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當前在做的事情很難麽？你們幫助實施政策，是在拯救百姓的性命，你們的所作所為是最偉大的，比行軍打仗、打贏勝仗，要偉大更多。做著如此偉大的事情，遇到小小的攔路石，就垂頭喪氣，這是你們的態度？”

    說到最後，楚天南是吼出來的。

    呂和坤老淚縱橫，忍不住抬頭。

    “楚大人，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等慚愧，慚愧。從此刻開始，我等全聽您的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一眾官員跟著大吼：“刀山火海，再所不辭。”

    見狀，楚天南滿意點頭。

    “來來來，喝酒喝酒。”

    呂和坤一杯接一杯，喝了很多，卻毫無醉意，返回房間，輾轉反側，楚天南的話縈繞在他耳邊，回蕩在他心間，熱血沸騰，又自慚形穢。

    過去的一幕幕，在他腦海浮現。

    曾經，他努力讀聖賢大道，是為造福萬民，當個清官，名垂青史。

    後來，他覺得自己能力很高，若非懷才不遇，也不可能隻當個小小大理少卿。

    對此，他很憤怒，有種生不逢時的感覺。

    現在，現實狠狠給了他幾個巴掌，讓他清楚，他根本沒有能力。

    以前的自以為，全都是自以為。

    呂和坤怎麽都睡不著，幹脆起來穿上衣服，推開房門，走出去。

    夏日炎炎，屋外比屋內要涼快很多。

    抬頭望著皎潔的月光，以及滿天星辰，很美，很美。

    隻是，天空那麽美，為什麽這方土地的百姓卻那麽淒苦，多災多難？

    當然，倒也不是所有地方都如此，比如京城，歌舞升平，有錢人不亦樂乎。

    別的地方人，做著牛馬，畜生不如，能有口飽飯吃，就已是萬幸。

    楚天南說我呂和坤，不懂得底層百姓的苦難，說起來倒也如此。

    可是，他呂和坤又何曾沒有親眼見過底層百姓的苦難？隻是沒有感同身受，不太理解罷了。

    他來回轉悠，一步接一步。

    恍然間，天亮了，他也不覺得疲憊，隨便洗了把臉，就出門。

    該去見見馬家家主馬安洋了。

    不管怎樣，馬家的太老爺，應該多少會識時務。

    將他說服，往後的事情會好辦很多。

    整整想了一夜的他，似乎心中落定了什麽，不怕得罪馬家，更不怕受到羞辱。

    他並沒像往常遞上拜帖，而是帶著幾個親信，走到馬家。

    從敲門開始，大概等了半個時辰，才見到馬家老太爺馬安洋。

    換成以前，他肯定會覺得馬安洋在羞辱他。

    然而，昨天楚天南的那番話，讓他懂得了很多，也堅定了很多。

    馬安洋眯著眼睛，躺在搖椅上，舒服的曬太陽。

    旁邊兩個奴婢，骨瘦如柴，正在伺候。

    模樣清秀的奴婢，想來再過個幾年，也是美麗的女人。

    一看她們，必然是難民。

    因為，那種渴求庇佑的眼神，呂和坤見過太多太多了。

    “喲，呂和坤，久仰久仰，官位那麽高，為何親自前來？”馬安洋語調緩慢。

    呂和坤知道對方在羞辱，無名怒火自心底升起，又不敢發泄，微微拱了拱手。

    “晚輩過來已經有幾個月了，不曾過來拜訪老爺子，屬實失禮，望老爺子見諒。晚輩奉天子之令，來此處實行新政，重新丈量土地，馬家乃名門貴族，希望太爺能幫點忙配合配合。”

    聞言，馬安洋微微眯眼。

    我馬家退出政壇，不問政事，已經二十年了，你想做什麽自己去做，跟我馬家沒關係，不想管，也管不了。你過來看我，我心領了，僅僅如此。至於別的，不好說，不好說……”

    馬安洋一邊說，一邊搖頭歎息。

    “人也看了，回去吧。”

    呂和坤臉色漲紅，氣到不行。

    他可是巡撫，卻被馬安洋這般侮辱？

    然而，為了新政，他不能發火，當前還沒到徹底破臉的時候。

    馬家是貴族，想實行新政，得將他們說服。

    想通關鍵點，呂和坤急忙陪笑。

    “太爺，晚輩……”

    話沒講完，馬安洋猛然起身，大怒道：“讓你滾，你還不滾？給臉不要臉？”

    呂和坤臉色煞白，被對方的氣勢壓迫的瑟瑟發抖，忍不住後退數步。

    緊接著，馬安洋吐出一口濃痰，他旁邊的難民丫頭，急忙跪地，張嘴，將老爺子的痰給接進嘴裏，隨後退下。

    這變態的一幕，讓呂和坤忘記了害怕，勃然大怒，眼睛圓瞪。

    “你，你，你……”

    “你什麽你？”馬安洋皺眉，“身為貴族，難道連這點特權都沒有？”

    “可這特權隻在史書上記載過，你怎能……”

    說到這，呂和坤再也忍不住，連連幹嘔。

    呂和坤哈哈大笑，“不如你也享受享受？你若是知趣，現在回去，老朽可以送給你一個美人，接你的濃痰。”

    呂和坤受不了了，頭皮發麻，汗毛倒豎，扭頭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坐上馬車，才控製不住嘔吐出來。

    送他一個美人，接他的濃痰？

    笑話、笑話！

    那些都是可憐的難民，甚至還不到十歲，怎能如此對待？

    憤怒過後，就是難以表達的悲痛。

    他嚎啕大哭，難以呼吸。

    “快，我要見楚大人。”

    他顫抖著，說完話，車夫迅速帶他離開。

    路很短，不到一炷香，呂和坤卻覺得非常漫長，每一個呼吸都如同漫長的一年。

    他搖搖欲墜，跌跌撞撞，身子不穩，衝進院落，看到楚天南後，跪倒在地，狠狠磕了幾個頭。

    “楚大人，楚大人……我呂和坤今年四十二歲，才疏學淺，望楚大人教我大道。教我大道，拯救百姓。”

    楚天南看了日月教主一眼，很懵逼。

    “你怎麽了？有話好好說，別上來就磕頭拜師。”楚天南疑惑，“何至於此？”

    呂和坤笑容淒慘，聲音哽咽。

    “要麽改革成功，要麽毀天滅地！”

    直到現在，他才恍然發現他曾經受到的侮辱，什麽都不算。

    年少，他勵誌好好讀書，報效朝廷。可是，今天見到這一幕，讓他難以想象。

    楚天南歎息，唯有沉默。（www.101novel.com）