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雲州刺史程懷信並不是一個惡人，相反，他給人的麵目，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將形象。上次真如月被俘的時候，他那種細微關照，給真如月沮喪的心裏送入了很多溫暖。

    所以這回真如月路過雲州的時候，程懷信請她入城，真如月沒有絲毫懷疑。

    她們主仆都還記得，不久前雲州之戰以後，她們成了女俘，但是這位忠厚長者，給她們提供了最大限度的幫助。

    她們絲毫沒有注意到，程懷信始終緊攥著雙拳，極力壓抑著緊張的情緒。

    烏雲嘎悄悄笑著跟公主商量。

    “公主，為了表達我們對程老將軍的感激之情，所以我們一定要去大吃他一頓，然後走的時候再帶走一些禮物。”

    說完還回頭看了一下那輛貨車，在太原買買買的結果。

    真如月瞪了她一眼。

    這麽難聽的話，也隻有女奴說得出口。

    不過話糙理不糙吧，真如月還真是猶豫了一下，真的像烏雲嘎說的，又吃一頓？

    程懷信催促她進城。

    但是，忽然一陣恐怖襲來，真如月頓時毛骨悚然，感到前途凶險難測。

    是女人的第六感！

    於是笑著婉拒程刺史的好意，但是程刺史忽然發怒了。

    聲音都變得陰沉沉的。

    “契丹公主，今天這雲州城，你去也得去，不去，程某隻好綁了你去。”

    眼看老將軍忽然撕下了慈眉善眼的畫皮，真如月大為震驚，連忙策馬而逃，但立刻就被雲州兵捉住了馬韁，真如月立刻掣出戰刀，卻被程懷信揮鞭纏住了手腕，使勁一拖，竟然把真如月拖下了戰馬，跌倒在地。

    還好是滿地都是厚厚的綠草，軟綿綿的，真如月雖然摔的很狼狽，卻沒有摔傷。

    最奇特的，是剛才控製自己的恐怖感覺反而不見了。

    憑空消失！

    真如月苦笑著想道，大概沒必要害怕了吧。現在反正已經被人家逮住了。

    幽州兵兵上前把主仆兩個捆了起來。

    真如月滿臉無奈地對烏雲嘎自嘲。

    “早知道要進雲州城，還不如去晉王府見晉王呢。”

    是啊，其實晉王很不錯的，就像烏雲嘎說的，是個白馬王子。如果自己不是那麽矜持，如果晉王不是那麽傲慢，說不定已經做了他的女人了。

    想什麽都來不及了，主仆兩人被押進了雲州。

    程懷信很得意。

    他不肯離開雲州，雲州就是他的家。既然晉王要以比武失敗為由把他趕出雲州，那麽他隻有據雲州叛變。

    已經給朱晃去信了，請求朱晃援助。

    但是很可能遠水解不了近渴。

    所以，聽說契丹公主路過，他馬上有了新的念頭，把契丹公主扣下來，迫使阿保機出兵保護雲州安全。

    不用多長時間，隻要梁國的援軍趕到，他就安全了。

    沒想到的是，阿保機雖然出兵了，但卻是來興師問罪的。

    這裏麵當然有誤會，程懷信告訴張敬達，保護好契丹公主，自己將在阿保機到達以後，親自去見可汗，澄清誤會。

    張敬達對大帥的做法頗為不以為然。

    “大帥，末將倒是覺得，契丹胡虜，胡虜則無誠信可言，大帥親自涉險，萬一契丹背信棄義，拘拿大帥，如何區處？故末將以為，大帥該留在雲州掌控大局，而命末將前往與契丹溝通，若他們願意聯手抵抗晉王，末將必將盡早回報大帥，候大帥區處。”

    對張敬達的忠誠，程懷信當然是放心的。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忠誠愛將，不信他信誰？

    但是他還是要自己去。

    “敬達，並非老夫就是喜歡鋌而走險，而是此去聯絡契丹，其中關節，也隻有我能夠把握得住，該答應不該答應的，我才能決斷。如果他們提出非分要求，比如要協防雲州，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協防雲州，聽起來像是要配合雲州兵抵抗晉軍，但是契丹兵一旦入城，事情會如何演變，誰也說不清了。

    張敬達不敢回答這種問題。

    看著張敬達的神情，程懷信寬容地笑笑。

    “所以，必須本帥親自出馬。再說了，你放心，老夫與契丹周旋二十年，自然知道他們的本性，有時候的確是如同豺狼，但有時候又是義氣深重。想當年老大王的時候，就義薄雲天折服過阿保機。老夫雖然沒有老大王的能耐，但也懂得如何與他們周旋，換個人去，還真達不到這個效果。”

    張敬達還是不放心。

    “隻是，大帥……”

    程懷信打斷他的話：“敬達不必多言，吾意已決，你呢，如果真的擔心老夫安危，就把那契丹公主確實守好了。要知道真如月如果到了契丹軍中，阿保機的獠牙可就打開了。”

    對於大帥的堅持，張敬達也是無可奈何。

    何況大帥的說法很有道理。

    程懷信派出大量細作，打聽著契丹軍與梁軍的動向。

    他的沙盤上很快呈現出這兩支軍隊的情況。

    現在，梁軍已經逼近蔚州，而北平國的王處直也出兵相助，估計旬日之後，就能奪取蔚州，之後繼續西進，與雲州兵會合。

    但是契丹軍的行動卻顯得非常詭異。

    契丹軍沒有直接衝向雲州，而是圍住了媯州，血戰三天，媯州落到了契丹的鐵蹄之下。

    程懷信非常矛盾，一聽說媯州被圍困，按照多年的習慣，他幾乎馬上就要下令讓張敬達守城，自己率軍前往解圍。

    但是想到自己的叛將身份，他猶豫了。

    在救兵如救火的時候，猶豫幾乎就等於放棄。

    以後的程懷信，似乎已經決定擺爛了。

    明明知道契丹軍接下來又繼續攻打新州和武州，但是他始終沒有派出一兵一卒援助。

    其實，媯州、新州和武州，都是屬於那種貧瘠的州郡，城牆低矮不說，還沒有什麽護城河，守城的晉軍戰鬥力也很差，根本不能與雲州兵相比。

    新州和武州也陷落了。

    程懷信無奈地對張敬達解釋道：“現在我們已經不是晉將晉軍啦，何苦為了李亞子，去與契丹人交戰？”

    張敬達是他的手下，其實不需要向張敬達解釋。

    程懷信的話，是說給自己聽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