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將軍繼續慢慢地說道：“咱們都在挨餓受苦，可是山裏的賊匪卻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那麽……”
    “搶他娘的！”邊上一壯漢振臂怒吼，把李二牛嚇了一大跳。
    曹將軍投過不甚滿意的眼神，壯漢便訕訕住嘴。
    “軍中糧食也不多了。”曹將軍繼續說道：“你們要是願意，我會將你們全都帶進山裏，那裏自然有人給你們吃給你們喝。你們若是不願意進山，那麽便各自離去吧。”
    “山裏全是山賊啊，他們怎麽會給我們吃的？”
    “我本來也想進山，可是他們不讓啊……”
    “我不想進山，能不能先把這頓粥吃完再說？”
    流民們嘰嘰喳喳地述說著各自的不滿。
    “咵垮——”便有棍子劈頭蓋臉砸落，幾聲慘叫之後，現場重新恢複了安靜。
    “既然沒人想離開……”曹將軍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那麽早飯過後，我便領你們進山。”
    李二牛剛想抬頭，邊上就投來惡狠狠的目光，隻得又垂下雙眼，心裏一陣冰涼。
    太行山中，現有近二十萬的山民百姓。養活這些人，早已讓小六他們不堪重負。
    朝廷一方麵兵圍太行，以引誘江南主力北上。另一方麵，卻將周邊流民驅逐入山，以此榨幹山內已是不多的存糧。
    小小的一個易州，便有兩萬流民。如果算上保定路、真定路、順德路、廣平路等其他州府，又有多少流民？
    還有太行以西諸州府，是否也采取了同樣的舉措？
    隻要朝廷願意，一夜之間便可將十數萬流民盡數趕入山中。
    既然剿不了這些山賊，那麽就讓這些流民吃光他們的糧食之後，再將其逼出山來！
    數十萬張嘴啊……哪怕草根樹皮都不可能供應得上。
    若是置之不理，隻怕不出兩三日，日月島軍草菅人命的消息，便會傳遍北地。
    朝廷這一招，實在是太過毒辣！
    竟然可以把自己治下數萬百姓的性命當作不要錢的兵器，送上冰冷的戰場，而謀取這場戰爭的可能勝利。
    百姓的生命，在他們眼中，根本連草芥都不如！
    官兵押後，少數打扮成流民的壯漢在前，拖著有氣無力的流民們，沿著山道漫入飛狐陘。
    天色已暗，除了一早的那頓稀粥之外，流民們又是一日未曾進食。
    但是對於好長時間都處於饑餓狀態的流民們來說，也堪堪維持得住。隻是一些幼兒忍不住地哀哀痛哭，讓整支隊伍顯得猶為淒慘。
    “快走快走！”不時有壯漢在隊伍中鼓勁：“我知道前麵不遠，就有日月島軍的一處糧倉，到了那，咱們一起求他們，大開倉庫，讓我等吃個飽飯！”
    有個鬼的糧倉……李二牛心裏暗罵道，臉上卻隻能努出憨厚的期盼。
    直到月上中天，也沒人能找得到山賊或是日月島軍隱藏的糧倉。
    已經有人疲憊不堪而倒在路邊，大多數人隻是茫然地被帶入這荒山野嶺之中，不知前途在哪，更不知後路如何。
    押後的官兵給每個流民都分了一小塊半個巴掌大的麵餅。和著山泉水吞咽之後，兩萬的流民便和衣臥在在道邊，乖乖地各自睡去。
    饑腸轆轆的李二牛，看著不時起身裝作尋找周邊糧倉的壯漢，隻能跟著臥倒。
    小六他們現在哪，李二牛也不清楚。但是飛狐陘一帶，必然留有日月島軍的眼線。隻是現在聯係他們，似乎也解決不了問題。
    官兵將流民當作武器，這些武器卻是殺不得，趕不了，甚至還得考慮接下去是否能養得活這些人。
    唯一的辦法……李二牛搖搖頭，沒有任何辦法！
    次日一早，混於流民中的壯漢又開始催促流民起身趕路。
    可是，沒人管早飯。
    “給點吃的吧……實在是沒力氣走路了……”有流民哀哀求道。
    “沒有！”壯漢拒絕道：“再走一陣子，前麵一定有糧倉，我保證……”
    “不是不相信你，真的走不動了！要不，你們幫忙去求官爺們給孩子弄點吃的吧……”
    壯漢冷笑道：“那是官爺啊，你們想找死自己去，我可不敢！”
    便有人賴在地上不起，也有膽大的掉頭回去。
    吵吵嚷嚷了近半個時辰，終於沒有一人肯跟著壯漢們繼續往前走。
    壯漢倒也不催，隻是各自冷笑地看著這些流民。
    隊伍之後，突然響起慘叫聲。
    掉頭回去的流民，抱頭鼠竄而回。身後，是手持棍棒，如凶神惡煞般的官兵。
    一頓狠揍之後，曹將軍敲著手中沾滿血跡的棍子，冷冷說道：“你們這些肮髒而懶惰的臭蟲，都想著不勞而獲是吧？往前走，到山裏頭去！找到賊匪的老窩，自然便有糧食吃。否則，你們全給老子死在這裏！”
    與大多數的流民一樣，李二牛隻能呆呆地看著凶狠畢露的曹將軍。隻是掩在袖中的拳頭，捏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攥起。
    所有人都已經意識到，被官兵趕入山之後，再沒人可能退回易州城。
    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很可能就此累死、餓死在這山裏頭。
    “還是繼續往前吧，都走到這裏了，咱們不能半途而廢是不是？”壯漢們適時地勸道。
    隊伍終於又蹣跚而動，緩緩地向山裏繼續行進。
    隻是路邊，留下了一些再也無法動彈的屍首。
    ……
    南北大戰全麵爆發，最開心的應當是四川人。
    西北有日月島的明軍拖住官兵，漢中有日月島的守軍堅城以防守。隻要守住川北的幾座險關，即便官兵能調來數十萬的軍隊，也不可能攻入四川。
    最關鍵的，自然還有糧食。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折騰幾年之後，北年早已破敗不堪。尤其是西北窮山惡水，本就隻出刁民不產糧，如今幾乎已成不毛之地。
    當時四方協談商議江南諸行省漕糧分配問題時，作為四川行省的丞相，劉任卻沒能受邀參與會議，因此他始終心有不滿。
    不過大人大量，劉任也從來沒有在這問題上公開表達過自己的不滿。
    這下好了，戰事一起，所有北上的漕糧不再輸送。四川行省每年可以節省出數十萬石糟糧，此消彼長之下，缺少糧食供應的官軍更加不足為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