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頹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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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你看起來,可不像需要被救的樣子。”
碎顱再次環顧房間,目光掃過可能藏有監控設備或陷阱的牆角、天花板側麵與地板邊緣。
在這個過程中,他雙手負後,閑庭信步,走過阿珀肯所在的池子,來到舷窗邊,俯瞰著月麵荒涼的景色:
“起碼有百年,沒看到你這麽放鬆了。
“我記得,上次你放下學者的架子,還是我們發現獸群向塞伯坦襲去的時候,
“那時,你開心得像個孩子。”
“咳咳,這是療傷,療傷。”
阿珀肯的觸手在空中卷曲成小彎,有點不好意思:
“你可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麽……那鋼鐵神明把我帶來時可是完全沒顧及我這把老骨頭。
“之前,又被連續電了大半天。”
“他們對你動刑了?”
“沒有,是我自己要求的。“
“……?”
“我想看看,通過塞伯坦人的記憶重置裝置,能不能……想起他們。”
“……”
阿珀肯故作輕鬆地扭動了幾下觸手,花朵微微開合:
“所以嘛,我得歇會兒。”
碎顱沉默了幾秒,轉過身,看向阿珀肯。
舷窗上方的燈組將他龐大的身軀投射出陰影,遮擋住整個池子:
“我想,不止如此。”
“呃……”
阿珀肯沒有回答,隻是用觸手無力地拍打了兩下水花。
碎顱繼續說道:
“老東西,
“我們相識多久了?
“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還隻是個年輕的亞加族特派員,
“而你,總是那副德行——端著架子,文質彬彬,在議會裏,在私下裏,都像個學者,政客,領導人。
“總之那股高高在上的勁兒……”
“喂,我就是個學者好吧……”
“你是,我知道。
“可我從沒看到過你這樣。”
碎顱的口器發出兩聲咯噠咯噠的彈響:
“你很累,對嗎?”
蒼老的花朵沉默了。
碎顱點了點頭:
“我懂。
“來這裏的路上,我遇到了兩個同樣前往這個星係的塞星人,
“我一以為他們和你的失蹤有關,攻擊了他們,
“借助我的太陽族氏族,我的戰艦獲得了十倍以上的作戰能力,我甚至壓著他們打。
“但隨後,他們的領袖趕到,阻止了我,
“而他告訴了我發生了什麽——
“我們正在被某種看不見,摸不著,記不得的怪物攻擊,
“銀河議會的創始種族,不是兩個,而是五個。
“我也一樣,完全記不得了。
“我能懂得你現在的痛苦,阿珀肯,”
碎顱的聲音罕見地低沉、平靜,完全不像平日裏暴躁的樣子:
“從反抗塞伯坦人的擴張開始,我們一點一點,建立起了銀河係最大的政治商業聯合體,以及鬆散的軍事互助組織。
“我們拯救了無數種族,創造了無數奇跡。
“可到頭來,才發現原來我們最大的敵人,根本不是看得見的塞伯坦人。
“原來,我們隻是桌上的一盤菜肴,
“而我們,甚至不知道食客的存在。
“和你不同,我曾經是純粹的戰士,是亞加人的氏族軍事領袖之一,
“但你,你把自己的大半生都獻給了銀河議會,
“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陷入頹喪。”
阿珀肯的花瓣慢慢展開,在水麵放平,沉了下去。
它的觸手伸出水麵,發出低落的聲音:
“是的,碎顱,
“我承認……我有點,難以接受這一切。
“那麽你呢?
“你不感到頹唐和痛苦嗎?”
碎顱搖了搖頭:
“不。
“你感覺到的,我都能感覺到,阿珀肯。
“但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
人形的猛獸抬起一隻手,將包裹在納米裝甲下的利爪放到自己的頭部側麵,而後毫不猶豫地抓了下去。
五道長長的血痕,在碎顱的臉龐出現,滲出綠色的血液。
而碎顱麵不改色:
“我是戰士,
“我直麵痛苦——
“一切痛苦。
“這是亞加人的信條——生命,就是痛苦的旅程,無人能逃。
“勞役之苦,狩獵之苦,傷痛之苦,衰邁之苦。
“到最後,是死亡之苦。
“但你可以選擇讓這些痛苦更有價值,讓你的血和淚,換取更加崇高的東西。
“就像現在。
“阿珀肯,我博學而狡猾的老朋友,我對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我們的首府星球消失了,而我完全記不得它是什麽樣子,
“那裏有誰?有沒有我的朋友,族人?
“銀河議會的創造者,另外那三個種族,他們是什麽樣子?
“我們肯定曾一起共事,或許,像我與你一樣,我們與他們中的一些人也是朋友,摯友,甚至更加親密的關係。
“但我全都記不得了。”
碎顱的雙瞳逐漸亮起猩紅的光芒,他任由鮮血從臉頰低落,口器發出蘊含怒意的彈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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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有一天,你和我,會不會也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
“沒人知道,因為沒有痕跡。
“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戰鬥!
“阿珀肯,戰鬥!
“我們要去喚醒更多人,聯合更多人!
“銀河議會的首府消失了,但銀河議會還在!
“我們的的組織結構沒有消失,隻是被係統性地剪除了一部分結構,而這正是敵人此類攻擊方式的弱點——
“隻要沒有完全抹去議會的所有種族,那麽議會的結構一定會以自適應的形式重新組合!
“哪怕變得鬆散,疏遠,銀河議會依舊存在!
“讓我們聯合!
“我們重新召開議會核心會議,擢升更多種族到決策層,重新組織起來,武裝起來,
“開始搜索那怪物!
“我們和塞星人結盟,和地球人結盟,和我們能找到的一切有生勢力結盟,然後戰鬥!”
一連串野獸般的咆哮聲從碎顱的口器中發出,在空曠的房間中回蕩,
連一旁打理著阿珀肯機械身軀的自動機都停了下來,看向這邊。
阿珀肯呆呆地看著壯碩的亞加人,良久,有些訥訥地說:
“可我們該和誰戰鬥?
“我甚至不知道那怪物什麽時候會出現,從哪裏出現……
“那就時刻準備戰鬥,直到那怪物現身!
“即使我們會被他撕碎,被他操縱心智,但在那之前,我也要給他一矛!
“阿珀肯,振作起來!
“我知道,車行樹是獨特的植物演化體,你們在進化過程中精通化學極樂手段,能通過精密到毫克的化學成分控製,操縱自己的情緒和思維速度。
“現在,你,給自己來上幾針,立刻!
“如果我們麵對的,是概念級別的敵人,那麽我們自己,也要在概念層麵武裝起來!
“永遠不要放棄,不要陷入絕望——這不是簡單的鼓舞士氣,從現在起,這是我們必須持有的信條!是強製要求!
“站起來,阿珀肯!
“站起來!
“銀河議會需要你,這個宇宙需要你!”
阿珀肯呆住了。
數百年來,它曾無數次麵對過這個同僚突如其來的暴怒,畢竟,他們的組合就是一個負責動腦,一個負責威懾——而它當然不是威懾的那一個。
但它從沒聽過碎顱一次性說這麽多話。
今天之前,碎顱的表現,像所有亞加人一樣,能動手就絕不張嘴,能怒吼,就絕不好好說話。
它也從不知道,這頭人形的野獸,有這種一眼洞悉事物本質的智慧。
阿珀肯呆愣了好一陣,從水底漂浮起來。
看著麵目猙獰的碎顱,它忽然笑了:
“你說得對,碎顱特使。
“再糟,能糟到哪兒去。
“再糟,明天也總要到來。
“如果我們的敵人像死亡一樣突然而不可戰勝,那麽在他到來前,至少,我們可以選擇怎麽活。”
蒼老的花朵用觸手拍打了兩下水麵,打趣道:
“但我現在可站不起來——我的身體還在那邊的整備架上,
“不過說真的,塞伯坦人對機械身軀的打理之細致,簡直是大師級,我想,這和他們的生存方式與身體結構有關,畢竟,他們自己都內置超導線路和基於量子結構的火……”
碎顱點了點頭:
“很好,你恢複得很快——又開始像惡心的學者一樣說話了。”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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