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重啟華北治安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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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槍聲在遼東初冬的山林裏猛地炸響,又驟然收緊,從連成一片的爆豆子,變成稀稀拉拉、帶著點遲疑的悶響,
    最後,隻剩下零星的、幾乎帶著絕望意味的還擊。
    “砰!”
    “砰!”
    然後,連這零星的點綴也徹底消失了。
    一股濃重的、帶著硝煙和血腥味的死寂,沉甸甸地壓了下來,蓋住了這片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的雪窩子。
    雪是髒的,沾滿了泥漿、散落的彈殼和暗紅色的汙漬。
    幾縷若有若無的青煙,從幾處被炸塌了半邊的土匪窩棚裏鑽出來,
    懶洋洋地往上飄,又被穿過林梢的冷風撕扯得不成樣子。
    “別打了!別打了!降了!我i們歸順!歸順皇軍啊!”
    嘶啞的喊叫劃破了寂靜。
    林子深處,七八個衣衫破爛、凍得嘴唇發青的漢子,踉踉蹌蹌地衝了出來,高高舉起雙手,撲通跪倒在地。
    他們高舉著雙手,有的手裏還攥著老舊的漢陽造、遼十三,此刻全都像燙手山芋一樣被遠遠丟開。
    他們趴在那裏,額頭死死抵著肮髒的雪泥,身體篩糠似的抖著,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
    “歸順!俺們真心歸順皇軍!給皇軍當牛做馬!”
    藤田明就站在林子邊緣一片相對空曠的雪坡上。
    他身上的黃呢軍大衣裁剪得一絲不苟,領口嚴絲合縫地扣著,
    肩章上的金線在透過稀疏雲層的慘白日光下,反射出一點冷硬的光。
    他微微側著頭,聽著那幾聲絕望的投降呼喊,臉上沒什麽表情,
    眼神像結了冰的深潭,隻倒映著眼前這片狼藉的戰場和遠處鉛灰色的天空。
    他緩緩抬起帶著雪白手套的右手,五指收攏,然後又輕輕向下一壓。
    他身後的十幾名日軍士兵並未有所行動,回應這動作的便是另一群人,
    他們四下從林子內湧出,穿著深藍色的厚棉製服,腰間束著寬皮帶,腳上踩著笨重的棉靴,大簷帽壓得很低,
    帽子上那顆偽滿洲國的五色星徽在黯淡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
    他們沉默地從藏身的樹幹後、雪坎下迅速起身,
    端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槍,動作算不上多麽矯健,甚至帶著點被凍僵的僵硬。
    他們從四麵八方湧向那幾個投降的土匪,冰冷的槍口抵住了他們的後心、脖頸。
    “起來!”
    一個領頭的警察隊長,操著濃重的東北口音低吼了一聲,聲音像生鏽的鐵片刮過凍土。
    他臉上的皮肉被寒風刮得又粗又紅,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帶著一種長期在夾縫裏掙紮求生所磨礪出的狠戾與警惕。
    他叫趙德彪,在這片林海雪原裏追捕過抗聯,也鎮壓過綹子,此刻他正用腳粗暴地踢了踢一個癱軟在地的土匪,
    “麻溜的!別裝死!”
    投降的土匪們被粗暴地拖拽起來,雙手反剪,用粗糙的麻繩死死捆住。
    滿洲警察們推搡著他們,深藍色的身影在灰白的雪地和焦黑的樹幹間移動,動作熟練而冰冷。
    零星幾個穿著土黃色軍服的日軍士兵,如同幾根移動的木樁,散布在周圍,眼神漠然地監督著整個過程,
    刺刀上凝結的血珠在低溫下變成了暗紅色的冰晶。
    高木正雄緊緊跟在藤田明身後半步的位置。
    他年輕的臉龐被寒風刮得通紅,鼻尖凍得發亮,眉毛和帽簷上結了一層細密的白霜。
    他呼出的白氣在眼前一團團散開,目光卻始終膠著在藤田明那線條冷硬的側臉上,
    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崇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他忍不住往前湊了湊,“長官,屬下……屬下有些不明白。”
    他看了一眼被深藍色警察押解著、踉蹌走向林外大路的土匪俘虜,
    “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還有當地線人的報告,這夥土匪,盤踞遼東山裏十幾年,
    曾跟抗聯火並過多次,互相都沾著對方的血。
    他們…他們根本不是抗聯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抗聯的敵人!!
    高木的聲音裏透著急切,“我們調集了三個中隊的討伐隊,冒著嚴寒進山圍剿,耗費彈藥人力…
    就為了剿滅這樣一夥…一夥跟抗聯有仇的土匪?
    這…這豈不是…?”他不敢把浪費或不智這樣的不敬詞說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
    藤田明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帶上了那副專用墨鏡,將目光投向更遠處連綿起伏、被灰白霧靄籠罩的山巒輪廓,
    那裏是莽莽蒼蒼的遼東林海,深不可測,藏著這片土地上最難以捉摸的東西。
    “高木君”
    他的語調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你看到的,是草上飛與抗聯的仇怨。這沒錯。”
    他微微側過臉,眼角的餘光掃過高木困惑的臉龐,“但剿滅他們,我的目的從來就不是簡單地除寇,
    或者替抗聯剪除一個對手。”
    高木正雄屏住了呼吸,心髒在胸腔裏咚咚直跳。
    藤田明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絕非笑意的冰冷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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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是在為帝國,為滿洲國,收取一樣更重要的東西。”
    他停頓了一瞬,仿佛在斟酌最精準的詞語,然後清晰地吐出兩個字:“人心。”
    人心?
    高木正雄猛地一怔,這兩個字像兩顆燒紅的炭塊,猝不及防地燙進他的耳朵裏,又沉甸甸地墜入心底。
    他咀嚼著這兩個字,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混合著某種奇異的灼熱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嘴唇微張,
    想要追問這人心究竟如何收取,又收取的是誰的人心?
    是那些百姓?還是這些俯首聽命的滿洲警察?
    抑或是……更廣闊的土地上沉默的大多數?
    但藤田明已經收回目光,邁開步子,踩著被無數腳步壓實、變得滑溜的積雪,沉穩地朝著林場方向走去。
    高木不敢再問,隻能將這兩個字死死地刻在腦海裏,同時加快腳步,緊緊跟上那個挺拔而孤絕的背影。
    這位從華北戰場調來的年輕長官,果然和其他那些隻知蠻橫殺戮、炫耀武力的同僚截然不同!
    他是真正擁有宏大理想、深諳地方治理之道的人!
    高木的胸膛裏,一種近乎狂熱的欽佩感油然而生。
    林場邊上的空地,此刻成了一個巨大的露天刑場。
    地上散落著鋸末、樹皮和幾把沾滿雪沫的伐木斧。
    偽滿洲國的警察們組成了嚴密的包圍圈,深藍色的製服在灰白背景下格外醒目。
    他們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眼神警惕地掃視著被迫聚集在空地中央的人群。
    刺骨的寒風毫無遮攔地呼嘯著,卷起雪沫和塵土,抽打在人們的臉上,鑽進破舊的棉襖領口。
    人群黑壓壓一片,大多是附近村屯的農民和林場的苦力。
    他們穿著臃腫破舊的棉衣,臉上刻著風霜和麻木。
    男人們低著頭,眼神躲閃,粗糙的手緊緊攥著衣角或身邊孩子的肩膀。
    女人們則把凍得小臉通紅的孩子死死摟在懷裏,壓抑的啜泣和孩童受驚的低啞嗚咽,在寒風中時斷時續。
    每一張臉上,都清晰地寫著恐懼、不安,以及那如同冰層下暗流般湧動、幾乎要噴薄而出的對持槍者的憎恨。
    空地中央,剛剛被押解回來的土匪俘虜,被粗暴地按跪在冰冷的雪地上。
    他們的嘴被肮髒的破布塞得嚴嚴實實,隻能從喉嚨深處發出絕望的“嗚嗚”聲,
    身體因極度的恐懼而劇烈地扭動掙紮,像離水的魚。
    警備隊長趙德彪麵無表情地走到前麵,先是對著一旁沉默不語的藤田明彎腰諂笑了一下,
    而後從懷裏掏出一個卷了邊的硬皮本子,清了清嗓子,
    用一種刻意拔高、帶著濃重本地腔調、卻又無比冰冷的嗓音,大聲宣讀起來:
    “匪首草上飛,本名張白牛!占山打劫十二年!
    劫掠商旅、綁票勒索、殺人越貨、奸淫婦女,血債累累!今奉大日本帝國皇軍藤田長官鈞令,
    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一樣砸在寂靜的空氣裏,也砸在周圍那些被迫圍觀的百姓心上。
    人群裏起了一陣極其細微的騷動,像被風吹過的枯草。
    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臉上的皺紋劇烈地抽搐著,
    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雪地上那幾個跪著的、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熟悉身影。
    一個裹著破頭巾的中年農婦,死死捂住了身邊孩子的眼睛,自己的嘴唇卻哆嗦得不成樣子。
    藤田明就站在空地邊緣一塊地勢稍高的原木堆上,位置正好能將整個刑場和人群盡收眼底。
    他雙手拄著那柄佐官軍刀,刀尖輕輕點在腳下的木頭上,身姿挺拔如鬆,黃呢大衣的下擺在寒風中輕輕飄擺。
    高木正雄站在藤田明側後方稍低一點的位置,雙手緊握,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他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擂動,不是因為即將到來的血腥場麵,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台下諸多百姓的神情變化。
    趙德彪念完了名冊,隨手將紙卷往旁邊一丟。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肅殺:“抬槍!”
    早已在俘虜身後站定的滿洲警察們,動作整齊劃一地端起了步槍。
    冰冷的槍口,抵住了跪地土匪的後腦勺。
    那些被堵住嘴的土匪,身體瞬間繃緊如弓弦,喉嚨裏發出瀕死的、非人的嗚咽,絕望地扭動著,想要掙脫那冰冷的死亡觸感。
    “預備——”
    趙德彪的聲音拖長了調子,在寒冷的空氣中回蕩。
    時間仿佛凝固了,風似乎也停了。
    所有的目光,無論是行刑者、監督者、還是那些被迫圍觀的百姓,都死死釘在了那幾支即將噴出火焰的槍口上。
    恐懼像實質的冰水,浸透了每一個人的骨髓。
    高木正雄屏住了呼吸,眼角的餘光瞥見藤田明拄著軍刀的手,指關節似乎微微收緊了一點。
    “放!”
    趙德彪的聲音如同炸雷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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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砰——!”
    七八聲沉悶的槍響幾乎在同一瞬間爆開!
    聲音並不如何驚天動地,在空曠的林場上空甚至顯得有些短促、幹脆。
    槍口噴出的火光一閃即逝,刺鼻的硝煙味猛地彌漫開來。
    跪在地上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猛地向前一栽!
    沉悶的撞擊聲接連響起,是頭顱重重砸在凍硬土地上的聲音。
    暗紅色的液體,混著一些難以名狀的灰白色漿狀物,從後腦碗口大的破洞裏汩汩湧出,瞬間染紅了身下的白雪。
    那顏色在慘白的背景下,顯得異常刺眼、粘稠、溫熱,甚至帶著一種詭異的生命力,迅速地暈染開來,
    像一朵朵驟然綻放又急速枯萎的、地獄裏開出的花。
    幾具屍體還在神經質地抽搐著,手指無意識地摳抓著冰冷的雪泥,留下幾道扭曲的痕跡,很快也徹底不動了。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連孩子的哭聲都消失了。
    隻有寒風掠過林梢,發出嗚嗚的、如同鬼魂低泣般的悲鳴。
    趙德彪快步小跑到藤田明身邊,依舊是那諂笑的麵容,臉上的溝壑甚至能夾住一張滿洲銀行券了,
    “藤田君,東西都準備好了!您看……”
    藤田明不語,隻是點點頭。
    趙德彪便立時朝著後方的人揮了揮手,緊接著就是一群警察抱著一些麻布口袋到了人群中間,
    他厲聲大喝,“這些是從土匪窩裏繳獲的糧食,
    藤田少佐說了,百姓苦土匪良久,今天發放這些糧食,是給父老鄉親們的補償!”
    人群喧嘩之際,高木正雄感到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直衝喉嚨,胃裏翻江倒海。
    他死死咬住牙關,強迫自己睜大眼睛,不去看那幾灘迅速擴大的刺目猩紅,而是死死盯住周圍百姓的臉。
    他看到的不再僅僅是恐懼和憎恨。
    他看到那幾個剛才還死死盯著土匪的老人,臉上的肌肉劇烈地痙攣了幾下,渾濁的眼睛裏,
    那刻骨的恨意似乎……鬆動了一絲?
    一種極其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在那渾濁的眼底翻騰——是快意?是解脫?
    還是某種更加沉重的茫然?
    那個緊緊捂住孩子眼睛的農婦,身體不再像剛才那樣篩糠似的抖了。
    她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放下了捂著孩子眼睛的手,目光沒有看屍體,也沒有看持槍的警察,
    而是茫然地投向遠處灰蒙蒙的山林。
    她臉上那種深入骨髓的憎惡,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一幕衝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空洞、更加麻木的……
    困惑?
    高木正雄猛地轉過頭,看向身前的藤田明。
    他的長官依舊拄著軍刀,身姿挺直如標槍,一動不動。
    隻有高木這個角度,才能勉強看到他微微下垂的眼瞼下,那雙深潭般的眼眸裏,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難以捕捉的微光。
    那不是滿意,也不是得意,更像是一個精密的機械裝置,
    在確認某個關鍵齒輪已經按照預定軌跡齧合轉動時,所流露出的那種冰冷的、絕對的掌控感。
    “人心……”
    高木在心底無聲地重複著這兩個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骨蛇一般地爬升。
    無數次從廣播、報紙上報送多少遍的日滿親善、中日親善標語……
    在此刻具象化了。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觸摸到這個詞背後所蘊含的、令人骨髓發冷的恐怖重量。
    那重量,似乎比腳下的凍土更沉,比眼前凝結的鮮血更黏稠,比這遼東的寒冬更刺骨。
    行刑的滿洲警察們開始動作麻利地拖拽屍體。
    粗糙的繩索套住屍體的腳踝,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道暗紅與汙黑混合的、長長的、刺目的痕跡,一直延伸到遠處準備懸屍的高架。
    ……
    “踏踏踏”
    人群散去之時,一名日軍騎兵正快速打馬飛馳而來,
    他驅馬來到藤田等人身前,快速下馬,從腰間的文件袋裏取出一封電文,
    “長官,師團司令部來電!”
    藤田明接過信封,接過身後高木正雄送上的小刀,熟練地劃開封口,抽出裏麵的紙張。
    命令很簡短:
    "藤田大隊長即刻率部前往奉天集結待命,所有治安任務移交哈爾濱警備三廳。"
    "去通知部隊準備吧,高木君。"
    藤田明看完電令後,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明天的早餐,"明天一早出發。"
    "西卡西,長官!"
    高木正雄有些急切,"我們的工作才剛剛有起色!如果現在撤走——"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藤田明打斷了他,聲音依然平穩,但眼神已經冷了下來,
    高木正雄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挺直腰板,微微躬身,
    "哈伊!瓦卡裏馬希大!屬下這就去安排!"
    而此時,那名通信兵腰間的報紙吸引了藤田的目光。
    他要來了報紙,那是今天的《朝日新聞》,頭版頭條赫然印著:
    「藏相小倉正恒發表華北經濟改革方案,強調治安戰戰略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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