景，心中憤怒交加，臉色蒼白，他盯著王雲剛的背影，拳頭緊緊攥起，卻又無能為力。
    王雲剛站在一旁，默默看著軍士們將搜出的物證裝入木箱，劉璐訓的那一句話，讓他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心緒更添混亂，
    如果劉家倒了，會不會反噬到自己？
    與此同時，楊家、何家、吳家……一眾豪紳富戶的宅邸也相繼被模範師包圍，整個商都城的上層家族，突然間成為了這一場雷霆行動的目標。
    這些曾經在暗中控製土地、斂財權勢的家族，此刻的處境堪比窒息——他們根本沒有預料到模範師會突然出動，
    且毫不留情地衝進他們的家門，帶走他們的家產、財富和甚至是自由。
    每個家族的宅邸府苑、商鋪幾乎都在同一時刻遭遇突襲，房屋被徹底搜查，大量財產被查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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