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6章 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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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這麽久,江州這座大捷之城終於有了幾分應有的熱鬧。
齊燁又成立了一個基金,不是後世那種假慈善左手倒右手避稅的基金會,而是統籌負責所有守城軍伍撫恤的基金會。
基金會叫做敬宗基金會,紀念齊燁想要紀念一些人,太多太多的人,這些人的名字,齊燁沒辦法過多提及,隻能叫做敬宗。
消息傳開後,齊燁從基金會中抽調了一筆錢,由公輸甲負責,在沙灘上豎立了一座塔,定海塔。
不叫英雄、英烈、英魂,連戰事記錄都沒有,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座定海塔就如同塔的名字一樣,就是這些需要被銘記和紀念的人,令東海三道安定了下來。
齊燁沒有如南關時將基金會交給喻斌打理,也不準備離開後交給某一支大營或是新上任的東海大帥,而是交給了譚家打理。
當基金會的告示被張貼出去後,譚孝帶著譚家人來到了府衙,來到了公堂中正在寫第二份功勞冊的齊燁麵前。
譚孝重重施了一禮,上百號譚家人也是如此。
齊燁抬起頭,麵露幾分苦澀的微笑:“一個月前的功勞冊雖然寫了你們譚家,可是關於譚敬宗,那時…”
“功勞,我譚家不要了。”
譚孝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思:“爵位、海船、免去的商稅,統統不要了。”
齊燁懂了譚孝的意思,搖了搖頭:“一碼歸一碼,除了譚敬…你們譚家提供的海船,意義重大,沒有你們的海船,卓統領、信南侯、周副統領也就沒辦法偷襲瀛賊大軍的不及。”
“這功勞,我譚家不要。”
每一個譚家人,臉上都是不容拒絕的神情。
“我譚家,不會玷汙敬宗…”
譚孝有些哽咽,說不下去了,再次施了一禮:“謝殿下,多謝殿下,基金會一事,將成為我譚家祖事,譚家人在,基金會在,舟師軍伍後路亦在。”
就留下了這麽一句話,譚孝帶著譚家人離開了,有些莫名其妙。
是啊,莫名其妙,誰不是如此。
自己的親兒子,莫名其妙的不是二世祖了,莫名其妙的在心底埋藏著深仇大恨與雄心壯誌,莫名其妙的在守城戰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莫名其妙的離開了家,揚帆遠航,為東海三道爭取至少五年的平和徹底扭轉局勢。
齊燁也是莫名其妙的,將基金會命名為“敬宗”,令東海三道的人們永遠紀念那群舟師好男兒。
譚家更是莫名其妙,家族利益什麽的已經不再重要了,譚家數代的經營,起起伏伏,至少如今他們是江州的無冕之王,可譚敬宗這位家族內備受爭議的大少爺揚帆起航後,東海三道再提及譚家時,不會是譚家出過多少大官,有過多少海船,出過幾任大帥,而是譚敬宗,人們隻會提及譚敬宗,這位譚家子弟,這位為了東海三道百姓拋頭顱灑熱血前往敵國赴死而戰的譚家好男兒!
敬宗基金會,就是齊燁對譚敬宗,對譚家最大的肯定。
譚敬宗,這個梁伯鳳一夥人中屈指可數沒有任何汙點的人,配得上這份殊榮,也足以代表那些忍辱負重之人。
“哎。”
一聲長歎,齊燁放下了手中的鉛筆,望向外麵來往的文吏們,一時有些失神。
足足許久,齊燁將報功的名冊揉成一團扔在了旁邊。
第一份報功名冊是喻斌寫的,宇文術看過後改了改,派人送去了京中。
中規中矩,朝廷需要一份功勞冊,需要一份大捷振奮人心。
齊燁不需要,他需要的是一個交代,給枉死的百姓們一個交代,給戰死的軍伍們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第二份功勞冊,齊燁著實不知該如何下筆。
單單說梁伯鳳,鷹道人梁伯鳳,說這人壞,他當年為了大局放下仇恨開辦了濟世堂,救死扶傷醫治百姓分文不取。
你說他好,他為厲良玉出謀劃策,為了令肖湞江等人獲取瀛賊信任,任由私掠船進犯東海。
說他有大局觀,他不止瞞著東海,也瞞著朝廷,瞞過了天下所有人,最初全都是他自己策劃的。
你說他沒有大局觀,麵對殺姐仇人,談笑風生,甚至為厲良玉調理身體延緩壽命隻為舟師起到震懾瀛賊的作用。
你說他忍辱負重,他竟毫無底線收了一位瀛島皇子為徒弟,教授道家本事,還暗中創辦了濟世門這種見不得光的組織,東海不知多少官員、世家子,人人自危。
梁伯鳳,根本沒辦法定義,即便到了現在,齊燁還沒有查出來這位道家子弟這十多年來足跡遍布了哪裏,救過多少人,害過多少人,做過多少事。
肖湞江、霍誌遠,好多東海舟師的將領,折衝府將領,兵備府將領,還有很多文官,如果梁伯鳳沒辦法定義的話,這群人就算是實打實的“叛國”了。
叛國,不是叛國賊,隻能說叛國,並非嚴格意義上的“賊”。
這群人領的是朝廷俸祿,以朝廷,以官方,以任何角度去看,他們都不應該瞞著朝廷,更不應“拉幫結夥”暗中搞了這麽多事,更別說裏麵大部分都是軍中將領,起步都是旗官,一聲不吭,上了戰船就那麽走了。
就算現在塵埃落定,事情辦成了,可朝廷要如何嘉獎,如何告知天下?
沒辦法說,如何說,實話實說的話,朝廷會成為笑話,真正的笑話,大康朝的東海,朝廷沒辦法守護,要靠一群軍伍忍辱負重至少十年最後用命換來安定,朝廷不是笑話是什麽?
“來晚了,來晚了。”
齊燁滿麵苦澀:“原來來晚了這三個字,是這個意思,是啊,來晚了。”
沉默了許久,齊燁喊了一聲。
“陳會富。”
一名臉上掛著幾分青澀的司衛跑了進來。
“去告訴喻斌一聲,不通過朝廷,就通過幽王府,不,通過南莊,不不不,也不行,通過敬宗基金會吧,照顧好那些舟師軍伍的兒女親族,除了肖湞江肖將軍外,打探一下梁伯鳳、霍誌遠等人還有沒有親族在世,打探好了後不但要出錢,也要出人,照顧好他們的親族。”
“唯,大統領還有其他交代嗎。”
江州一戰結束後,齊燁徹夜難眠,每日睡不著時,就在背司衛們的名字,將他們的長相記在心中,甚至去了解他們的喜好,他們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阿卓,你們卓統領…”
齊燁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他還好吧。”
陳會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明白齊燁的意思,隻是不知該如何說。
“算了,你去忙吧。”
“是。”
司衛離開了,齊燁站起身,又坐了回去,本想去看看阿卓,他知道那是什麽滋味,又不知去了後又該說什麽,很多事,隻能靠自己去慢慢消化,慢慢忍受。
霍誌遠,從未變過,因他依舊是那個可以為了百姓百死不悔赴湯蹈火的軍伍。
霍誌遠,又徹底變了,在無比絕望之時,將所有的情緒埋藏在心底,變成了一個屠夫,殺不了敵人,就殺自己,將自己徹底殺死後,才可以去殺敵。
太多太多霍誌遠這樣的人了,先殺了自己,才能殺敵,殺過了敵,再真正的死去,唯有死去,方可覺得解脫,從他們第一次被梁伯鳳說服後,就已經決定了“去死”的這件事。
“少爺,宇文大人與白帥入城了。”
旺仔走了進來,微微皺眉:“他二人怎麽會一起時間入城?”
“知道我要見他們,提前通氣了唄。”
齊燁撇了撇嘴,沒用,現在誰也攔不住他,無論他想幹什麽事,誰都攔不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