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鬥城，屍橫遍野，瀛賊的屍體近乎填平了壕溝。
    持續一日一夜的攻城，終於暫緩了下來。
    齊燁站在城頭上，迎風高歌，如鬼哭狼嚎。
    小夥伴們都離的遠遠的，感覺齊燁有點瘋魔，殺的瀛賊越多，越興奮，操作弩車的時候，嗷嗷叫著，口水都刷出來了，嘴裏還伴隨著“噠噠噠噠噠”的聲音。
    一群人蹲在角樓旁，時不時的看向“吼歌”的齊燁，麵麵相覷。
    “姐夫怎地了這是。”
    季元思撓著後腦勺：“這唱的什麽是什麽調調。”
    季小鹿側耳傾聽，同聲翻譯：“爺爺…爺爺隻有雞窩，我要刀插我哥，遭遍~~~天雷，偷走我的鴨子賣給王總王誌勇，也會怕~~~有一天也會被刀…”
    季元思：“何意？”
    大家搖著頭，他們上哪知道去，都是第一次聽齊燁唱歌，太他娘的嚇人了。
    齊燁突然回過頭，興奮的和什麽似的：“來了來了，又來了，快快快，弄死它們，快快快！”
    小夥伴們神情一震，連忙站起身跑向了各自的位置，大呼小叫。
    如潮水一般的瀛賊再次湧了上來，根本不給大家過多的喘息之機。
    “來的好。”
    齊燁雙手架住城駑，滿麵猙獰之色：“兄弟們，幹死他們！”
    旺仔高舉著火把，點燃了引線。
    隨著“噗”的一聲，齊燁射響了第一弩。
    大量被點燃的火藥弩緊隨其後，轟向了撲來的敵軍。
    瀛賊踩踏著壕溝中的屍體，被射穿，被炸碎，被氣浪掀飛，再到成為壕溝中的屍體。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時刻不停息，無時無刻不在試圖靠近城門，用命去堆，去鮮血去濺，去骨頭去撞，用支離破碎的皮膚祭獻著戰爭之花使其更加妖豔，更加詭異。
    死亡如歌，響徹城外，火焰如血，映紅夜空。
    天亮，到天黑，天黑，又到天亮，周而複始。
    城牆太過狹長，人手雖是夠用，不用一刻不停的守著城牆，可齊燁，可小夥伴們，沒辦法休息，每個人都負責一段城牆。
    又是一次持續了兩天兩夜的攻城，除了龔信、月泉以及阿卓三人外，無一不是累的喘著粗氣筋疲力盡，即便靠在角樓樓壁歇息也不敢閉眼。
    齊燁又開始嚎了，隻是這次嚎了半天卻沒太多人注意他，也沒人在乎了。
    見到沒人搭理他，齊燁還是在唱著，隻是眉宇之間滿是憂色。
    攻城，不怕，怕的是永無止境的攻城，而這種懼怕一定會成為事實，每個人都知道。
    齊燁也怕，可他更怕的是有人放棄，一旦出現了一個會放棄的人，就會出現一群，出現了一群，這城就沒法守了，大家也隻有死路一條。
    能站在這裏的，沒有人怕死。
    隻是當“死”這種事變了，如果變成了折磨，變成了心力憔悴的折磨，變成了不知何時結束也永遠不會結束的折磨後，死就慢慢變的令人恐懼了，恐懼的不是結果，是過程。
    “少爺，您歇息一會吧。”
    旺仔站在了床弩的後方，蹲下身數了一遍城頭剩下的火藥箭，又觀望了一番敵軍，回頭吼了幾聲，公輸甲又搬了兩箱子火藥弩上來。
    齊燁連喊帶唱，嗓子也變的沙啞了起來。
    之前守江州的時候，齊燁注意到了一件事，關於譚家人鼓舞軍心。
    守城之初，譚家人總是樂嗬嗬的，告知守軍不是什麽大事，打瀛賊嘛，又是守城，天大的好事，殺一個給多少錢少田產如何如何的。
    高強度的持續作戰，大量的百姓開始替換守軍，到了這時，譚家人開始以另一種方式鼓舞軍心，讓城中戲班子到城後放給歇息的軍伍和百姓們唱戲，咿咿呀呀的，分散著人們的注意力，氣氛也不會變得那麽壓抑。
    哪怕是到了後期，譚家竟給一些家族子弟的媳婦、閨女叫到城頭上，和個潑婦似的在那罵街，罵自家夫婿和個廢物似的，才砍了幾個瀛賊等等等等，不爭氣之類的。
    從頭到尾，譚家人一直試圖分散著守軍的注意力，極力避免“沉默”、“壓抑”的情況出現。
    結果顯而易見，譚家的方法極為有效，肉眼可見的有效。
    齊燁也試圖模仿這種方法，但是吧，似乎是沒多大用，主要是歌唱的也難聽，不但難聽，還他媽有點悲壯，搞的本來就疲憊的大家更鬧心了。
    招降的瀛賊又出現了，騎著馬，和著急走個過場就赴死似的。
    的確是走過場，就說了半句話，然後仰著頭，等弩箭射穿自己，靠的還挺近，都快到城門下方了。
    齊燁都被氣樂了：“你他媽倒是說完啊！”
    精通漢話的瀛賊麵露狂喜之色：“說完，你們，投降？”
    “投你媽。”
    齊燁一拍擊錘，瀛賊碎了。
    死前的那一瞬間，瀛賊隻有一個想法，不投降你問個雞毛，不還是要弄死我嗎。
    活動活動雙肩，齊燁準備迎接第三次猛攻了。
    誰知這一次有些反常，瀛賊後方大軍倒是調動了，隻不過沒有如之前兩那日迅速撲過來試圖靠近城牆。
    定睛望去，齊燁心裏咯噔一聲。
    瀛賊竟然推出了大量的軍器，而且還是全新版本的。
    不止是齊燁，就連公輸甲的麵色都不好看了。
    瀛賊攻城所使用的軍器，和漢人戰國時期所使用的軍器有些類似，大同小異，叫法不同，細節也有些不同。
    最多的就是“虎落”，就是竹排，大量的竹子捆綁起來當成一個巨大的盾牌，綁著浸泡過水的粗布，隻要不是抵近射過去，一般城駑射出的大箭都可以抵擋幾下。
    上百個竹排擺成一字，都是兩米多高，後方則是龜甲車。
    龜甲車有三十多輛，木質，蒙牛皮，裏三層外三層，中空，裏麵由五到十人推動。
    之前不使用龜甲車，是因為有著大量的壕溝，道路也不平坦。
    現在屍體幾乎將壕溝都填平了，龜甲車也可以緊隨竹排移動到城下。
    城樓上守軍都不是第一次和瀛賊打交道了，之前守江州的時候，西方船軍也從船上弄下來不少龜甲車的組件，在沙灘上現裝的。
    這玩意防禦力極為薄弱，別說火藥了，連城駑都防不住。
    但是，這玩意很惡心，因為內部可以放易燃物。
    之前江州有一側城門就吃過這樣的虧，後期火藥弩嚴重不足，一輛龜甲車靠近了城牆下方，裏麵的瀛賊點燃了易燃物，濃煙滾滾，還有毒，順著風向籠罩城頭之上，好多軍伍呼吸困難，眼睛都睜不開了。
    齊燁嗦了嗦了手指頭，測了側風向，果然，順風！
    如果竹排能夠擋住城駑，甚至是火藥箭，那就會令龜甲車靠近城牆。
    齊燁當機立斷：“開城門，老史殺過去，毀了那些龜甲車。”
    早已在城門後等候多時的史恭高吼了一聲，折衝府將士們就是救火員，也如同預備隊，既能上牆守城，也能出城衝陣。
    因為有了火藥的緣故，不用太考慮城門是否能夠及時關閉，一輪火藥騎射就可以射出一片真空地帶，足以為出城或是回城製造出空擋時間。
    誰知沒等城門抬起，令人無比驚訝的一幕出現了。
    竹排並沒有馬上向前推進，緩慢的沿著城池繞到了兩側。
    至於那些龜甲車，正對著城門方向，大量的瀛賊傻逼老百姓扛著巨木和工具出現在了戰場上。
    齊燁與旺仔麵麵相覷，不知瀛賊要搞什麽鬼把戲。
    瀛賊也開始挖壕溝了，開挖溝堀，並豎起的大量的柵欄。
    阿卓是第一個反應過來了：“防止我們突圍！”
    “不止。”
    公輸甲也看明白了，老臉滿是擔憂之色。
    “瀛狗欲建支城。”
    “支城？”齊燁一頭霧水：“幾個意思。”
    公輸甲三言兩語解釋了一遍，大家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所謂支城，也是臨時搭建的建築，可以理解為圍牆，這種圍牆分為三個層次，從後方開始建，一點一點延伸到攻打的目標城池前方，說的再白一點，就是再起幾座“城”，很小的城，用這些“小城”圍住目標城池，隻要達到一定高度，既可以防止敵軍突圍，也可能使用更多的手段進行攻城。
    看似異想天開，實際上也是漢人這邊的戰國時期，也經常用這種攻城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