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亮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蓮城鄉老院長的家門口，心裏百感交集。
    這座祖屋，在他兒時記憶裏就已存在，如今再看，斑駁的牆麵、陳舊的木門，仿佛時間在這裏停滯了。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手中的東西。
    裏麵都是些尋常的滋補品和養生藥酒，他特意避開了那些華而不實的名貴之物，而是根據老院長何老之前腰不太好的老毛病，托關係搞來一些虎骨藥酒。
    他知道，何老這樣的人，缺的不是金錢，而是陪伴，他要的是那份真情實意，而不是虛情假意。
    朱亮定了定神，抬手敲響了木門。
    門裏傳來一聲女人的應答，聲音溫柔而熟悉。
    朱亮聽得一愣，這聲音……怎麽聽怎麽像他那個已經協議離婚的妻子，蔡淑芬？
    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張素淨清秀的臉出現在門後。
    那張臉，朱亮再熟悉不過，正是蔡淑芬。
    今天的她，穿著一身樸素的家居服，頭發簡單的在腦後挽成一個髻，沒有半點平日裏在縣城裏見到的那些女人的妖嬈。
    當她看到門外站著的是朱亮時，那雙平靜的眸子裏也閃過一絲錯愕。
    朱亮顧不得多想，一把將蔡淑芬拉了出來，壓低聲音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蔡淑芬起初有些發懵，但當她看到朱亮手裏提著的大包小包時，心裏頓時有譜了。
    自從朱亮當上衛生局局長後，便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半年時間幾乎沒有回過蓮城鄉，更別說來看望何老了。
    此刻突然提著東西過來，那目的，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冷笑一聲，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何老腰疼又犯了，昨天疼昏了過去，他家裏人都趕不回來。我作為他的幹女兒，過來照顧一下，不是天經的義嗎？”
    朱亮聞言，心裏“咯噔”一下。
    要不是蔡淑芬說，他都快忘了這一茬了。
    當初朱亮在蓮城鄉當鄉醫院院長時，何老對他來說就是恩師。
    蔡淑芬看何老膝下兒女都不在身邊，便主動提出認何老為幹爹，一是為了拉近朱亮和何老的關係，二來也是出於真心，不忍看一個孤寡老人無人照料。
    此刻，蔡淑芬的出現，無疑是他計劃中一個最大的不可控變數。
    要是她在他和何老麵前說了什麽，那一切就完了。
    他最害怕的就是蔡淑芬將他和劉雨涵的事情捅出去。
    一旦讓何老知道，他為了一個劉雨涵，和自己的妻子協議離婚，還淨身出戶，別說請何老幫忙了，不被趕出家門都算好的。
    就在朱亮進退兩難，糾結著是走是留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爸？你怎麽來了？”
    朱亮扭頭一看，是他的寶貝閨女。
    雖然已經上了大學，但她看到朱亮，臉上滿是驚喜，小跑著過來，一把拉住朱亮的手，又拉住蔡淑芬的手，臉上滿是笑容：“何姥爺今天肯定很高興，沒想到爸爸會來。”言語之間好像還是個小孩子一樣，對兩人撒嬌不斷。
    朱亮心裏頓時軟了下來，雖然他和蔡淑芬的婚姻已經走到盡頭，但這個女兒他素來是疼愛的。
    蔡淑芬之前做得決絕，一直不讓他見女兒，現在看到女兒，他心裏的那份柔軟，戰勝了所有的顧慮。
    在女兒的牽引下，他邁步走進了何老的家。
    有女兒在，他和蔡淑芬之間的關係，倒是顯得沒那麽僵硬了。
    到了晚上，朱亮將蔡淑芬和女兒送回了家。
    他找了個借口，打發走了女兒，然後對蔡淑芬說道：“我想和你聊聊。”
    蔡淑芬冷笑一聲。
    白天朱亮在何老麵前的表現，她都看在眼裏。
    朱亮如今有事求何老，而何老又因為朱亮高升後半年來不曾探望過他，對朱亮隱隱表現出一種疏離的客氣。
    現如今，在何老麵前唯一能說得上話的，隻有她這個幹女兒。
    蔡淑芬斷定，朱亮肯定要求自己。
    “我和你沒什麽好聊的。”蔡淑芬冷冷的說道：“我跟了你這麽多年，給你生兒育女，操持家業，我對你們老朱家，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
    說完，她直接打開車門，下了車。
    朱亮頓時頭疼不已。
    他很清楚，蔡淑芬這是在拿這件事要挾他。
    他要是想在科技園的問題上插上一手，就必須借何老的關係，可現在蔡淑芬橫亙其中，他根本辦不成事。
    而蔡淑芬的姿態，分明就是要從這件事裏，撈到足夠的好處。
    蔡淑芬下了車，頭也不回的朝家走去，朱亮坐在車裏，心中一陣煩亂。
    他想來想去，最終還是熄了火，拉開車門，下了車。
    他乘坐電梯，來到家門口，拿出腰間一大串鑰匙，在手中反複摩挲。
    這些鑰匙，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以至於他站在門口，找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哪一把才是家裏的。
    他將鑰匙插進鎖孔，門“哢噠”一聲應聲而開。
    朱亮推門而入，頓時一愣。
    他以為蔡淑芬會把門鎖換掉，沒想到，她居然沒有。
    屋內傳來一陣飯菜的香味，女兒在廚房裏幫著蔡淑芬打下手，母女倆有說有笑。
    聽到開門聲，女兒探出頭來，看到朱亮，臉上滿是驚喜。
    她放下手中洗到一半的菜，衝到朱亮麵前，問道：“爸爸，你……你要回家住了嗎？”
    朱亮的心頓時軟成了一灘水，他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之前工作太忙了，爸爸就在單位住了。你暑假放假回家都小半個月了，爸爸都沒好好陪過你。”他頓了頓，又說道：“這一段算是忙完了，自然要回家住了。”
    女兒高興的跳了起來，一把抱住朱亮，不停的在他臉上親著。
    蔡淑芬在廚房裏，依舊淡定自若，仿佛朱亮的出現，並沒有給她帶來任何情緒上的波動。她知道，現在，她才是掌握主動權的那個人。
    晚上，時鍾指向了十二點，朱亮躡手躡腳的打開臥室門，聽到女兒房間裏沒有了任何動靜，他輕手輕腳的上了床。
    蔡淑芬側躺在床上，背對著他，仿佛已經睡著了。
    然而，就在朱亮剛剛躺下的一瞬間，蔡淑芬突然起身，轉過頭來，那雙往日溫柔的眸子裏，此刻充滿了警惕，她瞪著朱亮，低聲質問道：“你要幹什麽？”
    朱亮一愣，他沒想到蔡淑芬會突然醒來。
    “我們已經協議離婚了，”蔡淑芬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嘲諷：“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就上了我的床，你……想幹什麽？”
    朱亮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尷尬和惱怒，他立刻下了床，站在門口，低聲說道：“小聲點，閨女剛睡著，別把她吵醒了。”
    蔡淑芬聽聞，冷笑一聲，說道：“你心裏有鬼，難怪做事喜歡偷偷摸摸的。”她直視著朱亮，語氣變得冰冷：“你什麽時候告訴閨女，我們已經離婚了？”
    朱亮一聽，頓時有些怒了。他本來想和蔡淑芬心平氣和的談談，但看蔡淑芬的表現，她根本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他收起臉上的愧疚，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協議裏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在閨女成家之前，不能告訴她我們離婚的事情。”
    “瞞得住嗎？”蔡淑芬冷笑一聲，反問道：“既然要瞞，至少你也該做做樣子。朱局，你一下子半個月不回家，閨女都上大學了，又不是小孩。她之前已經旁敲側擊的問過我好幾次了。你覺得，閨女還是什麽都不知道，還是已經知道了，卻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朱亮聽聞，心裏猛的一抽。
    他不知道，原來女兒已經察覺到了。
    但他此刻的態度，依舊強硬：
    “我告訴，別拿閨女說事。協議是當初咱們兩個人定的，和閨女無關。必須按照協議來，要不然，協議作廢！”
    這話說的很直白了，要是蔡淑芬敢違反協議，每年五十萬的“撫養費”，他直接就不給。
    蔡淑芬沒有再多說什麽，她從床上拿了一個枕頭，扔給了朱亮，然後躺了下去，背對著他，隻說了一句：“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