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著摩訶那張一如既往冷峻的麵龐，玦沉默了片刻，認為還是有必要問一下之前的事。
    “那個，摩訶，你之前……是因為我生氣嗎？”
    “不是，她沒有生你的氣。”
    摩訶撇過臉，目光落在遠處某塊水鏡上，像是在躲避，又像是在思索。
    但玦注意到，她對幼年狀態的自己，似乎采取了不同的視角看法，稱呼也是“她”，而不是“我”。
    “那是因為……？”
    “孩子的心理總會有些敏感，再殘酷的現實，她適應一段時間就好了。後麵的療程基本都由我來對接，她的休息時間到期了。”
    摩訶語氣淡淡的，仿佛那是什麽不值一提的小事。
    “倒是你。”
    她看過來，用那張麵癱臉冷冷地吐槽，“興致蠻好啊，居然還有心思在我這裏唱歌？你以為自己是什麽童話故事裏的公主嗎？”
    “呃……”
    玦被噎了一下，耳根因為尷尬微微泛紅，連忙低頭搓了搓鼻尖，“你也聽到了？”
    話音剛落，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懊悔得差點咬了舌頭。
    摩訶一頓，顯然留意到了他話中奇怪的“也”字，但沒興趣深究。
    隻是說：“鏡宮裏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你的能力在泛用性上倒挺廣的，還能滲透到自己的一言一行中……不過這很可能也說明，你目前仍舊不能精準地控製自己的力量，導致力量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外泄。”
    “哦……”
    “咳。”摩訶忽然清了清嗓子，像是要說什麽正事。
    玦抬頭看她，卻發現她的表情有些古怪——那原本毫無波動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罕見的遲疑與……別扭？
    她的視線遊移，指尖甚至在袖口邊緣悄悄摩挲了兩下，似乎在醞釀什麽難以啟齒的內容。
    “怎麽了？”他有些詫異地問。
    “……有句話，那個孩子托我告訴你。”
    摩訶說這話時甚至別過臉去，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玦：“什麽？”
    “她說……”摩訶挪開目光，不自然地說，“……她很喜歡你的歌。”
    哎呀……
    玦抿了抿唇。
    雖說有些尷尬，但有人說喜歡，他心底還是開心的。
    而且，既然小摩訶喜歡，那麽眼前的人……
    “那……謝謝？”
    “嗬……”
    摩訶卻似乎立刻察覺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苗頭，雙手一環胸，冷哼一聲。
    “別太得意忘形了！小孩子的喜好總是會更換得很頻繁的，說不定她下一秒就不喜歡了！”
    “哦……”
    玦無所謂地聳聳肩，滿不在乎地笑笑。
    “沒事，反正我也隻是隨便哼哼的。”
    “嘁！”
    聽到這話，摩訶突然很大聲地嘖了一下，不知為何，玦感到她那無神的雙眼仿佛在瞪著他。
    玦眨了眨眼，再仔細一看，卻見對方還是一副麵癱臉的模樣。
    錯覺麽……
    “說回正事，這個——”
    摩訶的手指點了點麵前的水鏡。
    “你到了裏麵，碰見不該看的，記得趕快略過去，不要耽擱，知不知道？”
    “什麽叫不該看的？”
    玦真誠求問。
    摩訶頓了一下，說：“因為我用自己的力量幫助你推進療程，所以，你有可能還會看到我的過去——那些回憶裏沒有能幫助你解開堵塞症結的關鍵，所以你沒有留意的必要，隻要關注自己的回憶就好。”
    說著，她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
    “不要讓我發現你在刻意窺探我的過去，我雖然人在外麵，但你裏麵出現什麽狀況我都是一清二楚的。”
    玦有點驚奇：“那我看到什麽，你也都能看到？”
    “當然。”
    摩訶想了想。
    “最後記住——你在裏麵看到的回憶也不一定是真實的。”
    “嗯？為什麽？那不是我的過去嗎？”
    “人類並不可能事無巨細記得每一件過去的事的細節，更何況一個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並不總是完整的。”
    摩訶舉了個例子。
    “比如你在5年前買過一瓶汽水，是用什麽方式支付貨幣的，是在商場還是網購的，買的又是什麽口味……這些細枝末節你往往很難記住，而大腦在回憶的時候便會自動將那段往事合理化——但記住，這種合理化是你自以為的，並不一定是現實中發生過的。”
    玦若有所思地點頭。
    “哦……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可能會有我的潛意識自動將往事合理化。”
    “嗯。另外，你有過的想法、欲望也可能被大腦錯認為是回憶……這些就要靠你自己去辨認了。”
    少女抬起手。
    “嘩——！”
    伴隨著一聲仿若溪流傾瀉般的脆響，一塊晶瑩剔透的水鏡結晶在她掌心倏然凝聚成形。
    那不是尋常的晶體，它通體澄澈，邊角鋒利，宛如一朵在極寒與高壓中綻放的水晶之花，盛放在空氣中，映出折疊的空間波紋。
    水光從晶花邊緣流瀉而出，像一圈圈交疊的漣漪，光線透過結晶體的棱角折射出淺藍、幽紫、甚至肉眼難辨的異色光斑，在空氣中浮動，猶如幻象。
    玦瞳孔輕顫，眉頭微蹙，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
    他能明顯感覺到，這不是普通的能量具現。
    那個東西和其餘的水鏡有著本質的不同，盡管不知道是什麽，但其中蘊含的古老而強悍的力量足以讓人驚駭。
    “叮——”
    與此同時，環繞他們的水鏡似是在這股力量下產生了某種共鳴，一同發亮。
    摩訶抬眼睨向玦：“很驚訝麽？魂芯而已，你不是也有？”
    “我？我什麽時候……”
    “哼。”
    摩訶輕嗤了一聲，似是不屑多言。她猛地抬手，一把抓住玦的衣領，那動作快得幾乎讓人反應不過來。
    “等……等等！”
    玦一驚，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已經被強行拉起，騰空而起的一瞬間，他隻來得及看到那晶花在她手中微微轉動，發出一聲共鳴般的嗡鳴。
    “進去吧你！”
    摩訶冷冷一喝，毫不客氣地將他朝那片水鏡投擲出去。
    “啊——！”
    玦猝不及防地驚叫一聲，還來不及反應，一股冰涼的觸感驟然從臉頰蔓延開來，像是穿過了一層凝結著光影的冷霧。
    下一瞬，眼前倏然一黑。
    整個人仿佛被拽進了一個無聲的深淵，身軀穿越那片宛如鏡麵的水光，沒有激起絲毫波瀾。
    意識開始沉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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