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積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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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陽城外,硝煙尚未完全散去,彈坑邊的泥水早已混著血痕幹涸,空氣中彌漫著焦土與鐵鏽味。
剛剛結束的一個多月激戰,把城郊的丘陵、水田與村鎮碾成了沒有分界的廢墟。
湯恩波的三十一集團軍十三軍正從陣地後側撤下第一線部隊,
接替的預備隊神情麻木,臉上抹著幹血與黃土,甚至還來不及擦拭槍管的焦痕。
第十師團的炮火曾日夜不停地覆蓋這裏,每一條溝壑、每一道土牆都被火力壓了又壓,
守軍把這片陣地稱作“血線”。
但最終,血線還是沒有崩。
在義陽南部,張至宗、李品仙兩大兵團一南一西死死頂住了日軍主力的推進,讓戰場維持在一種近乎扭曲的對峙之中。
湯恩波的部署堪稱典型的兩線作戰,一部死守義陽,一部則調集炮兵與步兵協同向南揮捅,
作為機動部隊配合張、李兩部牽製日軍正麵。
九月到十月,戰事像是膠著進了沼澤。連續數十日的反複爭奪,使雙方都陷入極度疲憊,
戰線推不得,撤不得,攻下又失守,守住也難穩固,各處皆是拉鋸戰。
而就在這種近乎崩潰的臨界點上,同盟軍統帥部下達了一道命令:
——豫省、晉省的第一、第二戰區同時對戰區內日軍展開突然攻擊。
這是一次戰略性試探進攻,也是一次精算下的風險博弈。
統帥部策動了大範圍戰役性試探攻勢,令豫東日軍將兵力再次壓上黃泛區邊界。
而接到密令後的包國維迅速調集訓練完成後的第十一軍一個師和兩個獨立總隊,在一晝夜之間大規模南下。
部隊悄然穿越豫中,趁夜突入螺山以北地帶,繞過正在進攻義陽城的日軍主力,於十月上旬突然出現在日軍第十師團側翼。
襲擊發生在十月一日當天清晨四點四十。
炮火如同從霧中劈出,直接打亂了第十師團的側翼警戒。
守軍倉促應戰,不到兩小時,前線通信中斷,螺山陣地被撕開缺口。
日軍不得不棄陣後撤,十一軍22師乘勝追擊日軍,日軍連日來在義陽苦戰,士氣早已經不如戰前,
部隊從軍官到士兵都十分疲憊,如今聽說側翼被包圍,便一路退回至荒川,一路上留下大批彈藥輜重與受損裝備。
南線的主攻部隊仍被張、李、湯三部糾纏壓製,日軍正麵推進未果,而東線又被豫東軍從後方扯開。
十月三日,張至宗敏銳的發現了日軍的兵力變化,與李品仙合議後,為變守勢為攻勢,由湯恩波南線主力全軍出擊,破其一點,
張、李兩大兵團開始前壓。
湯恩波也意識到這是自己的翻身仗,當即親率部隊進攻日軍第三師團,經4天苦戰,予南返日軍以重創,
十月七日收複禮山縣。
這一變故讓崗村寧次徹底明白,戰機已失。
22師的突襲不隻擾亂了戰線,更讓整個戰區的後勤補給開始失衡,瀕臨崩潰的後勤早已經讓前線的部隊怨天尤人。
1940年10月11日,崗村寧次下令,華中派遣軍第十一軍全線後撤。
義陽會戰,自此以同盟軍的慘勝告終。
“慘”在傷亡慘重、彈藥匱乏,第五戰區主力幾近掏空,幾支能打的部隊都打出了血與命,
尤其是湯恩波麾下三十三集團軍,幾度陷入孤軍鏖戰的境地。
“勝”則在以三比一的傷亡比,徹底挫敗了日軍試圖在武城會戰後擴大戰果的企圖。
隨著日軍退潮,戰線回到了武城會戰前的對峙狀態。
義陽城外圍那些反複爭奪的山頭,再次插上了同盟政府的白日旗。
這場會戰中,湯恩波打出了他這一生最漂亮的一戰。
三十三集團軍尤其是十三軍表現搶眼,左右分線皆守皆進,打出了韌性,也打出了氣勢。
戰後不久,統帥部連發嘉獎,議長更在南山官邸親書“華中柱石”四字相贈。
而在日軍的軍報通電中,湯恩波被列為天字第一號作戰目標,言辭直言:
“其調度強硬、運兵機巧,需盡快解決。”
義陽戰後,同盟黨趁勢設立鄂豫皖三省邊區總部,三十三集團軍南下,湯恩波出任總司令,將總部設於義陽。
豫省從此分為三力鼎立的格局:第一戰區長官衛理皇坐鎮的豫西洛陽、第十一軍包國維的豫東鄭城以及三十三集團軍湯恩波的豫南義陽。
自此,華夏戰場正式進入對峙階段。
戰爭沒有結束,隻是暫時緩了一口血腥的氣。
……
戰後,豫省地區的軍政係統幾乎同時進入“滿負荷狀態”。
最先動起來的是豫南湯恩波的三十三集團軍。
在義陽前線勉強站穩腳跟之後,湯恩波沒有絲毫喘息,就親自坐鎮螺山,
將整條戰線向前推移了三十裏,在丘陵帶上劃出一片防線構建區域。
隨後,一道命令從集團軍司令部發出:“螺山防線,必須在四十日內成型。”
於是,沿線百姓便開始了苦難的軍令施工期。
三十三集團軍工兵牽頭,地方保安隊、憲兵分段接應,調集百姓萬人,
驅趕百裏之內村莊居民,命其“自備口糧、鐵鍬、鋤頭”,晝夜不停開挖深溝工事。
溝寬三丈,深一丈八,南起茶棚口,北至荒嶺寺,全線一百四十餘裏。
沿線所有祠堂、廟宇、路神龕、祖墳屋、廢舊水車,全拆。
甚至連還算完好的民房也沒能幸免,隻要地勢合適、磚頭結實,就被立即標記——“征作軍用”。
湯恩波的部隊開到哪裏,哪裏就得立即騰出地皮,修建軍營、營房、彈藥倉庫、戰地劇院。
而用於建設的勞力和物資,磚取牆,木拆梁,青石做地基,所有一線所需建材,全都就地征收、無償征。
老百姓形容得最直白:“連家裏柴火都給扒走了,誰敢說話?”
坊間甚至傳出一句話,傳得頗廣:
“湯恩波要蓋房子,連龍王宮都得拔掉。”
這話雖不中聽,卻沒人敢反駁。因為那年十一月,有一個叫觀水村的地方,被整村遷出,
隻因村口有塊青磚夯實的龍王廟,正好在“劇場工程”預定位置上。
廟被拆了,磚被拉走墊台基,連龍王的石碑都被錘碎填溝。
百姓跑去求情,鎮上的警備長官隻是冷冷地答:“打不贏仗,誰都活不了,活不了,求神有用?”
沒人再說話。
南邊的三十三集團軍還在螺山一線挖溝築壕,征地拆廟,營房蓋得像滾雪球一樣往前推。
而在豫東,第三綏靖區則進入了另一種節奏。
在包國維的主導下,鄭城以東的十數處大型糧倉陸續封頂,
一批批糧食從關中、鄂省,甚至從東南亞繞道港城、魯省轉運而來,再經水路、鐵路、公路三線並舉,晝夜押運入庫。
沿途布設崗哨,憲兵、警衛、鐵路守備隊聯防值守,幾乎到了“過一車糧,核查三次”的程度。
第十一軍憲兵處、後勤處、第三綏署民政處聯合監督糧食入庫工作。
一切謹慎至極,毫無鬆動。
與此同時,在第三綏署的配合下,一項針對豫東農村的基礎設施建設同步展開。
——截至十一月中旬,全區共打井三百四十八口,重點布設於黃泛區邊緣以及數十個人口高密度村鎮和重要軍事設施處。
井深平均超過五丈,部分地區更深入至八丈以下,抽出的水清冷甘冽。
——為配合深井抽水,豫東聯合商社還從青島、滬上訂購了風力水泵風車七十二台,陸續安裝於豫東平原主灌區。
這些風車依靠高空氣流帶動螺旋翼片,連接機軸帶動水泵,將地下水緩緩抽升。
白天風一來,風車便“咯吱咯吱”響成一片,村裏孩子們圍在旁邊看,嚇一跳笑一跳,說那是天上的機器。
這些工程項目的背後,是包國維私人資產的持續縮水。
他在墨西哥控股的種植業公司,如今已被四大家族相繼入股,每年盈利不得不按照原協約條款讓出三分之一以上。
而另一頭,在阿美莉卡,雷神公司雖然趕上了歐羅巴戰火擴大的紅利期,但在整個軍火體係裏,
真正的大單一早就被春田兵工廠、溫徹斯特、雷明頓那幾家老牌槍支武器軍工巨頭牢牢握在手裏。
那些集團背後不隻有技術,還有國會、軍方、銀行三層聯合保證。
他們以主承包商的名義拿下訂單,再按層級通過戰時分包體係向下發包,外頭人看似有機會,其實都是進不了門的外圍跑腿。
雷神公司想擠進去,隻能靠早年安敬賢苦心鋪設的關係網——那些維係在阿美莉卡參議院、眾議院和軍隊之間的灰色線路。
錢從不直接送達。
但它知道路——一層一層過賬,一筆筆打到正確的賬戶上。
政治獻金、議員家屬名下的基金會、慈善晚宴的匿名捐贈,退役將領與現任議員主辦的“國防講座”,
甚至包括某些政界人物所出版的回憶錄、自傳讚助,隻要有人牽線搭橋,雷神公司的名字就必須印在支票下方。
有時是陸軍軍械署的中層合同審計員,
有時是眾議院軍事委員會的研究預算專員,偶爾是某位州長秘書的弟弟開設的基金會,
也可能是白宮預算局在假期時主辦的國防工業座談會。
一筆筆合規的金錢,最後流向了預算、合同、法律、軍區、輿論、工會的最深處。
憑借著多年在阿美莉卡埋下的美元攻勢,雷神公司逐步撬開了戰時軍火市場的縫隙,訂單開始穩定增長。
收益也隨之擴大,成了包國維維係豫東建設的最主要資金來源。
但除去必要的流動資金與美元資本鏈條,包國維幾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積蓄”。
雷神公司的收益有相當部分直接轉入包國維在花旗銀行的賬戶中,後由花旗銀行滬上分行經理葛靈牽線,
將資金引入錢莊和商會的周轉,最終流入第三綏靖區軍務特別經費賬戶,隨即被投向一條條看不見回報的建設項目,
基建本就是國家投入中最容易虧損的部分——回報周期長,效益不明確,養人無數。
除此之外,他手中還養著數萬人的部隊,全部為原模範師係統的直係部隊,精挑細選、戰力強悍,供給標準卻遠高於中央編製規定。
統一後勤、軍餉加作戰津貼、戰功撫恤、彈藥消耗和儲備……甚至連肉食和軍糧都比鄰近部隊多出一成。
靠著統帥部每月劃撥的軍費?根本不夠塞牙縫。
但包國維知道,這筆賬不能細算,也不能停,
打日本人、保家衛國雖是天經地義,可以用將士們的愛國熱情來代替軍費,
但是口號喊得震天響也得填飽肚子才是,更何況,保障後勤補給充足以及愛國精神教育這物質、精神雙重buff的加持,
是包國維與日軍作戰而不落於下風的決勝寶典。
而就在日軍正以高壓手段掃蕩淪陷區、強製收繳資源補充軍隊的同時,同盟政府也在拚死打通滇緬公路。
日軍封鎖沿海線,使得絕大多數對外軍購隻能從滇西和北方進入。
北邊靠的是蒙甘線接入的羅刹援助,而南線的生命線——滇緬公路——則成了同盟政府的另一條重要對外線路。
資源傾斜導致的滇南大開發,使得四大家族紛紛入股滇緬交通走廊的運輸公司與口岸工廠。
包國維也憑借著陳立府的關係網入股了其中一支,高停雲本家新組建的高氏運輸貿易公司開始通過緬甸四處訂購、糧食、橡膠等資源……
一部分進工廠,一部分養軍隊。
此事原本在軍界鮮有人知,直到幾位駐南方將領得到消息:包國維靠做生意在養兵。
這下,軍中震動了。
沒人知道他做的具體是什麽生意,但不少人終於解開了一個心結:為什麽他能帶出那樣一支經打的隊伍。
湘省方麵,王堯武更是受到影響,幹脆在部隊駐地開了軍民合作的餅幹廠。
他雇傭了難民婦女,用粗糧摻糖蜜壓製成耐儲軍用餅幹,改了配方也改了包裝,成批運往各地前線和黑市。
餅幹收入不多,但也能緩口軍餉。
王堯武自己說:“小錢供得上兵,大錢還得靠朝上。”
這讓他得了個綽號:“餅幹將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