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日軍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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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午後的江陽城,青石板路上開始蒸騰起扭曲的熱浪。
    駐軍指揮部後院的白石子曬得發燙,每一步踩上去都吱嘎作響,像是踩在曬幹的魚骨上。
    蟬鳴聲從老槐樹的枝葉間潑下來,稠密得讓人透不過氣。
    崗亭邊的憲兵站得筆直,汗珠順著鋼盔係帶滾進領口,在土黃色軍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他盯著自己投在牆上的影子——隻要那影子再偏三寸,就能換崗了。
    藤田明的皮鞋踏過台階,鞋跟帶起的細塵在陽光下閃著金粉般的光澤。
    自上次在江陽城遭遇刺殺後,回道江陽城的他幾乎不在外留宿,吃住全搬進了司令部。
    司令部內走廊盡頭的電扇吱呀轉動,葉片攪動著摻了薄荷油的冰水氣息,將辦公桌上的文件吹得微微顫動。
    會客室的推門聲驚得窗外的蟬鳴愈加大聲。
    涼意撲麵而來——角落裏兩塊用麻布包裹的冰塊正在融化,水珠滴進銅盆裏發出規律的輕響。
    他的副手布川逸夫立即從沙發上起身,他身上白色麻質西服在逆光中幾乎透明,
    \"卡卡閣下),木村君已經到了。\"
    會客室內最陰涼處的沙發上坐著個穿海軍純白夏常服的軍官。
    不同於陸軍土黃色製服的粗糲,那身白呢料子像是剛從冰窖裏取出來的,連肩章上的金錨徽都泛著冷光。
    軍刀斜倚在沙發旁,刀鞘上磨損的漆麵暴露了主人頻繁拔刀的習慣。
    \"久疏問候。\"
    木村信二少佐起身行禮,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過的,\"藤田君,我們終於又見麵了!\"
    藤田明的目光在對方領章停留了一瞬——海軍省軍務局的櫻花暗紋,是專門派往占領區的情報官標誌。
    他記得這個慶應大學出身的家夥,一年前在大連港處理朝鮮勞工暴動時,就是用他手裏的這柄軍刀連斬七人。
    \"木村君。\"藤田脫下外套,布川立時上前小心接過,並掛到了房內的衣架處,
    \"我上周才接到你的信,還以為你得月底才能到呢。\"
    木村湊到藤田身前的沙發上坐下,“藤田君從哈爾濱調走後,我在遼東就沒幾個陸軍朋友了,
    也沒人帶著我上山打獵,實在太無趣了。
    好不容易有機會南下,自然不能把時間浪費在路上!”,木村感慨道。
    “篤篤”,此時在沙發後麵垂手而立的布川轉身打開了門,
    接過了門口勤務兵手裏捧著的橡木托盤,
    玻璃杯裏的冰塊碰撞出細碎的聲響。
    兩杯琥珀色的威士忌酒杯旁,鹽漬梅子上的結晶閃著細碎的銀光。
    布川接過托盤,並輕輕放置在二人中間的茶幾上,
    藤田明一邊將替木村將酒杯移到身前,一邊道,“是呀,內陸的陸軍軍官都是些悶頭貨,我也很不習慣,
    早知道當初就該參加海軍的!”
    顯然,嘲諷陸軍的笑話對於海軍出身的木村來說,是非常不錯的玩笑。
    “哈哈哈哈!”,二人相視一笑。
    木村舉杯輕嗅,而後看著托盤上的那瓶獨特的弧形瓶身,突然挑眉:\"這是......sing?\"
    杯壁上的菱形切麵將陽光折射在他眼底。
    作為1932年專為遠東市場設計的特別版,尊尼獲加sing在日本占領區和中立海濱城市是頂級宴會用酒。
    木村迫不及待地飲了一口,他閉著眼睛,臉上帶著陶醉的紅暈,
    “雖不及單一麥芽稀有,但在戰爭中能喝到原裝進口的尊尼獲加威士忌,本身就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幸福了。
    藤田君,我就知道你在魯省也絕不會放過享受的機會。”
    藤田明歪了歪頭,將酒杯放下後將身子倚在了柔軟的沙發上,
    “無非是忙裏偷閑罷了,你也知道如今魯省的試點經濟工作還有幾個月就要到了收官的時刻,我真是忙不過來了。”
    木村搖了搖頭,把杯中那點琥珀色的液體輕輕轉了轉。
    “藤田君,你現在可是上官們的香餑餑啊,魯省陸軍的搖錢樹。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嘛,無非是順著自由市場的理路罷了。”藤田明神色平淡,語氣卻透著篤定,
    “多餘的物資集中到魯省,必要的戰略物資
    ——比如淄博煤礦產量的十五個百分點——照計劃輸往本土,
    其餘部分,一部分支援前線,另一部分向民間開放。”
    他給木村斟上酒,“華北戰亂多年,民生物資的需求被壓得太久。
    既然有需求,就有機會。”
    木村微微眯起眼,“物資有限,更何況之前皇軍也試過類似辦法——結果華北成了帝國最大的吸血心髒。”
    “不對,方式不對。”藤田前傾身子,手指輕敲桌麵,
    “過去大部分物資要麽直接進軍隊倉庫,要麽回本土,
    剩下的分給了地方華夏人組成的政府——而他們都是蛀蟲,吃人不吐骨頭的蝗蟲。
    真正流到民間的又有多少?
    更別提地方皇軍軍紀鬆弛,土匪、遊擊、反抗組織層出不窮,經濟怎麽可能發展?”
    木村盯著他,“所以你嚴抓軍紀,連皇軍自己犯事都敢槍斃?”
    “正是。”藤田唇角帶笑,“前線捷報頻傳,大量華夏人開始向帝國靠攏——人心和人口,都是財富。”
    實際上,他還有些沒說出口——
    在他接管魯南經濟事務後,除了配額內的戰略物資,其餘資源全部留在本地流通。
    他與華北開發株式會社合資成立了“魯省區域補給株式會社”,軍方占四成股,國內財閥資本大家占六成,
    由這家商社統籌駐軍征集的貨源,再與華夏商社合作,把貨鋪到周邊各省。
    由此一來,魯省的經濟數字漂亮得驚人,加上內閣與大藏省推動的“占領區經濟發展政策”,
    即便有人眼紅,也不敢明著找茬——畢竟把資源全運回本土,還得再輸血回來維持統治,何苦?
    木村聽完後,手指摩挲著杯沿,低低笑了一聲,
    “藤田君,青島港最近泊了兩艘鶴丸,八千噸級的貨輪,本該直接去橫濱,
    可軍令部特批它們停靠青島……有意思吧?”
    藤田挑了挑眉,“木村君,不妨直說——海軍是看上魯省的生意了?”
    木村掏出一支“金蝙蝠”香煙,在鼻下輕嗅:“聽說你那魯南支社,上個月往滿洲發了三列棉紗?”
    “滿鐵抽四成運費,陸軍再加兩成特別稅——黑得很。”
    木村身子微微前傾,“若走青島港,我們海軍隻要三成——其中一成上繳軍令部。
    相比之下,你跟陸軍的賬,可是虧得多。”
    藤田明卻不急不緩地笑了笑,舉杯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那沒辦法,華北方麵軍是股東,自然得優先照顧老板們的路子
    ——走陸路運費是貴了些,但他們吃的是股息,還算能接受。”
    木村聞言微微沉默。藤田明說得沒錯,在華北方麵軍的默許與扶持下,他才有足夠的騰挪空間,
    如今一些利潤豐厚的買賣,自然得分給方麵軍係統裏的人去做。
    但是他又不甘心,事實上,這次他來江陽,海軍高層的意思很明確——要拉攏藤田明。
    畢竟在整個帝國軍隊中,他是第一個公開下海經商的現役軍官,
    而且不是靠走私黑貨起家,而是走著堂而皇之的生意路線,把利潤都抓得死死的。
    相比之下,海軍自己那些經商的人,幾乎都是在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風險極高。
    海軍需要藤田明來打個樣。
    \"下個月...\"猶豫良久的木村忽然開口,聲音突然壓得極低,
    \""有新的作戰開始。\"
    他蘸著酒水在茶幾上畫出南海輪廓,\"馬尼拉、新加坡、爪哇...這些地方的橡膠和石油,可比山東的煤炭值錢多了。\"
    “這些東西的利潤,我相信藤田君清楚,和我們合作的上限有多高吧。”
    聞言,藤田明心中頓時一陣翻騰,不過表麵上卻依舊是不動神色,
    他把酒杯放下,開始盯著木村,“木村君,如果海軍真有想法,我倒是有個路子。”
    他用指尖敲了敲桌麵,“我手下現在有好幾筆貨,想去南方撈一票,可南方的路線,都被華中派遣軍、興亞院華中華南總局把持,
    他們的生意也在做,我們從陸路走不進去。”
    說到這,他的語氣小了幾分,“且不說生意做不做得下去,單是論運費就翻了兩番,還得過一路上的關卡哨崗,
    不如……走海軍的水路。
    你們的船能到的地方,可比陸軍多得多,未來的發展可是很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