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人是誰？
    為什麽被綁在樹上？
    是誰綁住了他？
    難道沒有其他的記錄員注意到這個情況嗎？
    還是說……樂園的人都默認這個老人的存在？
    無數的問題縈繞在心頭，但她和玦沒有立刻靠近，而是隔著一點距離，皺起眉頭仔細打量起眼前的老人。
    老人身形枯槁，皮膚皺縮如幹涸的樹皮，灰白的頭發淩亂地垂在額前，像是風化了的殘絲。
    他的衣服破舊不堪，滿是褶皺與塵垢，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像是很久沒有更換過了一樣。
    他被那根厚重的繩子死死綁在樹幹上，繩索緊緊勒住他的身體，似乎已經深深陷進皮肉裏，顯然這束縛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
    老人的頭微微低垂，雙眼緊閉，胸口幾乎沒有起伏，白天幾乎讓人看不到他身上是否散發著淡淡的銀光，此人像是已經融入了這棵古老的榕樹之中，成為它的一部分。
    “他……還活著嗎？”
    熵低聲道，聲音有些發沉。
    擁有肉體的人類當然容易判斷生死，隻要看有沒有氣就行了……但靈魂就不好說了。
    玦沒有回答，他伸出手，試圖探測對方的生命跡象。
    然而，就在他指尖流瀉的銀線即將觸碰到老人的刹那——
    “——噗通！”
    老人的腦袋忽然猛地一歪，垂得更低了些。
    玦和熵齊齊一震，迅速後撤半步，周圍的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
    “……”
    他們沉默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老人的狀態，試圖尋找任何細微的動作。
    就這麽過了好幾分鍾……
    老人幹裂的嘴唇突然微微顫動，他的頭也在以一種幾不可見的幅度動了一下。
    他眼皮輕顫，幾秒後，竟慢慢睜開了眼睛！
    “……！”
    他還活著！
    兩人警惕地看著他。
    隻見那黑漆漆的瞳孔滾動了兩下，近乎無神地看向他們的位置，也不說話。
    玦蹙著眉，和熵對視了一眼。
    隨後，他試探性地朝老人開口：“請問……你是誰？”
    老人沒有回應他。
    他似乎在神遊天外，又似乎早就已經徹底恍惚。
    不知過了多久，那沙啞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聲音，仿佛被風吹散的呢喃：
    “……結束了。”
    玦：“結束？什麽結束了？”
    老人自言自語：“死亡……結束……”
    熵：“死亡？誰會死亡？”
    老人依舊不理會他們，如同上了發條的機器般重複著這兩個詞。
    玦琢磨著：“他的意思……難道是某人的死亡會帶來結束嗎？”
    熵：“我們再等等吧，說不定他還有什麽話沒說出來……”
    “好……”
    就這樣，兩人又耐心等了一會。
    當老人慢悠悠地重複這兩詞不知道多少遍後，他停頓了好久，最後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又吐出幾個字：
    “樂園……顛覆……”
    熵和玦呼吸一滯。
    正當他們再想聽出什麽時，老頭就仿佛徹底損壞的機器，再度閉上了眼睛，又變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樣。
    “哎，你繼續說啊！”熵提高了點聲音，試圖將老人喚醒，“樂園怎麽會顛覆？是有人謀算？還是因為某人的死亡？你說清楚啊！”
    老人一動不動：“……”
    玦：“要不我試試強行將他喚醒？”
    “別。”
    熵立馬搖頭。
    “考慮到樂園的特殊性，你不要對不明身份的人使用能力，誰知道對方是不是什麽靈魂領域的大佬？就算樂園中有七席，但不代表沒有隱居幕後的強者。”
    “也是……這老頭怪異得很。”
    玦拉著熵往後退了退。
    他皺著眉，一邊打量周圍，一邊說：
    “榕樹或許隻是單純的地標，但這個老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以防萬一，熵，我們還是先走吧——就算樂園會出什麽事，也不是我們該管的。”
    “……嗯。”
    兩人決定不再理會老頭，起身飛向了記錄檔案所。
    ……
    榕樹下又重歸謐靜，隻有微風席卷著落葉悠悠飄落。
    老頭就跟雕塑般巋然不動，仿佛剛才的一番動作隻是錯覺。
    不多時……
    “哢吱、哢嚓……”
    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
    緊接著，那根粗糙的繩索，像是被無形的手緩緩收緊，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繃緊聲。
    “老友，我又來看你了。”
    少女輕車熟路地來到老人麵前，她語氣熟稔，即便老頭一聲不吭也毫不在意。
    “啊……”
    少女的視線被地上幾個新的腳印所吸引，眸光微動。
    “看來……樂園來了新的客人。”
    有腳印，說明不是單純的靈魂體——是很特殊的客人呢。
    不過，她對此並沒有什麽興趣。
    少女在老人身旁的樹根坐下，抬頭凝望著天空。
    她輕聲呢喃，似在自言自語：
    “老友……你的時間……要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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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也是呢，你現在清醒的時間已經很少了。”
    “……”
    “等你走了，下麵就該是我了……保守起見，樂園已經在我的命令下停止招納新人，其餘的幾席……應該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
    少女輕歎。
    “等我走了……這裏又該何去何從呢？阿克隆……如果他還活著，想必也會驚訝——樂園，這個我們努力鑄就的淨土，居然能存留至今。”
    聽到這個名字，老頭的嘴唇突然翕動了一下：“……阿……阿克隆……”
    “不過說那個家夥也沒什麽意義了。就算阿克隆還活著，他也早就丟失了樂園的信標——他當初既然選擇離開，肯定就沒抱著回來的想法。”
    少女漫不經心地抬手，拂過榕樹那褶皺的主幹。
    她微微闔上雙眼。
    “但……告訴我，老友。就算我替代你的位置，[樂園]也無法長存了，是嗎？”
    “……”
    回應少女的，是老人長久的沉默。
    這或許也是默認。
    唉……
    少女幽幽地歎息。
    她站起身，打算走回自己的領地。
    那即將被風吹散的呢喃悠悠飄蕩——
    “我們做了那麽多，到頭來呢？除卻梅耶塔所描述的那個無影無蹤的世界，我們能唯一寄托的，就剩他……就剩如今首席所做的努力了。
    但你放心，直到最後一刻……我都不會放棄。
    無論什麽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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