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合縣縣令武光祖坐在自己的帳中，問下人道：“你是說，那小丫頭的藥竟是有了點效果？”
    “是的，昨日喝下她熬製藥的那些人，竟是小小有了好轉。”
    武光祖挑挑眉：“她竟還真的有幾分本事。”
    一旁，一個做民婦打扮的白發老婦人道：“莫急，我看過她的那個方子。平心而論，卻是有點東西。一個半大丫頭能將毒疫琢磨得如此明白，卻是有點子本事。但，她終歸還是有一處嚴重的誤判，所以，看似起了效，實則根本治愈不了這個疫病。”
    武光祖目光尊敬地看向那白發老婦人：“大師當真？我也覺得不太可能，這可是大師弄出來的毒疫，豈是尋常醫者能治好的。”
    那白發夫人詭異地笑了笑：“大人就等著瞧吧。”
    傍晚喂下眾人喝了調製好的藥之後，夏桉感覺困意陣陣來襲。
    一個轉身間，差一點踉蹌著倒下去。
    幸而喜鵲在一旁扶住了她。
    “姑娘，姑娘你已經兩日沒怎麽歇息了，眼下情況已經穩了些，奴婢扶您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眼下是觀察病患的最重要階段，夏桉心裏放心不下。
    然她確是感覺身體困倦得厲害，若是再硬撐下去，八成會暈過去。
    她四下看了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柴堆。
    “扶我到那邊去。”
    喜鵲扶著她走到了柴堆旁。
    夏桉就地倚著柴堆坐下。
    “我在這兒休息片刻就好，你也陪我坐下休息，你也累了。”
    喜鵲道：“奴婢還能撐住，奴婢去那邊幫您盯著。”
    夏桉點頭：“也行，待我休息好了，換你。”
    王長燁於夜間抵達鳳合縣，遠遠地便瞧見隔離的帳篷區。
    帳篷區門口，有幾個護衛守著。
    王長燁下馬，報上名號之後，護衛對他放了行：“王參軍，這疫病十分凶險，您可得注意著些。”
    王長燁未放在心上，接下手下遞來的一塊兒口巾，將口鼻蒙上，便走進了隔離區。
    他先是四下看了一番，路過一處柴堆的時候，看到那裏倚著個人，身上還蒙了一件衣裳。
    他第一反應，此人當時染了疫病的病患，估計已經沒氣了，還沒有來得及處理的屍身。
    此時，不遠處的帳篷裏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哭喊聲，而那柴堆下的人突然身子抖了一下，緊接著，她竟是撩開了身上的衣服掙紮著站了起來。
    腳步虛浮的朝著那個帳篷焦灼地走了過去。
    王長燁眸光閃爍了一下，竟是那日在官驛見過的女醫者。
    帳篷裏，秦姑娘抱著她娘，哭得傷心絕望：“娘——娘——你醒醒啊娘。”
    “娘，你不要丟下我，你怎麽忍心就這樣丟下我？我一個人如何獨活啊娘。”
    “求你了娘，別離開我——”
    夏桉走入帳篷，隻見秦母口鼻中盡是血跡，竟是，吐血而亡了。
    秦姑娘見了她，幽怨地哭著道：“夏姑娘，不是說你的藥能管用嗎？不是說你醫術非凡，一定能救活我母親嗎？可為什麽我的娘還是死了？”
    夏桉喉中發哽，一時間什麽聲音都發不出。
    這時，裏麵的的一個少年突然一仰頭，猛得吐出了一口血，之後伸手拉著一個老翁的手，口齒不清地喊著：“爺爺，爺爺，我，不想死。”
    幾瞬之後，雙眼徹底失去了神采，手臂無力地垂落了下去。
    那老翁抱起那少年：“孫兒，孫兒，我的孫兒啊，你不能死啊。”
    “孫兒誒，我可憐的孫子，你讓爺爺該怎麽活啊？”
    接著，帳內的人相繼發出了痛苦的呻吟和哀叫。
    很多人將怨氣指向了夏桉。
    “什麽厲害的女醫者，你就是個一庸醫，你的藥根本就不管用。你在騙我們。”
    “你就是假慈悲，虧我們此前還那麽相信你，你就是個繡花枕頭，來我們這兒就是做樣子的，拿我們的命當兒戲。”
    “我早就說了，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子，怎麽可能真的有什麽厲害的醫術，說不準她是靠著美色上的位，拿我們這些人當練手呢。”
    喜鵲急了：“你們胡說什麽，這裏全都是瘟疫，有哪個女子不要命了，會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跑到這裏胡鬧？”
    “那她的藥就是沒用，就是在耽誤我們工夫！”
    “這人都治死了，還有何可說的。”
    夏桉麵色發僵，目光沉沉地看著剛剛死去的兩個人，以及那些不住痛苦呻吟的人。
    她不是怕被罵，她是不明白問題出在了哪。
    那個死了孫兒的老翁突然起身道：“你走，你走，我們這裏不需要繡花枕頭。你給我老漢走！”
    又不知誰將一個茶杯朝著夏桉砸了過來。
    夏桉偏頭閉上了眼睛。
    王長燁伸手一把將那茶杯接住，丟在了地上。
    然後拉著夏桉出了那帳篷。
    夏桉驚魂未定，眼中一片惶惶。
    秦母和那少年的死狀，一直飄忽在她眼前。
    還有裏麵的其他病患，白日裏情況明明已經穩定了好多，此時為何又恢複了原狀？
    “不對，這不對。”
    王長燁在她身旁道：“本官勸你，現在最好趕緊離開這個地方。這些人現在可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若是他們群起而上，本官也保不了你。”
    夏桉像是沒有聽見，疾步走到了她此前配好的草藥旁。
    她細致地在藥堆裏扒拉了一遍，緩緩抬頭。
    沒問題，藥都是對的。
    問題沒有出在藥材上。
    那便是，出在了方子上。
    她疑惑地抬眉，隨即覺得腦中一陣眩暈，緊接著，身體不受控地朝一旁整暈倒了過去。
    王長燁剛要伸手去扶，卻被人搶了先。
    劉二順和王寬一人扶住夏桉的一側，對著王長燁道：“王大人，不必麻煩你了，我們會送夏姑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