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二章你的職責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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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想查出來更多消息,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將白經年抓了。
    但也可以確定的是,城中民勇被收買之事該與白淨年無關。
    白經年就像是一劑藥引子,他就是想逼著尉遲萬年出手。
    如果冰州城現在就是一個熬藥的砂鍋,白經年自己投身在這砂鍋之內,就能把尉遲萬年逼的不得不原形畢露。
    所以當尉遲萬年出手之後,白經年反而失去了那麽大的作用。
    他自稱為掮客。
    在商人和官員之間是一座橋。
    然而當尉遲萬年這樣的地方大員開始直接指揮商人做事之後,這座橋也將失去意義。
    可白經年一點都不難過,也不憤怒。
    原本在地方官員和商人之間的那座橋沒了,那意味著什麽?
    因為這官員直接下了水。
    曾經的冰州乃至於整個遼北道。
    官員站在橋上,橋接觸著水,水有什麽動靜,官員可以在橋上看的清清楚楚,但又不會被水打濕了衣服,更不會被水浪吞噬。
    現在官員自己把這座橋給拆了,他們確實能更直接更真切的感受到水是什麽動靜。
    但他們自己也已在水中。
    水輕輕拍拍他們的時候他們可能會覺得有些舒服。
    可水浪大起來之後,他們想抽身已經沒機會了。
    白經年不怕,哪怕他已在葉無坷初來之際就把自己擺在台前。
    可他的罪名是什麽?
    當然,以葉無坷現在的權勢想殺他根本就不需要什麽真憑實據。
    殺了一個冰州官員,葉無坷雖有先斬後奏之權但不得不奏報。
    殺一個白經年,葉無坷連奏折都不必寫。
    可白經年還是不怕,他已經將整個遼北道的局勢攪動起來。
    到了他要抽身而退的時候了。
    至於怎麽離開冰州,他也早有準備。
    在冰州這麽多年,又都是和一群危險的人打交道,再加上他本身就那麽聰明,怎麽會不懂狡兔三窟的道理。
    他之所以住進這家客棧,也是因為這客棧之內有一條隻有他和掌櫃知道的密道。
    很早之前,這家客棧並非客棧而是一座青樓。
    在距離這家客棧不到二裏外,便是當初楚國皇帝下旨在冰州修建的一座行宮。
    行宮密道的存在,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保證楚皇的安全。
    一旦遇到什麽威脅,楚皇可以通過密道安全撤離。
    其次,作為皇帝,如果明目張膽的出入煙花場所那顯然有失體統。
    當然,這密道的逃生所向肯定不是這家客棧。
    真要是遇到了反叛謀逆的大事,從行宮逃到這家客棧的距離其實也沒什麽大用。
    行宮密道一共有四條,一條通向這家客棧,曾經的冰州第一大青樓。
    一條是通向那座已經廢棄的禪寺。
    大德禪寺當初在冰州的地位很高,哪怕遼北道的百姓對禪宗的信仰並不如中原之地那麽篤定。
    自古以來,哪怕是亂世,禍及禪宗寺廟的次數其實也不算很多。
    這是楚皇逃生的另外一個選擇。
    若連整座冰州城都被叛軍圍困,出城的密道也不能用。
    那就暫時轉移到禪寺躲避,有禪宗掩護也許能暫時逃過一劫。
    這四條密道,都是楚皇行宮之中最高級別的秘密。
    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在楚國滅亡之後隨著遼北道出現大規模的兵禍。
    原本在行宮之中任職的楚國官員,能逃的也早就已經逃走了。
    之後行宮被各路叛軍連番洗劫,值錢點的東西都被洗劫一空。
    而在叛軍洗劫行宮之前,在行宮任職的那些人把這裏能帶走的值錢的東西都帶走了。
    隨著行宮廢棄,原本的官員死的死逃得逃。
    知道這密道秘密的人也就沒了。
    白經年在遼北道經營多年,他找到了當初知道秘密的人後又把知情者殺了。
    如今還掌握著這秘密的人,隻有白經年和蓮心二人。
    白經年之所以並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就是因為他有把握離開。
    尚未天亮的時候,白經年就已經知道了葉無坷在冰州大開殺戒的事。
    “總算是等來了。”
    白經年聽聞消息後微微一笑。
    “葉無坷此舉看似是在短時間內就震懾住了冰州上下,可實際上他把自己逼到絕路了。”
    白經年在屋子裏緩緩踱步,這幾日來,從未見過如此輕鬆之態。
    他的腳步絲毫也不沉重,甚至有些不符合他身份的輕佻。
    “今日屠殺,百姓們都怕了他,可也在恨他。”
    他看向蓮心:“葉無坷此舉本意是為了嚇住冰州百姓,為的是日後叛軍大規模圍城之際,城中百姓,不敢再與城外叛軍有所串聯。”
    “然而此舉隻能起到一時作用,並不能保證高枕無憂......葉無坷就算藏了些實力,叛軍不能在短日內攻破冰州。”
    “可隻要圍困的時間超過十日,而遼北道內的援兵不能至,城中百姓必然人心浮動。”
    “此前被葉無坷嚇住的人,心中仇恨便會複蘇,到那時候,葉無坷怎會還有出路。”
    他說到這,嘴角已經壓抑不住的揚起。
    “葉無坷是自掘墳墓。”
    他笑道:“他想引出遼北道最大的黑手,不外乎尉遲萬年而已。”
    “所以葉無坷將身邊的隊伍分散開來,目的是為引尉遲萬年出手。”
    “而我出手讓各地商人紛紛響應,就是為了逼迫葉無坷調動遼北戰兵。”
    “遼北道駐守戰兵不過一衛,分散各地之後,能支援到冰州的兵力能有多少?”
    “就算有,十日之內也不可能趕到冰州......”
    白經年吐出一口濁氣。
    這口氣壓抑在他內心已有多日,從葉無坷到冰州這口氣就壓在他心胸之內了。
    其實沒有誰比他更盼著葉無坷大開殺戒。
    此前葉無坷抓了人但不急著殺,其實已經出乎了白經年的預料。
    寧帝李叱不派別人來遼北隻派葉無坷來,目的當然就是大開殺戒而來。
    葉無坷到了這卻不開殺戒,其實打亂了白經年的部署。
    “今日他開了殺戒,城中百姓因暫時懼怕而退縮,他日叛軍圍城,城中百姓心中的恨意就會被叛軍點燃。”
    白經年笑道:“是我們該走的時候了。”
    他看向窗外:“葉無坷最大的敗筆,就是不馬上將我抓進大牢。”
    當然,就算是抓進大牢他也不怕。
    在冰州經營這麽多年,若是被抓了就沒有脫身之法那他也算是白白經營了這麽多年。
    “天亮之前我們走。”
    白經年道:“你我分走兩條密道,然後回長安再相聚。”
    蓮心點了點頭:“我還要去禪寺和他見一麵,交代後續之事,你一起嗎?”
    白經年搖頭道:“我就不去了,你們晚輩之間的事我無需過問,況且,師兄對你們必有交代。”
    蓮心嗯了一聲:“是。”
    白經年道:“一會兒你隻管去禪寺,交代清楚之後馬上就走,你是師兄在意之人,我不能讓你在冰州出事。”
    蓮心似乎有些淡淡感動。
    “遼北道這邊大局已定。”
    白經年道:“師兄謀的長遠,你在他心中地位又有些特殊,所以......”
    他看向蓮心:“哪怕我曾動念殺你斷了師兄那長遠謀局,可我還是忍住了。”
    蓮心道:“那多謝師叔了。”
    剛剛才有的那一絲感動,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白經年道:“你不必記恨我,我也是為了大局......歸根結底,我還是要聽師兄的話。”
    說完後他轉身走向門外:“今日一別,你我再見就是長安。”
    進入密道之後,白經年不敢有絲毫耽擱。
    他知道葉無坷聰明,而且是讓人畏懼的聰明。
    冰州城內的殺戮事一旦出現,就說明葉無坷也要孤注一擲。
    所以此前不抓他,現在必要抓他。
    昨夜裏事情太大,葉無坷身邊人又太少,根本騰不出人手來對付他。
    現在殺戮事已成,接下來就是拿他開刀。
    快步走了一段,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呼喊。
    “師叔。”
    白經年馬上回身:“蓮心?你不是去禪寺那邊了嗎?”
    蓮心快步過來:“我要與師叔一起走,禪寺那邊已經被葉無坷的人死死盯上了。”
    白經年心中一震:“這葉無坷果然聰明的讓人害怕,既如此,那你我一同走吧。”
    剛說完這句話,後背忽然一痛。
    驚懼之下,白經年回身一掌派出去!
    這一掌是他畢生功力,身後的人也不敢大意向後疾掠。
    待看清楚了那偷襲他的人一身白衣且戴著銀色麵具,白經年勃然大怒:“怎敢!”
    噗的一聲!
    就在這時候,蓮心一劍刺穿了白經年的後心。
    “師叔......對不起了。”
    蓮心手中的長劍猛然攪動了,白經年的臉立刻就扭曲起來。
    心口被刺穿,白經年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自己。
    蓮心抽出長劍,血從傷口噴湧而出。
    “你騙我?”
    白經年艱難回頭,看向蓮心的時候眼神裏都是憤怒和恨意。
    “師叔不該告訴我這密道,你若心狠些就好了。”
    蓮心道:“多謝師叔在遼北道謀局,如今師叔能做的都已經做到,謀事已成,我代先生向師叔說一聲感謝。”
    白經年已在彌留之際,此時聽到是曌蕤要殺他,憑著一股滔天怒意竟然恢複了幾分神智。
    “他為何要殺我!”
    喊出這一句的時候,白經年狀若瘋獸。
    在遠處的銀麵人回答:“道不同。”
    蓮心微微點頭:“先生早就說過,在遼北道沒有人可以左右師叔,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說什麽你也不會聽。”
    “師叔所謀,與先生所謀本就不同,先生要謀的是長遠大計,非為他自己而謀,而師叔,謀的是你自身之利。”
    白經年往前爬了幾步:“我要殺了你!他就是想為他自己的子孫後代謀事!”
    可隻是爬了這幾步遠,白經年就沒了力氣。
    “他想和你生下子嗣,接大寧的殼,竊取這天下江山......”
    白經年抬起手,艱難之極。
    可他還是想抓住蓮心,想在這一刻將蓮心活活掐死。
    “先生謀什麽,我們從不過問,隻是先生手指所向,便是我們這些人的目標。”
    銀麵人走到白經年身邊:“而你倒是真的想奪了這江山,是想利用先生罷了。”
    白經年氣若遊絲的說道:“他何嚐不是利用我?”
    “那師叔何必憤怒?”
    銀麵人道:“你與先生是互相利用,先生用你,你用先生,隻不過你沒有先生那般決然。”
    說完這句話,他一劍劃過白經年咽喉。
    “至今日此時,師叔的作用已盡。”
    他看向蓮心:“快走吧。”
    蓮心道:“你留在葉無坷身邊,需多加小心,切不可......”
    銀麵人笑了笑道:“不必囉嗦,你回去之後若能見了先生就替我轉告......謝東廷之誌是連先生之誌,連先生可為誌向赴死,謝東廷亦然。”
    “隻是辜負了先生這些年的栽培教導,謝東廷心感愧疚......”
    他跪下來磕了幾個頭:“代我給先生叩首,謝東廷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