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一種混雜著無聊與好奇的疑惑心情，李淡最終還是決定下樓去探個究竟。
    樓下的嘈雜並非慌亂或驚恐，更像是一種被壓抑許久後突然被點燃的集體躁動。
    人們三五成群，腳步匆匆，臉上沒有災難臨頭的煞白，反而帶著一種去晚了就趕不上趟的急切，以及……一絲絲難以言喻的期盼。
    “國人骨子裏刻著愛看熱鬧的基因，”李淡邊走下最後幾級台階，邊在心裏嘀咕：
    “先看看熱鬧再說，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沒有什麽危險。”
    這種近乎本能的驅動力，在資源匱乏、信息閉塞、娛樂活動幾近於無的末世基地裏，顯得尤為強烈。
    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成為沉悶日常裏難得的調劑。
    李淡自覺的匯入樓下湧動的人流，像一滴水融入溪流，不必問路，隻需跟著那無形的引力向前。
    人群的流向就是最好的指引。他刻意放慢腳步，讓自己處於人群的邊緣，豎起耳朵，目光看似隨意地掃視著周圍一張張或興奮或緊張或茫然的臉孔，試圖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碎片。
    空氣裏彌漫著汗味、塵土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基地外荒野的凜冽氣息。
    果然，沒走多遠，旁邊幾個同樣步履匆匆的中年人的對話就清晰地飄進了他的耳朵。
    一個頭發花白、穿著洗得發白工裝的男人，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對同伴說：
    “老張，你說……你說這一次來的會是哪個基地的人啊？”他頓了頓，目光急切地在前麵攢動的人頭間搜尋，仿佛想穿透人群看到點什麽：
    “也不知道會不會……會不會有我那在外地打工的兒子他們那邊的消息？都兩年多沒信兒了……”
    最後那句話，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沉甸甸的希冀與恐懼。
    被稱為老張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語氣既寬慰又帶著點現實：
    “唉，老李，別抱太大希望，但也別灰心。誰知道呢？老天爺的事兒誰也說不準。跟著過去看看唄，萬一呢？萬一有以前認識的朋友、鄰居什麽的，也算是個念想。” 他渾濁的眼睛裏也閃動著一點微光，“人多，消息總歸多點。”
    旁邊一個挎著布包、神情精幹的大嬸忍不住插話，語氣裏帶著對基地管理層的小小抱怨：
    “哎，你們也不知道是哪個基地呀？我瞧著基地這次也夠奇怪的，一點通知都沒有，整得神神秘秘的。往常接收其他基地的人，好歹會提前貼個告示，說哪來的、多少人、怎麽安置。這回倒好，啥風聲都沒透。”
    老張聞言，嘴角撇了撇，露出一絲略帶譏誚的了然：
    “通知？我看啊，基地上頭自己都未必清楚底細呢！你沒看前兩天才突然開始整合空置的棚屋和倉庫嗎？那手忙腳亂的樣子，明顯是臨時接到消息，火燒眉毛了才開始準備住宿和吃飯的問題。倉促得很！” 他搖搖頭，“估計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哪還顧得上提前通知咱們。”
    李淡默默地聽著，將這些零碎的信息在腦海裏拚湊。未知的基地、倉促的安置、人群中彌漫的尋找親人的渴望、以及基地管理顯露出的臨時性……這“熱鬧”背後，顯然不僅僅是簡單的“看熱鬧”那麽簡單。
    它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可能波及基地的每一個人。他不由得也加快了腳步，想盡快看清這“熱鬧”的源頭，到底是什麽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