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4章 看戲
    王家有一聽，不由得歎了口氣，其實，他早就聽說了這種傳言，隻是一直不願意相信，這種傳言，真的會變成事實。
    不過，這種事情，稍微用點兒腦子，還是能夠想明白的，老話早就說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你錢青青是那個黨書記一手提拔起來的人，那個黨書記，都被這些人，看成眼中釘肉中刺，給擠兌走了，你這個黨書記的人，不把你弄下來，他們能甘心嗎？
    隻是，自己本來還指望錢青青回到單位，通過她的關係，能幫助自己的食品廠複工生產呢，看來，她這頭兒是指望不上了。
    這才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呢，這怎麽讓人頭疼的事情，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件接一件的往上邊趕呀？
    王家有自己鬧心，還得安慰錢青青，“青青，你說的接替你崗位的那個小子，我也認識。那個家夥四六不懂，百嘛不是。他那工作能力，跟你比起來，差的太遠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你們領導，讓那家夥接替你的位置，簡直就是瞎了眼，被私利蒙了心。你放心吧，青青，早晚有一天，那家夥都會鬧出笑話來的，到那個時候，你們領導還得再次請你出山，去主持大局的。”
    被王家有這麽一說，錢青青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一些，但仍然是心有不甘的說“話是那麽說，可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啊？再說了，我又沒有犯什麽錯誤，就一下子把我從副局長的位置，給打回科員的位置，總是讓人心裏不舒服呀！你說，到時候，我怎麽麵對我那些原來的老同事呀？”
    王家有安慰她說“反正，你那個破科員的工作，也掙不了多少錢，實在不行，你就別幹了，幹脆到咱們公司來上班得啦。省的回到原來的崗位上，受到那些人的窩囊氣。”
    錢青青咬著牙，半天才說“說實話，我是真不願意再回原來的崗上去了。可是，在體製內，崗位再低，那也比你們這些搞企業的地位高。你別覺得，你當個老板，手底下有幾百上千號人，就覺得牛逼哄哄的，誰也不放在你眼裏了。可在我們這些體製內的人看來，你們還是什麽都不是。隻要是想整你們的話，就像我這麽一個小科員，都能幾個月，就把你這廠子搞黃了。”
    王家有隻有苦笑，那還用說嗎？不然的話，就憑他一個大男人，憑什麽怕錢青青，怕的就像老鼠見了貓呀？
    還不是怕她背後的那個權力嗎？
    雖然說，錢青青還舍不得丟棄那個體製內的工作，但她如今的上班積極性，也已經大打了折扣，幹脆向她領導，請了一個長假，準備以罷工的形式，抗議領導對她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以前，王家有有著那麽多事情的要做，所以，隻要是錢青青一發脾氣，王家有還可以以各種理由，跑到外麵躲避戰火的發生。
    可如今，王家有也幾乎成了閑人一個，兩個人一起在家，大眼瞪小眼，這戰火的發生，也就在所難免了。
    本來，王家有心裏，就裝著很多的煩心事兒，正因為無計可施，而著急上火，再天天聽著錢青青嘮裏嘮叨，數落她們領導的各種不是。
    王家有聽一遍，聽兩遍，還能耐心的解勸她，應該放下心中的執念，笑對生活中的各種不公，以平常心對待。
    但說的多了，王家有也不禁焦躁了起來。
    自己還一肚子煩惱，沒處傾訴呢，哪裏有那個閑心，聽你左一遍，右一遍的倒落這些事情啊？
    正想和錢青青大吵一架，以發泄一下，積蓄在自己心裏的怨氣。
    這時，孫飛揚樂嗬嗬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就說“王叔，王嬸兒，你們兩個人，天天在家裏憋著，有什麽意思啊？與其在家裏大眼瞪小眼，倒不如去外麵看看戲去。”
    錢青青白了孫飛揚一眼，說“如今，這個社會，戲曲早就沒落了，還有誰會願意看戲啊？”
    王家有也說“現在的社會，一機在手，看遍天下。誰還會像過去一樣，沒有什麽其他娛樂方式，成百上千的人們，都聚到一起，看一場大戲啊？”
    孫飛揚卻嘻嘻笑著說“我看，這裏的人們，好像還真不一樣呢。王叔，您也知道，這裏的人們，大多都喜歡吼兩句秦腔。現在，外麵的人們，三五成群，成群結隊的，正往東門外的萬大廣場聚集呢，說是西北秦腔王安萬能，正帶著自己的團隊，來這裏進行義演呢。聽說，他們要在這裏，連演三天，表演經典劇目《金沙灘》《興漢圖》《斬李廣》《下河東》《鍘美案》等六十多部戲呢。”
    “哦？”一聽《金沙灘》，倒是引起了王家有的興趣，這《金沙灘》，乃是中國經典故事《楊家將》裏的一段高潮。
    說的是宋代為了抵抗遼國進犯，楊繼業和八個兒子闖幽州，大郎替了宋王死，二郎替了趙德芳，三郎馬踏如泥漿，四郎八郎流落在番邦，五郎一怒出家五台山，七郎被潘賊亂箭射死在高杆上，射了一下百單八箭，七十二箭透心穿，老令公楊繼業自己也碰死在了李陵碑前，隻剩六郎穩坐軍中帳。滿門忠烈楊家將，辭母別妻上戰場，八子出征一人還，前赴後繼何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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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故事實在扣人心弦，在王家有年輕的時候，劉蘭芳播講的《嶽飛傳》《楊家將》，就曾經造成萬人空巷，都掐著點兒的要回家聽廣播去傳奇景象。
    再聽到，這個人稱西北秦腔王的安萬能，帶領團隊，來這裏，給人們免費義演，那場麵估計也和當年萬人空巷，回家聽評書的場景差不多吧？
    尤其是這個安萬能，自幼患上血管瘤，長相難看，但他毫不氣餒，更不自閉，用花臉油彩遮住了醜陋的麵龐，偷師學藝，用戲曲演唱人生。
    因為現在的人們，很少再有人，肯花錢進戲院聽戲了，這安萬能最困難的時候，就用剪刀，自己剪去臉上長出的瘤子。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度過了一段最艱難的時刻，安萬能遇到了一位貴人，一個有錢的秦腔戲迷老板，這老板掏了五萬塊錢，讓安萬能去醫院做手術。
    安萬能沒有拿錢去做手術，卻把這些錢，全都結給了他欠劇團員工的工資。
    後來，這個安萬能，為了更多宣傳秦腔，也學別人，在網上開直播。
    因為擔心自己那張掛著肉瘤的臉，會嚇壞粉絲，常常是隻露半張臉。
    但就是靠著這半張臉，安萬能竟然在網上，成了小有名氣的一名網紅。
    粉絲們知道了安萬能的困難，籌款上萬元，讓他到醫院摘下了一斤多重的血管瘤，還做了植皮手術，讓他又能重新登上戲台子。
    有了名氣，安萬能的收入，慢慢好轉了，他再次辦起了劇團，四處奔波，義務巡演，隻為了再次複活秦腔在民間的希望。
    還真別說，他們的義務巡演，還真唱出了名堂，尤其是安萬能自強不息，身殘誌堅的精神，更是感動了萬千觀眾。
    他們每到一處，都會引起當地不小的轟動。
    別說，這安萬能的某些經曆，還真與王家有有某些相似之處。
    就衝這一點，王家有也得去見一見這位傳奇人物，聽一聽他的秦腔，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
    見王家有執意要去，在家閑的無聊的錢青青，也隻好抱上孩子，和王家有、孫飛揚一起，趕奔東門外的萬大廣場。
    果然，一出他們暫住的王鐵頭在員工大樓的家門，就見路上，不斷的有人群，在往東門外聚集。
    等他們到了萬大廣場，那裏更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就聽台上的安萬能，正在悠揚婉轉的板胡伴奏之下，扯著嗓子，唱《潼關》呢。
    這裏很多的百姓，都多多少少的會吼幾嗓子秦腔，所以，王家有他們一到，就被那台上台下，男女老少，一起吼秦腔的場麵，給震撼到了。
    都說戲曲已經斷代，沒有年輕人，更沒有孩子喜歡戲曲了。
    可是，在這裏，王家有卻看到了不一樣的煙火。
    在這人山人海裏，不但有上到七八十歲的老頭兒老太太，下到七八歲的孩子，還有很多年輕的男男女女，他們都無一例外，全都一起聚精會神的盯著台上，手打拍子，或者做著與台詞相配的動作，麵容悲戚，淚流滿麵的，與台上的安萬能扮演的吳漢，一起唱著“潼關以內白旗展，老娘的屍身掩下邊，頓地捶胸把天怨，老天爺呀！你殺我吳漢為哪般？娘～娘～啊～～～想老娘，念賢妻，肝腸裂斷。風卷殘葉遍地寒，三軍忙將白旗卷。不由讓人淚不幹，轉麵來我把幼主怨，你不該隻身上潼關。娘～見得伯母把命斷，不由得小王淚漣漣，有天下來無天下，糊裏糊塗來封她，有一日小王登龍位，王封她桃花聖母一大賢，一大賢。吳漢聽言心感動，兒替老娘謝王封。好一個聰明伶俐，伶俐聰明幼主，金口玉言把娘封，有一日幼主坐天下，封我娘桃花聖母一大賢。耳內忽聽得人聲呐喊，定是蘇顯到關前。”
    王家有頓時，就被這蒼涼高亢的音調，給吸引住了。
    盡管王家有自己，這次災難，沒有親人被廢墟埋葬，但他可是親眼見證了無數次的生離死別，生命的消失。
    所以，隻一聽唱詞，便和周圍的人們一樣，淚流滿麵了。
    錢青青卻不以為然的白了王家有一眼，冷笑著說“你們這些人，可真的是為古人擔憂，為戲中人落淚。這些唱戲的，都是編故事騙人的，你們這些人，竟然還都當了真了呢。”
    王家有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那是你沒有見到，這裏這些人，有幾家沒有親人離世的？他們聽到戲詞，想到自己家裏的遭遇，當然是感同身受了。你坐在家裏，是沒有見到那些人，眼見著親人慘死的樣子，是永遠不會知道這些人是為什麽落淚的。”
    這出《興漢圖》，王家有對那段曆史，並不是太了解，對這出戲，也不怎麽熟悉，盡管他也能夠和周圍人一樣，聽戲落淚，但總是不能像周圍人一樣，完全把自己沉入到了戲曲當中，把自己的一呼一吸，都和戲中人物血脈相連。
    直到這出戲唱完，唱到了王家有最熟悉的《金沙灘》，王家有的心，頓時就和周圍人一樣，鑽進了戲裏，就感覺，自己就已經是楊家將中的一員了。
    當演到八子別母，壯誌出征的那一段，聽到佘老太君那撕心裂肺的一聲“兒啊”喊出來，王家有也和周圍人一樣，頓時眼淚奪眶而出，仿佛他真的聽到了他老娘，在一聲聲的呼喚他一樣。
    看著七郎八虎，一對對拜別母親那一場麵，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送夫出征去，一去不複還。
    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名場麵，又有幾個人，能不動容？
    聽著《困山》那段，楊繼業的那段唱詞，王家有也不禁感慨萬千。
    “思想起國家事好不痛傷，我心中隻怨宋皇上，聽讒言囚我在五台山廟堂，我曾命五郎兒幽州探望，卻怎麽不見轉回還，莫不是韓昌把營闖，他君臣被困番邦，我出得山門把兒望，望兒不見自思量，漢高祖當年把業創，他憑的韓信和張良，登基後未央宮中斬韓信，立逼得張良歸山崗，漢劉秀中興憑得鄧禹姚期將，逼馬武碰死在午門上，把這些能殺善戰，能掐會算的英雄好漢，好比那雕梁畫棟，一個一個俱遭惡火喪，思想起我楊家痛肝腸。國家的江山是臣闖，臣好比牛吃青草蠶食桑，老牛力盡刀尖死，蠶把絲盡燙鍋亡。吃牛肉不知牛受苦，穿綾羅怎知蠶遭殃。最可恨朝朝代代無道的昏君，坐了江山先殺忠臣和良將，把忠臣好比瓦上霜，這才是伴君同羊伴虎，虎回頭反把羊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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