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東海，東尚道江州西城門外。
    千餘百姓姓紛紛跪地，城門正前方，喻斌、莫須問、宇文術三人，躬身施禮，身後是一眾文臣武將，彎腰的彎腰，單膝跪地的單膝跪地。
    喻斌滿麵嘩然，其他人也是如此。
    誰也沒想到，天子竟然來了，禦駕親征。
    按道理來說，天子出行，帶的還是京衛，東海就是消息在閉塞也不可能不提前收到消息。
    消息是收到了，隻比老六提前了半日，連六個時辰都不到。
    不得不說，老六是真仗義，齊懷武沒看錯康止戈，關鍵時刻，老六從來不當老六。
    一大早上朝，開朝不等文德說出半個字，老六直接下詔書，昭告天下，禦駕親征，說話的時候標點符號都沒有，誰誰誰和誰誰誰以及誰誰誰伴駕隨朕去東海調集京營二衛先行糧草隨後趕赴東海安民籌軍建船朕禦駕親征討伐東瀛不臣如何如何如何以及如何。
    沒等不知內的群臣斷明白句呢，老六大手一揮一聲散朝。
    前腳走出大殿，後腳一群太監給甲胄套上了，放個屁的功夫，老六騎著馬去郊外了，群臣還來得及回衙署呢，老六已經站在了點將台上，和軍伍們就沒那麽多廢話了，就一句話，隨朕趕赴東海討伐東瀛異賊，gogogo！
    一路馬不停蹄，沿途不入城，快馬通知各地折衝府最少抽調一半加入大軍。
    季渃嫣得到消息後，也懵了，等她寫好信交代好人馬上送去東海通知時，老六已經帶著二營京衛幹出二百多裏地了，主打的就是一個迅速。
    正好齊懷武還不在莊中，跑鴻臚寺去了。
    要麽說老六牛b是牛b，不說打仗本事如何，光是行軍這一塊，愣是給一群伴駕的群臣看傻了。
    出城後，老六下了令，為了不延誤速度，分三批。
    什麽叫三批呢，就是大隊人馬分成三批，一起趕路，馬不停蹄日夜兼程，第一批累的和狗似的，入城或是入營休息，第二批第三批繼續狂奔，等第二批累的和狗似的，第一批那邊已經休息好了，然後加速，加速再加速，追上第三批，而此時第二批已經開始休息了，睡三個時辰，等第二批三個時辰後策馬狂奔時，第三批已經開始休息了。
    大致就是這個步驟，可以這麽說，帶過兵和沒帶過兵的，都沉默了，活久見，長這麽大，頭一次聽說還可以這麽行軍的。
    先鋒軍四萬多人，愣是比南莊的快馬隻晚了半天。
    晚這半天還是因為老六沿途將所有城池的“馬”全給征用了，甭管是騎卒還是步卒，都給朕上馬，要麽上馬，要麽上吊，選一個吧。
    別的不說，光是老六這次行軍，至少兩三萬步卒都會騎馬了。
    所以說，在生命有危險的前提下，學習能力和領悟能力蹭蹭上漲。
    知道的禦駕親征，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六帶著群臣投胎去，這一路上給一群老臣折騰的差點散架了，風風火火的。
    老六不止行軍牛b，膽子也大，眼看著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帶著大軍到東海了，還是嫌慢，就帶著半營京衛，騎著快馬再次加速，來江州了，喻斌這邊從接到信開始，沒等準備好呢，天子到了。
    還有一件事，這一路走來，老六是腰不彎了，胸口不悶了，也不咳嗽了，和回光返照似的。
    也好理解，懶得裝了，沒必要。
    齊懷武答應了他，什麽時候老六回京，老齊什麽時候離開，西域那邊不用擔心，幽騎坐鎮，天兵天將下凡都不敢在西域鬧事。
    老六不但膽子大，就和怕別人不知道他是皇帝似的，一身甲胄愣是讓一群太監宮女折騰半宿，漆成金色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純金打造的。
    莫須問抬頭的時候，老六剛下馬，差點沒晃瞎莫須問的狗眼。
    “免禮！”
    來到眾人麵前，老六一聲免禮，喻斌等人直起了身，身後官員也是如此，百姓陸陸續續的站了起來，也不敢往這邊看。
    都是剛接到的通知，具體怎麽個事，百姓也不清楚，光聽說皇帝閑的蛋疼奶酸跑東海來了。
    “喻斌。”
    老六在金甲襯托下極為肅穆的麵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離東海回京後，世人再不言你是喻家子弟，而是我大康幽王府世子之愛徒，假以時日，你定是我大康柱國之才。”
    說的是“才”，而非臣，從這也能看出來老六其實挺細心的，關於齊燁小夥伴們是否入仕這件事，老六尊重齊燁，也尊重齊燁身邊的每一個小夥伴。
    喻斌有些茫然，不是因為這話，而是因為老六。
    別看齊燁想見老六就見老六，實際上他的小弟們見老六的次數屈指可數。
    喻斌也是如此，一雙手都數得過來，今日再見老六，突然發現眼前這主兒一點不像是皇帝，也與自家恩師總是形容的那個“老六”有著極大的差異，麵前的人，仿佛一個殺伐果斷的大將軍，無論是麵容還是氣度。
    不知為何，多日來擔憂至極的喻斌，見到老六後，突然安心了。
    見到喻斌沒吭聲，文德連忙清了清嗓子。
    “學生…學生見過陛下，陛下萬安。”
    老六又看向了宇文術，頗為感慨：“宇文愛卿，上次入京朕在宮中宴請於你，與你徹夜飲酒，距今已是有六年之久了吧。”
    宇文術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之色：“是，六年之久。”
    “六年，快，這般的快，你老了，朕也老了。”
    老六微微頷首：“上一次，朕在宮中宴請你，你喝光了朕的好酒，如今來了東海，待平了瀛島後你可要宴請朕，朕也要你喝光你府中好酒。”
    宇文術笑了，笑的很是莫名，隨即重重點了點頭：“臣奉陪到底。”
    “好。”
    老六又將目光落在了有些誠惶誠恐的譚孝身上。
    “譚家，忠心不二，譚家子弟，國之賢良。”
    一句評語，譚孝的眼眶濕潤了。
    老六最後看的是莫須問，語氣有些不善：“你便是?城折衝府知府莫須問。”
    莫須問有些尷尬，應了一聲。
    “齊燁自從到了東海，隻給朕寫過兩封信，一封算是家書，一封算是公文軍報，這公文軍報中，提及了你為官政績。”
    說到這，老六突然眯起了眼睛：“你這知府如兒戲一般，該當何罪！”
    莫須問心裏咯噔一聲，著實沒想到齊燁居然給自己“賣”了。
    “朕剛剛說過，齊燁隻給朕寫過兩封信，可這兩封信中，都提及了你。”
    莫須問楞了一下，被免官他倒是不怕，這逼知府他也是幹夠了，隻要穿上官袍，走在城裏甭管去哪都挨罵，他娘的一群刁民！
    莫須問愣了一下，是困惑天子口中的“家書”，不知道為什麽齊燁在家書中和天子提到了他。
    要麽說莫須問膽子也大，竟然直接問道：“敢問陛下，殿下在另一封信中，如何提及微臣？”
    “如何提及，輪不到你來問。”
    老六再次上馬，準備入城，居高臨下的看著莫須問，冷聲道：“就封昌陽侯吧，食邑千戶，暫掌東雲道知州一職，官居四品。”
    一語落下，老六策馬揚鞭，帶著人入城了。
    莫須問傻眼了，滿麵呆滯的扭過頭，望向喻斌。
    喻斌微微一笑，大抵知道怎麽一回事了。
    關於推薦人才這種事，齊燁還算是比較尊重老六的，不隱瞞，不欺騙。
    就比如之前的曹權國，有毛病不假，而且很多，但是齊燁強調的是優點，這些優點足以蓋過這些毛病和缺點了。
    莫須問也是這個情況，在信中，齊燁一五一十的說了一下莫須問的情況，包括把知府幹成兼職這件事。
    可齊燁在信中又毫不吝嗇讚美之詞，莫須問，足以說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這種人才根本不是朝廷給封個爵位官升幾品就能讓他賣命的，人家莫須問當官純屬是興趣愛好，而且現在還不太愛好了，也沒太大興趣了，即便不當官，人家去哪都能混好。
    老六也是奸詐，明白齊燁的意思了，直接給個侯爵，不容拒絕的模樣，完了還成知州了，連跳一級三品，打破了曹權國的記錄，人家老曹官位上去了，入了三省不假，卻沒獲封侯爵，兩者含金量和概念完全不同。
    直白點說，曹權國退休了，那就退休了，領一半俸祿。
    莫須問退休了，人家還是大康的勳貴，封地裏依舊是他說了算。
    老六治軍極嚴，隻帶著二百禁衛進城了，京衛全部留在城外。
    到了府衙，老六坐在了齊燁曾經坐在的位置上，第一時間就是讓人給白修竹叫過來，詢問重建舟師進度，等待期間，喻斌與莫須問二人匯報工作進展。
    等老六差不多了解了東海這邊目前的情況後，如今留在城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司衛跑來了。
    來了一條船，瀛島那邊來的，打的是“齊”字大旗，而非“幽”字，意思是齊燁派來的，但是齊燁不在船上。
    老六一直擔憂齊燁的事，匆匆跑了出去上了馬，帶著人趕到了港口。
    等船停靠好後，一個個麵如菜色跌跌撞撞的人們從小舟上走了下來。
    踩在金黃色的沙灘上，所有人都哭了，這些多多少少身有殘疾的苦命百姓們，癱在沙灘上，嚎啕大哭。
    黯淡無光的雙目，終於有了幾分光彩，生命的光彩。
    異國他鄉，受百般苦楚折磨，如行屍走肉。
    回到故土，故土，令他們再次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