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城換了天，以前的天姓秦，現在的天姓齊。
    雖是大城，百姓消息也算閉塞，難免打探議論，坊間打探。
    虎城隻有坊間，沒有士林。
    要麽說秦家務實呢，城裏不待見讀書人，要麽出力氣搬貨建倉，要麽滾犢子，虎城不需要嘴炮。
    人們開始議論起了齊燁，亂七八糟的頭銜，令人直吸涼氣的過往，越傳越廣。
    街頭小巷，大門小戶，都在議論，越議論越迷。
    百姓問，今日站在城頭上的那個主兒就是幽王府世子？
    另一個百姓大聰明連連點頭，沒錯，幽王府世子、兵部右侍郎、戶部查稅的、逆反大嘟嘟、工部造船頭子、禮部教書的。
    百姓很困惑，我就瞅著一個人兒啊，其他人沒見著啊。
    大聰明答，那就是一個人，一個人擔任了這麽多官職。
    百姓吸涼氣，誒呦，恁厲害呢，沒聽說過啊。
    然後一群大聰明就開始講述也不知道從哪聽來的事兒了，齊燁拳打工部衙腳踢鴻臚寺，據說還在皇宮裏麵給過皇子一個大逼兜子，掄的這位皇子王爺眼冒金星，這都不算啥，南側有個山林，那山林老大老大了，讓他打的無不俯首稱臣。
    當大家議論到高潮時，總有一群軍士和一個長得五大三粗不太像是漢人的異族湊了過來，梗著脖子叫道，不是我們打不過你們漢人，是世子殿下是夔牛轉世，沒法打，他會變身。
    緊接著下一秒，陪同的軍士們麵色劇變，連忙捂住這位異族的嘴將他拖走，一邊拖還一邊罵，說宮中再三下了封口令，不允許吐露世子殿下的“真實身份”。
    謠言，就這麽四起了，百姓就是如此，見到別人越是隱瞞，就越是猜測，越是談論。
    大部分百姓不知道夔牛是個什麽玩意，可有人知道，知道這玩意的人，總會嗤之以鼻，可架不住不知道的人知道後，就有點信了。
    人們總是如此，總會對完全不了解的領域，超出自己認知範圍內的事情，深信不疑，隻要大家都這麽說，那麽人們一定會深信不疑，因為自己不深信不疑的話，就沒有談論的資本。
    隨著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謠言越傳越離譜。
    此時的齊燁坐在公堂中，正在看著吳尚峰教授喻斌批複公文。
    本來齊燁沒當回事，覺得吳尚峰是關公麵前耍張飛，班門弄斧。
    喻斌出自喻家，在別人家的孩子還看著小兒書的年紀時，喻斌已經幫他爹喻文州給公文提筆潤色了。
    結果看了一會，齊燁見到喻斌越來越恭敬，他聽了兩句後，看明白怎麽回事了。
    用吳尚峰的話來說，公文分為兩種，一種是看的，一種是做的。
    看的，給上官，給官員。
    做的，給百姓，給民間。
    看的公文，要花團錦簇，要粉飾太平，要歌頌朝廷，讚揚英明神武的天子。
    這種公文，很好寫，可又不好寫。
    寫的太過，過之不及。
    寫的太淺，隔靴搔癢，就是馬屁公文，尤其是地方寫給朝廷的公文，很有可能送到天子的禦案上，那麽講究可就太多了，既要言簡意賅，又要別出心裁，做到這兩樣，天子才會有興趣，有了興趣，才會了解你這個人，為了讓天子了解自己這個人，那就必須在公文中加上“簡曆”，裏麵的花樣很多。
    還有一種公文，是做的公文，和百姓有關，吳尚峰最擅長這種公文，因為他了解百姓。
    “學生受教。”
    喻斌衝著吳尚峰行了一禮，問道：“隻是如今虎城公文多與榜文、公式有關，也與屬官有關，學生往日未接觸過，還請大人教授一番。”
    “這…”
    吳尚峰有些傻眼了，喻斌說的公文是內部公文，他在鴻臚寺的時候沒接觸過。
    “哎呀，本官哪能越俎代庖，世子殿下才是你的授業恩師，不妨問問殿下。”
    “靠你大爺。”
    齊燁猛翻白眼，不會寫就不會寫，往本世子身上推身上。
    旁邊人的人沒好意思笑，都知道齊燁不懂這個。
    本來齊燁沒當回事，看到旁邊人故意錯開目光，不樂意了。
    “有什麽不好寫的，起開。”
    齊燁一把推開吳尚峰，坐在了書案後：“今日本恩師就教教你，不就是給屬官開會嗎，記好了。”
    喻斌猶豫了一下，拿起紙筆。
    齊燁清了清嗓子：“正好，你們都在，咱就說說港口那群閑漢水手飲酒鬧事的事兒，為什麽咱們虎城會發生這種情況，有沒有提前排查過安全隱患，咱們虎城的負責人員是否每個人都做過宣傳，如果出現問題就是你們職責部門的人工作沒落實到位，防患於未然不是口號，每個人寫一份工作報告，必須提供佐證材料，還要有開會記錄，記得，受害者那邊慰問一下，不要說出不利於團結的話，雖然是百姓，也要注重於大局，要有覺悟，不要擴大影響，不但以偏概全，就這樣。”
    眾人麵麵相覷，冷不丁一聽，好像挺有道理，但是往深了一想，事情好像根本沒解決。
    喻斌記了半天，全是大白話，剛想再問的時候，周寶跑進來了。
    “大統領，傳開了，您是夔牛轉世這事，都傳開了。”
    “好。”龔信撫須一笑，滿麵高深莫測：“如今城中百姓，可是都在說世子殿下能駕馭電閃雷鳴，因他是夔牛轉世，因他當初在南關山林是現了本相，施了百般仙法震懾諸部，諸部這才臣服於他，是也不是。”
    “這…”
    周寶麵色古怪：“夔牛轉世倒是夔牛轉世，也傳了大統領在南關山林現了本相，就是，就是…”
    齊燁突然種不好的預感：“就是什麽？”
    “也不知怎地，傳著傳著就傳歪了，說您是夔牛轉世，在南關山林現了本相，一天能犁四百多裏地，給山林諸部都看傻了，然後…然後他們就服了。”
    齊燁：“…”
    季元思捧腹大笑。
    齊燁破口大罵：“我他媽是夔牛轉世，不是黃牛轉世，怎麽傳出我跑南關外麵犁地去了呢？”
    周寶也挺無奈的，謠言是大家放出來的，但是謠言這個走向，的確是挺令人始料不及的。
    龔信老臉通紅，作為始作俑者，龔道長到底還是失算了。
    “不是。”齊燁想死的心都有了：“夔牛，百姓難道不明白夔牛是什麽嗎？”
    “這…也有人解釋過了，百姓們不聽，百姓們還理直氣壯的說，就說是不是牛吧，夔牛也是牛，是牛就得犁地。”
    還有一句話，周寶都沒好意思“轉述”。
    根據大家放出來的傳聞，英明神武的世子殿下聽聞南關有變，大過年臨危受命，跑南關平亂去了。
    結果這傳聞傳著傳著就變成了世子殿下大過年的閑著蛋疼，騎著快馬跑了上千裏地，跑南關外麵犁地去了。
    至於為什麽殿下跑那麽遠犁地去，因為他是夔牛轉世，牛嘛，一天不犁地就渾身刺撓，南關外麵地盤大，犁的爽，過癮。
    “無礙。”
    龔信大手一揮，強顏歡笑道：“百姓不知夔牛何意又如何，本就與百姓無關，隻要這謠言傳出去了就好。”
    齊燁張了張嘴，道理倒是這個道理，到時候用火藥弩的時候，炸的也不是百姓，而是瀛賊，是世家這些高級知識分子，他們總該知道夔牛是什麽意思的。
    可轉念一想，事兒吧，倒是這個事兒，可百姓說他堂堂幽王府世子大過年不擱家待著，跑國外犁地去，給一群野人都犁服了，就他媽很離譜。
    周寶小心翼翼的問道：“大統領，那咱還…還繼續嗎。”
    “繼續。”
    齊燁一咬牙，豁出去了：“不出意外的話，瀛賊私掠船一個月之內就會靠岸登陸，犁地就犁地，認了！”
    周寶幹笑一聲，依原計劃行事。
    當夜，又有了一條新的“謠言”，濟世門刺客混進城中，要取世子狗命，世子險些小命不保，全城戒嚴，為了抓刺客中的漏網之魚，世子隻帶了幾名親隨追出了城，城門還未落下，不少百姓就在城外。
    然後，城外傳出了火光，傳出了雷鳴，傳出了震耳欲聾之聲，就在世子出城不到一刻鍾，天搖地動，更有傳聞，為追刺客，世子露出了夔牛本相！
    百姓問詢後，無不大驚失色，世子犁地的動靜…這麽大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