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六章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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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劫清跟著葉無坷一路回到寧軍大營,急匆匆去見大汗耶律鬆石的家人。
    他著急,耶律鬆石的母親和妻兒何嚐不著急?
    就算是那個才十來歲的孩子也有極為強烈的擔憂。
    小孩子叫圖雷,在貪玩的年紀卻早早就已經懂了許多大事。
    也許不是懂了,而是記住了。
    他從不敢在奶奶和母親麵前提起父親,因為小小年紀的他已經能從奶奶和母親的眼神裏讀懂擔心和悲傷。
    他很聰明,自從上次他問過一句父親什麽時候回來,在奶奶和母親眼神之中看到了一模一樣的東西,他就被那種眼神刺痛。
    在那一刻,圖雷明白了父親臨行之前對他的交代。
    “爹是大汗,要帶著屈渤的百姓們走很遠的路,可是這條路咱們從未走過,不知道怎麽走,所以爹要先走一步,要去探路,你記住,大汗就是要走在所有人的前邊。”
    “如果爹走的太遠不能回來,你就是家裏的男子漢了,你要照看好你的祖母和你的母親,你要照看好屈渤的百姓,你要照看好你自己。”
    “多吃肉,長力氣,勤習武,要讀書。”
    萬劫清進門的時候,看到的是十來歲的圖雷正在大帳裏變著法的逗祖母和母親開心。
    他趴在地上和他養的那條同樣還沒長大的獵犬在追逐,逗的祖母和母親哈哈大笑。
    可是萬劫清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中莫名有些傷感。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少年貌似在模仿獵犬的時候會假裝不經意的看看祖母和母親的臉色。
    所以萬劫清又怎麽會不清楚,那少年都有這樣心思,少年的祖母和母親又怎麽可能不是在哄著這懂事的孩子?
    看起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實則是互相撫慰罷了。
    “大將軍!”
    圖雷一看到萬劫清進門馬上就停下來,快步朝著萬劫清跑過去。
    像是萬劫清的孩子一樣,一把抱住了萬劫清的腰:“你怎麽才回來,我都找你好幾次了。”
    這少年熱烈的擁抱,讓萬劫清心中的悲傷更濃。
    他在想,圖雷對他的熱情是因為......他是這孩子心中關於父親的唯一寄托了。
    關於父親的任何消息,都隻能是從萬劫清口中得知。
    “少主,怎麽弄的這一身髒。”
    萬劫清強撐著笑了笑,抬起手要在圖雷的頭頂撫摸。
    可是手停在半空。
    因為他想起來,他已經不能把圖雷再當成小孩子看了。
    於是那隻原本要撫摸頭頂的手,在圖雷的肩膀上落下。
    像是對待兄弟一樣拍了拍肩膀:“你可已經是個大男子漢了。”
    圖雷仰著頭說:“我早就是了!”
    萬劫清見大汗的母親和妻子都起身迎接他,連忙俯身行禮:“我帶回來了關於大汗的消息,是好消息!”
    這一刻,那兩個揪心度日的女人眼神都變得激動起來。
    “葉部堂答應我了,而且他已經在做了,無論如何都會把大汗救出來。”
    萬劫清用最堅定的語氣說道:“我見識過葉部堂的本事了,他真的很厲害,能把黑武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黑武外相柯柯特林在他麵前像個孩子一樣無能。”
    聽到這句話,兩位母親的眼神更加熾烈起來,希望,像火在燃燒。
    “葉部堂讓我轉告你們,大汗肯定會沒事的。”
    耶律鬆石的妻子激動的手都在顫,而耶律鬆石的母親,這位培養了一位大汗的母親,依然強裝鎮定。
    “葉部堂還說什麽了?”
    “他跟我說了詳細的計劃。”
    萬劫清走到幾人身前,壓低聲音說道:“葉部堂告訴我,大寧已經偵查到黑武人的圖謀。”
    “黑武人動用了數十萬大軍,繞路渤海想從背後偷襲大寧的皇帝陛下,試圖困住大寧皇帝,再把寧軍從中原引出來決戰。”
    聽到這,連小小年紀的圖雷都緊張起來。
    耶律鬆石的妻子連忙問道:“那,那葉部堂是不是已有對策。”
    萬劫清點了點頭:“你們放心,既然大寧已經查明了黑武人的意圖,就肯定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說到這些的時候,眼神也有些激動:“是大將軍唐匹敵來了,還有大將軍夏侯琢,你們聽說過這些人嗎?”
    那兩位婦人對視了一眼,似乎對這兩個名字有些陌生。
    但圖雷的眼神卻更為激動:“我知道!我知道!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唐匹敵!父親和我說過!”
    一不小心提到父親兩個字,少年心中一緊,他馬上反應過來,把後邊的話都憋了回去。
    “葉部堂告訴我,大寧皇帝陛下已經安排唐匹敵率軍在半路截殺那支黑武軍隊。”
    “就算是幾十萬黑武大軍也沒什麽,隻要是大將軍唐匹敵出手就一定能贏!”
    “葉部堂說,隻要將這支黑武軍隊圍困住,大寧就有資本和黑武人談判了,用這支黑武軍隊來換大汗!”
    聽到這,耶律鬆石的母親眼神一變。
    猶豫片刻後,老人有些不敢相信的問:“大寧會因為大汗而放棄幾十萬黑武人?可這......可這......”
    她想說可這不應該,如果她是大寧皇帝的話,絕對不會因為一個耶律鬆石而放走數十萬黑武大軍。
    一個耶律鬆石,又怎麽可能比得過幾十萬黑武軍隊?
    這一戰如果打贏了的話,未來十年甚至幾十年黑武人都沒有餘力再次南下入侵中原。
    這一戰打贏了的話,就能為中原迎來十年甚至幾十年安穩發展的機會。
    沒有人比她更在乎她的兒子,可她也知道她的兒子沒資格與黑武數十萬大軍相提並論。
    “會的!”
    萬劫清難掩激動的說道:“我回來的半路上葉部堂一再讓我堅信大寧皇帝陛下的心意,他說,大寧皇帝陛下說,幾十萬黑武軍隊固然重要,可比不上一個迫切的想回家的人。”
    “他還說,陛下說過,況且那不是一個迫切想回家的人,那是幾百萬人,隻要能讓屈渤數百萬百姓安然回歸中原,在陛下心中,選擇隻有一個。”
    “他可以用幾十萬黑武大軍的性命,換幾百萬屈渤百姓的性命,換大汗的性命......我相信葉部堂不會騙我,我也相信陛下不會騙我。”
    耶律鬆石的母親聽到這句話後,眼睛已經濕潤了。
    “圖雷。”
    老人轉身,雙手扶著圖雷的肩膀:“你記住,你的父親是天下最勇敢的男人,他也是天下最睿智的男人,他沒有選擇錯,以後你也不要選擇錯。”
    圖雷使勁兒點頭:“我知道,父親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少年堅定,盡在咬牙切齒之間。
    萬劫清將葉無坷的話原原本本的對她們說了一遍,又好好的安慰了一番。
    準備離開的時候,耶律鬆石的母親和妻子同時開口讓圖雷送送他。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走出大帳,圖雷的眼神看起來格外的明亮。
    “剛才你是故意逗你祖母和母親開心?所以你才學狗叫?”
    “學狗叫怎麽了?”
    圖雷抬著下巴說道:“父親說過,男人,如果能讓自家的母親和妻子開心,能讓族人開心,別說學狗叫,就算是跪下來的時候也一樣頂天立地!”
    他說:“祖母笑了,母親笑了,所以學狗叫就沒什麽不好的,如果有一天我學狗叫能讓屈渤人都開心,我也願意。”
    萬劫清深吸一口氣,再次抬手在圖雷的肩膀上拍了拍。
    他說:“可是以前很多人都在說,男人不能學狗叫,那是很沒有尊嚴的事。”
    少年的下巴揚的更高:“我的尊嚴就是我的家人!”
    萬劫清笑了,他一伸手把圖雷抱起來放在自己肩膀上。
    就像是以前,大汗耶律鬆石也會經常這樣把圖雷放在肩膀上一樣。
    這一刻,大將軍的肩膀接替了大汗的肩膀,似乎要護送著,把少年送到更高更遠的地方。
    “以後回歸中原,一定要好好聽葉部堂的話。”
    萬劫清一邊走一邊說道:“你的父親選擇了一條對的路,那你就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圖雷問:“那你呢?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萬劫清笑著說:“我當然願意一直都在你身邊,就像我輔佐你父親一樣輔佐你,可是圖雷,我是一個軍人,我也是屈渤的勇士。”
    “就像你的父親一樣,願意為了屈渤人去戰鬥,哪怕是戰死,我也不會有一點猶豫,也不會皺皺眉頭。”
    “所以萬一需要我戰鬥的時候,我就該衝在最前邊,就像是你的父親一樣,所以如果我戰死了......你也要勇敢的繼續往前走。”
    他在盡力用最平和的方式,最不傷人的語氣,最不悲涼的交談,在試圖告訴少年誰都可能會在不確定的時候離開這個世界。
    “我也會的。”
    圖雷說:“我也會像父親,像你一樣!”
    少年堅定,原來不是在咬牙切齒之間,一直都在身前的榜樣肩上,所以亦在心中。
    “一會兒你回去還會學狗叫嗎?”
    “會啊,如果她們還是不開心。”
    “那你得跟我好好學學。”
    萬劫清將圖雷從肩膀上放下來,然後趴在地上,學著獵犬的模樣:“你看清楚啊,狗是這樣跑的,可不是你剛才學的那樣。”
    這位同樣肩負著無數人生死的大將軍,在少年麵前學著狗的模樣奔跑起來。
    圖雷被他逗笑了。
    笑的前仰後合。
    在大營裏,葉無坷看到了這一幕,所以他雙目之中盡是沉重。
    他不想辜負了那樣一個男人和一個孩子的期待,不......他不想辜負了那樣兩個男人的期待。
    在那樣的兩個男人身後,還有數百萬男人女人的期待,那是孩子的期待,是母親的期待,是對未來的期待。
    站在他身邊的關外月也沉默下來,剛剛還在勸說陛下不要用數十萬黑武大軍來換一個耶律鬆石的他此時稍作停頓。
    但他還要堅持,他隻是停頓了片刻而已,他不會因為自己一時之間的心軟,就放棄勸說。
    “陛下。”
    關外月看向皇帝。
    “屈渤固然重要,數百萬屈渤人回歸中原意義深遠,可在臣看來依然不可與幾十萬黑武大軍相比。”
    皇帝李叱沒有反駁他,隻是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關外月道:“陛下,我們都知道這一戰打贏了會是什麽結果,未來黑武幾十年內都沒有能力再興兵南下,我們可以安安穩穩的發展幾十年,幾十年後......我們就能真的有和黑武人掰手腕的力量。”
    皇帝點頭:“你說的沒錯。”
    關外月:“可陛下心意堅決,並不會因為臣說的沒錯而改變心意。”
    皇帝還是點頭:“你說的沒錯。”
    在場的其他大寧官員也都看向皇帝,他們之中有人讚同皇帝的選擇也有人讚同關外月的活法。
    讚同關外月說法的人要更多些,因為他們都很堅定的認為屈渤人的生死固然重要回歸的意義固然重大,但遠不及大寧百姓,不及大寧國運。
    “朕知道你們在想什麽。”
    皇帝一邊緩步向前一邊說話。
    “你們都覺得,幾百萬屈渤人回歸,最多就是個象征意義,而且這個象征意義也不穩定,今日屈渤能反黑武,他日屈渤未必不反大寧。”
    “你們也都覺得,就算屈渤人回歸之後忠誠不改,不也就是多了幾百萬人嗎?幾百萬尋常百姓的分量真比不上幾十萬黑武善戰之兵。”
    “你們說的象征意義,是朕用幾十萬黑武人換回來一個耶律鬆石,讓漠北還未歸順大寧的諸國都看清楚,朕的心懷胸襟有多寬廣。”
    “你們啊......”
    皇帝道:“朕從來都不是一個胸襟寬廣的人,這一點你們怎麽到現在還沒醒悟?”
    他說:“朕也看的到,滅掉幾十萬黑武善戰之兵對大寧的好處有多大,也看的到,幾百萬屈渤人回歸帶來的好處有多大。”
    “但朕更早看到的,是如果要吃下這幾十萬黑武善戰之兵那大寧會死傷多少大好兒郎?黑武不是西域,不是漠北,也不是南蠻。”
    “要想一口氣吃掉幾十萬黑武大軍,大寧就要調動至少兩倍的兵力,打到最後,大寧會有多少母親失去兒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朕是個斤斤計較的人,所以朕最懂權衡利弊。”
    皇帝繼續說道:“朕確實是要收買漠北的人心,讓他們知道大寧對他們的態度,可朕最在乎的還是朕的子民,朕那些因為朕一個念頭就要上戰場去拚死的戰兵。”
    “黑武人善戰,二十幾年來,黑武人從來都沒有在攻堅戰之中打贏過我們,是因為我們善守,我們有高牆,有力氣,有護衛百姓之決心,有寸土不讓之堅毅。”
    “可在平原交戰,二十幾年來我們也沒有贏過黑武人幾次,上百萬規模的大戰,死傷數十萬的結局.......”
    皇帝微微搖頭。
    “朕說過,朕不貪功,如果朕貪功那這一戰就一定要打,死多少人都要打,可朕已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手段,就不會選擇讓朕的將士們去拋灑熱血。”
    “也許在將來後人說到今日之事也會覺得朕不夠勇毅,不夠果斷,心腸不夠硬,非帝王之選......朕擔著就是了。”
    “漠北數十國會動搖幾國朕也不確定,多少人會歸順大寧朕不確定,朕唯一確定的,是以後追隨黑武人的人會越來越少。”
    “朕想做一塊基石,未來後人能夠踩著朕打下的基石大步向前的基石......”
    他腳步停下來,看向北方。
    “沒有人比朕更想去珞珈湖,站在湖邊縱覽全景,朕若能在珞珈湖畔登山封禪,那朕必是史冊上的千古一帝。”
    “這千古一帝之名就留待後人吧。”
    皇帝看向群臣。
    “漠北東西一千六百裏,南北八百裏,二十八小國,朕能拿回來,能不戰而拿回來,朕就是千古一帝了。”
    說到這他看向葉無坷:“你是鴻臚寺卿,這不戰而勝在你身上扛著大半。”
    葉無坷俯身:“臣扛得住。”
    四個字,亦是少年堅定。
    “耶律鬆石有大勇氣,朕的勇氣不會輸給他,他是決然放下了一些,朕也會放下一些。”
    皇帝道:“你們還覺得朕選錯了,那朕就做個專橫跋扈之人......一意孤行。”
    葉無坷心中震撼無比。
    哪怕他早早就已經明悟了皇帝的選擇,可是當他親耳聽到陛下直言的時候還是被震撼了。
    在此之前他就想過,這一戰就算能全滅黑武數十萬大軍,大寧也必損失慘重。
    且不是這一次損失慘重,而是未來持續幾十年都會有戰爭。
    黑武人的性格決定了不會因為損失了幾十萬人就停止對中原的覬覦,更不會放下仇恨。
    因為黑武人也很清楚,他們損失幾十萬人,寧軍損失也不會小。
    黑武國力強於大寧,所以黑武不但不會終止南下還會瘋狂報複。
    更為主要的是,剛剛才興盛起來的大寧,剛剛才過上幾天好日子的大寧百姓,會因為這連綿不斷的戰火,再次變得貧苦困頓。
    他說過,誰也沒有陛下好戰。
    可陛下戰與不戰,在更高處。
    黑武大營的氣氛和大寧這邊就有些截然相反,黑武人更為激進更為昂揚更為瘋癲。
    闊可敵正我已經猜到了葉無坷的意圖,最起碼猜到了其中一層。
    所以他知道寧國在漠北其實沒有什麽援兵,屈渤那十萬精騎若不能為黑武所用當然更不能為寧人所用。
    若耶律鬆石真的死在黑武大營,屈渤人就一定會站在寧人那邊。
    他從來都不想讓臣子徹底猜透他的心思,尤其是他的兒子們。
    他像是看戲一樣看著他的兒子闊可敵君侶表演,賣力的表演,他甚至有幾分喜悅。
    狼的孩子,就要按照狼的方式培養。
    事實上,如果闊可敵君侶做的足夠狠厲足夠決絕,那他倒是不排除將汗皇之位傳給闊可敵君侶的可能。
    當那些血脈更純但能力不足的兒子們沒法打動他的時候,闊可敵君侶就變成了一個不錯的選擇。
    “讓屈渤派人來見見耶律鬆石。”
    闊可敵正我吩咐道:“給耶律鬆石安排最好的住處,最好的待遇,給他安排美女,安排美酒,安排美食。”
    “讓屈渤人來的時候看清楚,他們的大汗在我這享受著最高的禮遇,屈渤人,一直都是我黑武的好夥伴。”
    “讓耶律鬆石告訴來看望他的人,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
    闊可敵正我看向柯柯特林:“讓屈渤那十萬騎兵的刀,朝著南方。”
    柯柯特林俯身:“臣遵旨!”
    第二天一早,屈渤右賢王博兒今就到了黑武大營,與他同來的還有十幾名屈渤重臣。
    他們是在天亮之前就出發了,一口水一口飯都沒有吃便急匆匆的趕來。
    他們的大汗失去消息已有多日,他們必須盡快得知大汗安然無恙的消息。
    在那座恢弘的大帳之內,他們見到了他們的可汗。
    耶律鬆石在看到他們的時候,眼神裏流露出最真切的喜悅。
    “你們來了。”
    耶律鬆石微笑著走向他的臣子們。
    博兒今快步近前後跪倒在地:“大汗,見到您安然無恙我們就踏實了。”
    耶律鬆石將博兒今扶起來:“我當然沒事,來之前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們了。”
    他拉著博兒今的手回到座位那邊:“看,汗皇陛下給我準備了多麽豐盛的美食美酒來歡迎你們。”
    博兒今壓低聲音問:“大汗沒有被威脅吧?”
    耶律鬆石笑了笑:“沒有人能夠威脅不畏死的勇士。”
    他給博兒今倒了一杯酒:“你是我的叔叔,你是父親最信任的兄弟,你是圖雷的叔父,將來你會是屈渤的輔政大臣。”
    “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我發自真心的高興,看到了你,我就像是看到了父親一樣,看到了所有的親人一樣。”
    耶律鬆石舉起酒杯:“請叔父喝下這杯酒。”
    博兒今連忙舉杯:“敬大汗。”
    他們一起飲下了這杯酒,耶律鬆石隨即笑道:“汗皇還為你們準備了接風的歌舞,來,讓她們進來!”
    一群身姿妙曼的女子進入大帳,她們身穿薄紗體態若隱若現,哪怕是在這寒冷的氣候之中,她們依然在盡力展現她們軀體的美感。
    “奏樂!”
    耶律鬆石一揮手:“讓喜慶吉祥的樂聲再大一些,我要與我的叔父,我的臣子,我的族人們一起載歌載舞!”
    黑武派來的樂師隨即演奏的更為賣力,聲音越來越大。
    耶律鬆石連續喝了幾杯酒,看起來他是真的很高興。
    能在這種時候見到親人,他確實很高興。
    博兒今趁著聲音大在耶律鬆石耳邊說道:“萬劫清昨夜裏就派人送了消息,他說大寧的葉部堂已經決定救您了,而且,這還是大寧皇帝陛下的旨意。”
    “所以大汗盡管放心,隻要你活著,我們就能把你安然無恙的救出去!”
    耶律鬆石笑道:“讓我猜猜大寧皇帝陛下如何救我?”
    不等博兒今說話,耶律鬆石繼續說道:“大寧皇帝陛下會以舉國之力將黑武南下大軍死死圍困,然後與黑武人談判,用這幾十萬人為人質,換我這一個在黑武的人質回去。”
    博兒今臉色一喜,對耶律鬆石的欽佩更為濃重。
    “大汗,你怎麽想到的?”
    “我沒有想到,我也想不到大寧皇帝會有這樣的胸襟和氣度,是他的兒子,二皇子李隆期此前就告訴我的。”
    “兒子是了解父親的,所以他的話我相信,我也更相信,這次屈渤數百萬人都能過上好日子了。”
    “我們投奔了這樣的一位帝王,以後就不會再過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了,我們的孩子從一出生就不會斷了奶水,我們的母親不會缺少禦寒的衣物。”
    “將來孩子們也能和中原人一樣早早讀書認字,不必在隨著四季遷徙,我們會住在暖和的房子裏,吃著熱乎乎的食物。”
    “我們也會與中原人一起過年,那種我聽過但想象不出的好日子,家家戶戶的餐桌上都有酒肉,家家戶戶的人都穿新衣。”
    “他們會在大年初一的早晨去給族中長輩拜年,會說最吉祥的話,會得到長輩給他們的紅包。”
    “他們會在大年初二陪著妻子回家,會和嶽父還有妻子家裏的漢子們不醉不休,孩子們會得到糖果。”
    他看向博兒今:“我聽說,葉部堂最喜歡吃一種將高粱飴的糖,很甜......隻是現在晚了些,不然的話我真想厚著臉皮向他討要一塊嚐嚐......到底有多甜。”
    博兒今道:“我回去之後馬上就派人去找萬劫清,讓他去和葉部堂要一些來,葉部堂一定會給的。”
    “他肯定會給的。”
    耶律鬆石笑了笑:“雖然我和他並不熟悉可我能從他的眼神之中看到善心......哪怕是在他咄咄逼人的時候我也能看到。”
    “以後吧......下輩子吧。”
    耶律鬆石笑著看向博兒今:“我得死。”
    博兒今臉色大變。
    耶律鬆石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要聲張,不要激動,不要表現出來,叔父,你認真聽我說。”
    “我很想活著,沒有人比我更想親眼看到屈渤的百姓過上好日子,沒有人比我更想親眼看著我的兒子圖雷長大成人。”
    “我也是和中原人一樣,在過年的時候過年,在拜年的時候拜年,我也領著妻子的手陪她回娘家,我也想讓屈渤人人有糖吃。”
    “可我得死。”
    他看著博兒今的眼睛:“我不死,屈渤人就不會堅定,我不死,圖雷就不會堅定,我不死,十萬屈渤精騎就不會以拚死守護百姓為己任。”
    “唯有我死在黑武人手裏,我的族人才明白哪怕跪下來也求不到黑武人的容納,唯有我死在黑武人手裏,我的兒子才能更堅定的站在中原方向。”
    “叔父,別哭。”
    “回去之後也不要把我的選擇馬上就告訴萬劫清,告訴我的母親和妻子,告訴圖雷......等到我死之後,你親口將這些話告訴他們。”
    他攥緊了博兒今的手:“你答應我。”
    博兒今眼睛紅紅的重重的點頭。
    耶律鬆石笑了笑:“那就好,那就最好......一會兒不要再流淚了,不要讓黑武人看出些什麽。”
    博兒今哽咽著問:“大汗,還有什麽特別的話要帶給圖雷嗎?”
    “多吃肉,長力氣,勤習武,要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