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炎讓出了自己的房間，讓宋清音在他隱居的屋子裏好生呆著，說這裏清淨、不會有人打擾。他自己則拾掇了另一間柴房，住到裏麵。

    每天楚炎都會想辦法找來各式各樣的東西給宋清音送去，看她吃著，笑得眉眼彎彎。

    時間變得緩慢而平淡，宋清音從屋子裏睡了吃、吃了睡，過了幾天之後，推門走了出去。

    推開門的時候，998正在和楚炎聊天。

    “所以，就算是敵人，她也是宋清音啊。”楚炎說，“我想，對於宋清音而言，應該是一樣的感覺。”

    “——啊？”998還有些不相信，“宿主——咳，清音姑娘對於你的重要性，我能看出來。但是，我對於宿——清音姑娘的重要性，有那麽高嗎？”

    “998，你為什麽覺得清音姑娘對我而言很重要？”楚炎忽然拋出一個問題。

    “這還有什麽可問的？”998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她從死人堆裏把你救出來，又和你一起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你們一起麵對過敵人，她是你的導師、朋友，就算在原劇本的設定裏，她也會成為你的愛——”

    998的聲音戛然而止。

    它又說漏嘴了。

    自從意識到它可能是遊戲製作人的陣營之後，它總是心神不寧，就連一直引以為傲的“作為係統的素養”，都難以保持。

    楚炎看了看998這隻黑色的信鴿勉強撲騰翅膀的模樣，沒有追問。

    他隻是說：“998，你不也一樣嗎？”

    “可是我——”

    998眸光一閃，意識到什麽。

    “我和宿主，也——一樣？”它仿佛是想要確認一般，又問了問楚炎。

    “嗯。”楚炎挽上一抹笑容，看著998，“一樣。”

    “所以……”

    “所以，清音姑娘肯定也會很重視你。你們是一起遊曆的夥伴，也許在最開始，你也會是她的導師。雖然，她應該不會讓你成為她的愛人。”楚炎微笑著補全了998那沒有說完的話。

    “咳，那肯定不會。”

    998放鬆了些許，旋即有點兒尷尬。它剛剛暴露了太多其他信息，如今隻能期望楚炎沒有注意到這些。

    隻是楚炎的話打破了它的幻想：“998，你和清音姑娘，都在瞞著我什麽吧？”

    “哎？”

    “你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嗎？”楚炎說，“或者說，我——這個世界——對你們而言，並不是一切。”

    “不不不，不是……”998連忙想要解釋什麽，又在楚炎的注視之下，變得沉默下來。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一直看著一人一係統聊天的宋清音終於開口。她接過話頭，走到楚炎身側坐下。

    楚炎沒有露出任何詫異的神色。在這個武俠世界曆練了這麽久，他必然能夠聽見宋清音開門和走動的聲音，也早早知曉宋清音就站在他的身後。

    他往台階另一側靠了靠，給宋清音留下足夠的空間。兩人坐在屋簷下麵，看著群山與飛鳥，像是當年在古廟之中一樣。

    片刻，楚炎笑道：“清音姑娘，一個人經曆了這麽多年依舊沒有變老，大家都會覺得奇怪的。”

    “不過，這不重要。”楚炎學著宋清音的語氣，“是吧？”

    宋清音吸了口氣，說：“是。”

    兩人並肩在屋簷下坐了很久。

    那日之後，宋清音過上了一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她便迎著微涼的晨風，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說是勞作，不如說是在看楚炎勞作。

    楚炎會在天亮之時起身，手持鋤頭，輕輕翻開濕潤的泥土，播撒各式的種子。山間清新的空氣夾雜著泥土的芬芳，茅廬前，一條清澈的小溪潺潺流過，水麵上總能漂浮著幾片嫩綠的荷葉。

    閑暇時，楚炎便會帶著宋清音坐到溪邊，手持釣竿，悠然垂釣。偶爾一尾鯉魚躍出水麵，濺起一圈圈漣漪，宋清音便會睜大眼睛，說著“錦鯉，快許願！”

    午後，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落在林間。楚炎時常躺在樹蔭下閉目養神，任由微風輕輕拂過麵頰。

    宋清音研究著被竹葉攪碎的陰影，998在枝丫之間跳躍。

    遠處傳來幾聲鳥鳴，清脆悅耳。

    傍晚時需要點燃一盞油燈，楚炎坐在桌前，開始研讀各種武功書籍。燈火搖曳，映照著他專注而寧靜的臉龐，他領悟到什麽時，就會提劍走入院中，借著落日西沉後熹微的光芒，揣摩書上的一招一式。

    宋清音曾經問他，既然已經決定隱居了，為什麽還要做這樣的修習？

    楚炎就說，因為要隨時準備。

    “隨時準備什麽？”

    “麵對命運。”

    天邊一片金黃，夕陽的光輝柔柔映在楚炎臉上，給他鍍上一層金色。

    宋清音便問：“如果反抗命運，也是你命運的一次安排呢？”

    楚炎笑道：“那我也管不了。我隻能去做我能做的。”

    看宋清音皺起眉頭，楚炎聳聳肩：“怎麽說呢？因為我不知道我的命運是如何寫的，所以我也沒法判斷，我是在隨命運之波逐流，還是在用力反抗。

    “不過隻管去做吧。按照自己的想法。”

    “如果還沒看清自己的想法，就歇一歇，等到覺得能想清楚的時候再想。”楚炎說，“沒關係，不管是成為英雄，還是做個普通人，都會有人一直支持你。你隻管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至少，還有我呢。”

    天邊突然鳥鳴聲炸響，無數的鳥兒聚在柔光之下，撲扇著翅膀上下翻飛。飛鳥嘰嘰喳喳，奏著萬鳥歸巢之前最後的樂章。

    夜幕拉開，宋清音躺在簡陋但幹淨的床鋪上，正能看見窗外月光皎皎。

    她輾轉反側，惹得998都從睡夢中醒來：“宿主，你居然會失眠？”

    “998，你說，作為‘主神’，或者說作為一個可以控製這個世界的力量，居然要被這個世界裏的一個普通人安慰，是不是挺沒麵子的。”

    宋清音一隻胳膊墊在自己的腦袋底下，盯著窗外那輪圓月：“你作為係統，是不是也挺沒麵子的？”

    998略一思考，認真道：“宿主，說實話，我沒覺得。”

    下一刻，宋清音的笑聲響起來。

    她說：“那明天，我們和楚炎做最後的告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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